与汪晓商量好第二天的工作，道别，然后，我坐上了公司给夏岚配的那辆老爷车。
    说它老，一点也不夸张。听说夏岚接手前就已经开了七年，近三十万里程，就这两年，行程数又狂飙了十万。曾经，夏岚还指着里程表上夸张的数字不无凄惨地慨叹：看看，记者真是个苦命差啊，这就是铁一般的证据，杠杠的！
    即便这样，我看她对这份工作的狂热程度也无半分消减。
    相较于夏岚亘古不变的神采飞扬，经历了一天乌烟瘴气的我显得愈加灰头土脸。我才拉开车门，夏岚就发出一阵夸张的怪叫，“我滴个神啊，你这是下矿了还是担土了？搞得这么灰败？”
    我打心眼里觉得，齐威和夏岚，一个从商，一个学文，简直是人才浪费，都去学表演，出名指日可待。
    迎合她的恶趣向，我指着汇鑫楼前的巨幅宣传画上硕大的“火星来袭”，面露幽怨，“你明明看到，我刚从火星回来。”
    夏岚笑喷在方向盘。
    疯够闹够，夏岚难得有点淑女风范，目光定定地看着我，“哎，你究竟到汇鑫干啥来了？体验生活？还是……”说着，朝汪晓远去的方向指了指，“来泡小白脸？”
    于是，我向她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罢，她只是无比同情地看着我，“要不要去Denial？”
    Denial是一家面向中层消费群体的酒吧，夏岚失恋那会儿，就在那里醉过一场。
    “算了，与其去买醉，我倒更想填饱肚子。中午的餐盒太难吃，我到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因为下雪，整个车流速度降了不止一个八拍。我懒散地靠在椅背，看着前方的十字路口，车车挤成一团。大城市，堵车好像成了一种常态。
    最后，我们去了最近一家海底捞，要了鸳鸯锅。当温热的三鲜滋补汤熨烫过喉咙，简直舒服得让人想大叫出来。
    别看我和夏岚都很苗条，其实食量可是惊人的，我们要了一份双人套餐，还另点了两份肥牛和莲菜。
    期间，有说有笑，极有默契地不提那些让人伤神的话题。
    夏岚从来都不缺谈资，只要一开讲，绝对滔滔不绝。她的表情很生动，三言两语就能让我捧腹。听着她的讲解，叹一叹他人生活的丰富多彩，吃一吃可口的烫菜，时间过得出奇的快。
    圣诞季搞活动，超过三百还送一张五十元的餐券。结账时，发现还差十几元到活动价，我们又要了两瓶大瓶装的饮料。
    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湿漉漉的公路铺上一层厚厚的积雪。我们的车子停在对面的停车场，步行过去需要大概十分种的样子。
    我们一人抱着一瓶可乐，傻傻地走在路上。夜风刺骨，夏岚扭过头来，不无凄惨地慨叹，“啊，少了你这头待宰的肥羊，咱又要过小气吧啦的生活了……”
    自从跟了韩斩浩，每次上馆子，我都抢着付钱。虽然也不是我次次得逞，到底还是我付账的时候多一些。
    我冲她眨巴眼睛，“放心，我会努力赚钱。”
    夏岚碰了碰我的手臂，“还真打算从基层干起啊？”
    “慢慢会好起来的，我缺少经验。”
    “总觉得吧，一个女孩子……会不会委屈了自己？”
    不知这话具体是指什么，是说我逞强做了那样的选择，还是甘愿去跑现场？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韩斩浩曾说，记住，做一个聪明的女人。可是，我不知道，到底要怎样抉择，才算聪明。当我提出要去技术部，他也只是沉吟片刻，答应下来。
    夏岚带着臃肿手套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哎，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总得学会委曲求全。”
    是的，从两年前签署那份契约开始，我其实已经迈上了学习委曲求全的漫漫长路。现在的境况，或许不会比沦落到被人包养更难堪。
    之后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夏岚开车送我到了陌上景城，临下车，她拉住就要下车的我，“有个朋友过完圣诞要出国，托我照看她的房子一段时间。两室一厅，要不，我同她讲一声，你和我一起搬进去吧。如果实在在这里住不下去，你可以先搬到我的小单间和我挤挤也行。”
    就那样，我哽咽着抱住了夏岚，流出的泪水染湿了她一片肩头。
    结束两年多的习惯，去开启另一种生活，告别一段感情，将之雪藏成一段记忆，其实，并没有料想中那么疼痛，只是，心中的酸楚铺天盖地而来，不致让人痛哭流涕，却会叫人忍落泪心伤。
    第二天下班，我就搬去了夏岚的小屋。还是她开车接的我，那辆奥迪，以及其他贵重的物品，统统留在了陌上景城。
    往后的一星期，我都是到中越打了卡，便跟着汪晓在外东奔西跑。架子搭好，布景和装饰什么的，几乎都是我们亲力亲为。毕竟，汇鑫要在这座城市连开好几所连锁商厦，做好第一笔单，才能赢取继续合作的机会。
    公司对这个项目也很重视。听说整个格局布置和室内装修草案都是出自庄闲，甚至有一天，他还亲自开车到现场视察进度，期间，发现不少问题，责任到人，出事的部分要求返工，我和汪晓作为负责人，自然免不了被训斥几句。
    多亏这一训，我和汪晓之间仿佛同生死共患难一回，相处得越发融洽，甚至偶尔，氛围到了，还能开开不伤大雅的玩笑。
    这天，我们开着小型货车跑了趟城郊，捡了一尾箱的枯枝作为栅栏布景的装饰素材，回到汇鑫卸了货再赶回中越，天已经大黑。可是没办法，不回去打卡就要被扣全勤分。别看汪晓一副艺术家打扮，性格大咧咧，吃穿用度却十分仔细，不会浪费一分钱，更不可能看着几百元的全勤奖凭空飞走。也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出生单亲家庭，妈妈还有糖尿病，常年吃着药，家里由他一人挑，经济自然很紧张。
    将车停在公司门口的临时车位，就急急忙忙地奔向一楼打卡区。公司规定，过了七点打卡就无效了，为了赶时间，我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厅里安置有皮质的客用沙发，平时权当摆设，这时被我和汪晓各占一头，总算物尽其用。我们坐姿不雅地靠在沙发剧烈喘息。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响，高层电梯里走出两个人来，竟是韩斩浩和辛芮。
    韩斩浩西装革履，臂间挽着一件深色长款外套，辛芮穿着浅色套裙，外套一件及膝米色大衣。看这样子，是要去出席什么晚宴吧。
    早在电梯响起那刻，我和汪晓就迅速站了起来。看着他们由远及近，汪晓率先打了招呼，我亦人云亦云，叫了一声“韩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