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第二章 计划与盟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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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德五年,公元1656年。
自从先皇临终前搬下诏书,曾有无数人对继位者提出质疑——前太子尽管尚未成年,但以此为由将皇位传给皇弟、也就是现在的君王,实在太过牵强。但事后证明,这位新皇的继任或许是当时最好选择。
先帝勤勉治国五载,却最终敌不过劫运命数。他病危之际,内有天灾,外有强夷,四海封王视京畿为砧上鱼肉,朝堂重臣端详时局各持己见,即便那时太子顺利登基,也只是个独有銮驾的幌子,遍地狼子之心,迟早要取而代之。
而将皇位禅让给皇弟赵王,却是退而求其次的最好选择。
赵王数年下来在地方扩充军队、结交朝中要臣,政治手段看似狠厉却条条切中要害,对于成为一国之君去护佑这个国家的子民,没有人比他更加合适。更何况,先帝同他早已达成一个共识。
那便是如今在这后宫之中,享尽尊华的女人静贵妃。
后宫女人嫉恨她,不仅是出于她表面上的风光无限、更是她凭先皇妃嫔身份再度入住后宫,并且成功搏得现任皇帝的全部厚爱。
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用在她身上,再无不贴切。
“季香,当心些!不要再跟着你皇兄了!”
静贵妃坐在御花园中微笑着同十步之外正挥手跑跳的小女孩招手——那是她同当今皇上生下的唯一骨肉,自出生时起便被封予隆庆公主的封号,静贵妃对她爱护有佳、皇帝对女儿更是纵容宠溺。
对她的孩子好便是对她好,这个道理皇帝十分确信,而针对之人同样包括静贵妃与先皇的儿子——如今的惠王。
很久以后,当惠王也来到王朝的最高点君临天下时,他骤然恍悟,或许当初他的父皇才是这场免去硝烟的战场里最后的赢家。
而如今的惠王还只是个表面上坐实名分的闲散王爷。这几年来,他一改从前对那个女人的态度,开始主动进宫拜见她,对那个同母异父的幼妹也疼爱万分。其实抛去母妃曾经私会情人、并最终改嫁这点,在某种程度上,那个女人有着同此时面前这个说笑的孩童一样的单纯。
惠王心中觉得好笑——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这些年来他那如今成为天子的皇叔竟然肯将朝中各种机密诉说与他、并将他带入其中。
“皇兄,皇兄,你怎么不带我一起走?”小公主张望着一双水嫩嫩的眼睛期盼着对方能与她继续玩耍下去。
其实她从五官上来说同她母妃非常相似,恐怕长大后也是个倾国之色。如果说四年前的某天惠王还想着怎样将这孽种杀死,那么现下他便是发自内心地希望对方平安健康地长大。
后宫之中,自从静贵妃改嫁与新皇,便成为众矢之的,她自己虽不知,但事实上没有哪日是不被旁人设计的。
当年冷季香中毒能够存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而静贵妃同样遭人暗算,结局便是此生再也不能生育。皇帝一直隐瞒此事,同时安慰着恋人说,若是以后能够为他诞下皇子,便封他做太子,若再无所出,百年后即将皇位传给惠王。
惠王微笑着,慢慢将面前之人拽着他衣摆的小手松开:“今日父皇寿辰,我还要前去准备事宜,你也别再贪玩,且随母妃回宫吧。”虽然表面上要唤那个男人一声“父皇”,但惠王私下仅称对方“皇上”,偶尔叫一句“皇叔”。
至少从冷季香的角度考虑,在她懂事之前,惠王并不希望她过早看到这王室混乱不堪的一面而受其影响。
“那皇兄一会儿要陪香儿,皇兄一定要记得!”小公主在亲人的保护下的确以为这个对她特别好的皇兄是与她同父同母,除了父皇母后,她对这个哥哥相当依赖。
但即便再是缠着他,惠王也不可能像她母亲那般时刻守护着她。
惠王一想到此便有些感触——自己年幼时最为呵护自己便是他那母妃了吧。
想到此处,惠王朝他母妃回望过去,同她点头微笑,即迈开步子向前朝走去。
当今圣上登基至今五年,今日正是他三十九岁庆生。
这一天,即是“万寿节”,百官放假一日,藩王要臣入宫朝贺,普通百姓欢庆街头。
皇宫中张灯结彩,新装布置之下,原本就道路复杂的宫内就更如迷宫一般。
沈拓宇第一次进宫,可现下却同他长兄走散了,跟在他身后的是比他长两岁的二哥,以及一个不清楚年岁的将士沈艾知。
“拓宇,不,拓焱,我们还是往回走的好。刚才过了春和门,再继续下去,恐怕要闯进西六宫了。”
少年不安地劝阻道,但一向胆大的沈拓宇丝毫没有将他二哥的顾虑放在心上。
“二哥,咱们可是好不容易有机会进宫来,难道你不好奇这后宫中都是怎样的三千佳丽?听说那静贵妃娘娘天生丽质、倾城国色,若真借此机会见到她,也不枉我一番思量。”
“拓宇,休再说出这么无礼的话来!这宫中看守严密、处处有人监听,父兄又不在身边,你若再闯下祸端没人保得住你!”
沈拓宇转过头来不再听他二哥毫无力道的训斥,而笑问一直默默跟随着他们的沈艾知:“艾知哥,难道你一点都不感兴趣?”
青年的脸上常年里如同覆着冰霜一般,向来不苟言笑,是个很无趣的人,若非父亲派他来看守他们,沈拓宇实在不想搭理对方。
果然,对方面无表情地答道:“没有兴趣。”
沈拓宇气道:“没兴趣?她可是专宠六宫的贵妃呀!算算年纪也有将近四十岁了,可是皇上却对她用情至深,将后宫其他人抛在一边,实在是——”
实在是红颜祸水。
沈拓宇并未说出口,因为拐弯处他撞见一个陌生的华衣男子,看年龄比他大哥沈拓翀还要大好几岁。
这人便是惠王。
沈拓宇立即噤了声,因为算着距离,刚才他们说的话应是全被此人悉数听去了,现下有些尴尬,好在他这时并不知晓对方身份,也不知道这人刚才一直都站在拐角处听他们谈论。
沈拓峻觉得身为兄长,有必要替沈拓宇开口打破这尴尬的局面——他初次进宫,也不晓得面前这人是谁,心中只想着但愿他不会将刚才听到的话说给他人。
当然,惠王也不会真跟他们计较什么,毕竟一直以来,对于他母妃的言论就从未间断过,何况刚才从这个少年口中所出的已经算得上恭敬之语。
“请问阁下,可知去御花园贺英殿如何走?不才与舍弟进宫参加万寿宴,却走迷了道路。”
惠王打量着眼前这三人,最后端起他一向平易近人的微笑:“同我一起来吧,正巧我也是要去那里。”
沈拓宇等人跟着这惠王沿着曲折的回廊一步步迈近目的地,可心里却着实不愿就这么放弃了上好的接近后宫的机会。他听着二哥同那人一一介绍起他们的身份来,心中有些不快——二哥一向谦和有礼,却也最为迂腐,且待人接物毫无心机。想到这里,沈拓宇不禁要替自己那即将进入兵营历练的二哥担心一番。
沈拓宇与沈拓峻的父亲,即沈将军,继任着由太/祖皇帝亲自受封的“护国大将军”的称号,其父辈便是当年替太祖打下江山的军中将帅。沈将军生在苏州祖宅,出生那年,正是开国元年,那时作为国都的金陵还在扩建城墙,沈将军的父亲上缴兵符,举家搬迁至京中。
太/祖对于沈将军父亲主动弃去兵权很是满意,封赏之日,赐其“护国大将军”一称,将他调去兵部担任一个不大不小的闲职。不过后来前朝余孽多次叛乱,四方外族也频频生事,太/祖由于亲自肃清了一批被他怀疑的铁血将士,又放心不下新一辈的将领,只好再次让护国大将军率兵出战。而护国大将军不负众望清剿敌众,且每次都抢先上交兵权,因此太祖视他为赤诚忠心,之后也准许他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沈将军,进入西北兵营担任职务。
沈拓宇祖父一过世,他的父亲沈将军即从边疆调任中央,平日往来自己所住的将军府及朝堂,并无再多建树,于是在太平时期,沈家“护国大将军”的称号只是个徒有其表的幌子,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想到这里,沈拓宇不免怅惘一番——身为大丰国的好男儿,便是人人都需去驻守边疆一番、若能从此建功立业更是上上。只可惜他生不逢时,并且,有心而无力。
无力在于,沈拓宇其实是个女儿身。
沈拓宇上有两兄长,下有一幼弟,而与她同岁的还有个孪生弟弟,姐弟二人模样如出一辙,连家中人见了也分不出个彼此。沈将军五个孩子,只有这一个女儿,故而对她十分宠爱,只可惜他一心将对方当女儿养,沈拓宇却因自幼生长在将军府里耳濡目染,其实内心中比她那个只晚半刻出生的弟弟更偏向男儿。不过如今看来,沈将军对这爱女也纵容惯了,只要她不做些太过出格的事,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今,沈拓宇便是扮成她那孪生弟弟的模样随父兄进宫贺寿。
沈拓峻就是那么一个对别人掏心掏肺的人,他见惠王温文尔雅,但凡惠王问他一句,他都要回上两句,还非要说出个所以然来。沈拓宇心道,再这么下去,他二哥非要将沈家家底也如实报上来,于是连忙打断,转而问起惠王。
“我嘛——”眼下正好走到了地方,惠王淡淡笑起来,吊足了沈拓宇胃口,“晚上万寿宴上,你们自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