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薰紫烟以一种病态的姿势舒展身体，像一个妩媚的女人用指尖挑逗细触爱抚沉默的两个人。
    过了很久，那个男人才收回放在凤袍上的目光，转过身来目光复杂地看着李弘。他开口了，只是那低沉的男声和雍容华贵的贵妇外表十分不和谐，平静地说：“你说，你叫玉清。我姐姐也叫玉清。你用的是荷香红花笺，我姐姐也有一个秘法制作荷香红笺纸却不使之退色。我叫玉衡。你是谁。”
    “我叫李弘。”李弘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开口了。天下谁人不知帝王名姓。
    那个人重新转过身去看着悬挂的衣服。
    说：“我看了你的字就知道你是谁，我姐姐自创的清书。
    我和阿姐已经二十九年没见过面了。
    我还记得我十四岁的时候阿姐偷偷摇了下仆的小船离开的那天，天气很好，天很蓝。阿姐那天笑得比天空更快乐。
    不久后阿爹带着我一起去找姐姐。
    我们跟在她后面，看着姐姐遇见了一个男人
    看她跟随着那个男人打天下，为他出谋划策。
    我阿姐，姿容无双、集天下灵气于一身，又得我阿爹真传，多才多艺、通古博今。
    我不懂她为什么会愿意穿着这件衣服把自己锁在深宫重楼之中。
    你在那里住了那么久，你告诉我阿姐为什么愿意？”
    他不等李弘回答转身走到那挂得整整齐齐的衣物前，一件一件得看过去，接着说：“阿爹曾经问她要不要回去，那天阿姐穿着凤冠霞帔，脸上画着浓浓的妆。
    阿姐眼泪都流出来了，化开的脂粉乱乱的粘了一脸，一点都不好看。
    我每天都能想起阿姐那天哭着摇头说留下的样子，好脆弱很伤心但她还是很坚定的对阿爹说她不走。
    那天后，阿爹和我再也没有去见阿姐。
    阿姐也知道阿爹和我再也不会去见她。”
    说到这，他伸出手抚摸眼前对襟襦裙，手指细细地描摹上面的云罗浮锦刺绣，一脸的疑惑和伤痛。
    “我不懂，为什么阿姐愿意把自己留在重重束缚之中。
    那个男人娶得不只我阿姐一个人，明知这么做我姐姐会难过不是么！”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激动，眉心紧紧蹙在一起。过了一会儿，他调整完情绪，又说了下去。
    “我阿姐以前在家的时候喜欢一句诗‘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我笑话她说那是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的绝情诗，
    我很清楚地记得那天阿姐仰头看着院子里的桂花树，一脸憧憬向往‘我不会是卓文君，我将来找的丈夫也不可能是司马相如’
    你听听好不好笑，卓文君在知道丈夫有了新欢后敢坚决地和他断绝关系，司马相如看见绝情诗会回头挽留发妻。
    不过这么一说阿姐也确实不是卓文君。”
    玉衡笑了一下，转身又盯着那件高高挂起的红衣：“
    你是那个男人的孩子，你告诉我那个男人有什么好，
    让我阿姐忤逆父亲，抛下我，不再回家。
    宁愿自己不开心也要留在那个人的身边。
    你说，为什么我阿姐会不顾自己从前的期盼嫁给那样的男人？
    那个人有什么好，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做。
    你告诉我阿，阿清，为什么？。。。。。。”
    说到后来语无伦次的时候男人竟带上了哭腔，然后不再说话，好像就在等李弘回答。
    李弘转过身面对着玉衡，他知道这个是他的舅舅，也知道了为什么母后从来不提江南的老家。
    他从母亲很宝贝的那幅平湖秋月图里猜测母亲的家在杭州西湖。之所以会直接就这么上岛也是发现那幅画应该是从岛上的视角来画的。他那个时候猜到这座岛极有可能是母后的老家，心情激荡。以清书和荷香红笺纸为问路石。那个深居简出的主人因为这个见他的时候他就有些肯定了。
    以前想过很多次，如果找到母后的家，寻到母后的亲人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但不管哪一种想象都是欣悦的。可是现在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母后独处时偶尔对着镜子发怔，眉目间不经意流露出抑郁忧愁，不同于人前的高贵优雅。他知道舅舅说的是对的，母亲在深宫之中活得并不快乐。他以前不知道那个仿佛天生就是皇后的人究竟在忧愁些什么、，如今知道了。他要怎么回答舅舅，说是母后爱上了父皇，所以愿意为他付出，可是想起那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和母后人后的忧郁他就说不出口。
    其实舅舅也是知道答案的，这么容易猜的答案。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男人，离开了父亲和弟弟。
    爱情总是盲目的，你要让它长久的继续下去，就要用树叶遮挡住眼睛。看不到伴侣的左拥右抱，守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境。然后总会有些时候，被角落那面猝不及防的镜子取下那片叶子，让眼睛看清时间的过去，心痛也来得那么突然。转身离开再找一片树叶。只是因为没有了叶子的遮挡我已经不敢再去看身边的你。
    怕躲闪不过的痛。
    两个人任由沉默填满他们之间的空间。
    玉衡说：“你为什么突然找到这里？”他知道，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他的阿姐仙去了六年这人才来。所以不会是因为阿姐。
    “我找崔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