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女儿不堪风霜欺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4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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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已下了山,往前道路平坦宽敞,马车行得方平稳了些。冷风卷起车帘,只见得远处天与地是一样的白色,连边界也似分辨不出来,茫茫只是一片银白。
    他收回目光来望了清映一眼,见她倚着坐褥,只是透过车帘被风卷起来的一角瞧着外面出神,目光沉静,亦有丝恍惚。面上冷冷的,一丝情绪也无。
    他偶然瞥见她放在膝上的右手,正要别过头去,却不想猛然瞧见她虎口处两道细小的茧。上面那道想是多年提笔写字所留,虎口正中那道,他微凝了凝,却一时无从想起。
    顿了半晌,方道:“妹妹的伤可有好些?”
    清映听见这话,方回过神来,道:“并无大碍,容哥哥不必挂心。”
    他道:“妹妹的伤让外人瞧想来并不方便。我原认识个大夫,医术不差。他娘子也是个懂医的。只是他们素来云游惯了,不知现下在不在京中。我想着请他二人过去替妹妹瞧瞧也是好的。”
    清映听了,本欲推辞,转念一想,又道:“如此多谢容哥哥。若请得,倒千万嘱咐他们来时只说是我受了风寒,故来瞧病。我这伤再不可教人知道。”
    容臻却凝了凝眉,眸中隐隐有几分忧虑,问:“妹妹可是要瞒着侯爷和公主?”
    清映淡淡一笑,道:“容哥哥不晓得,我母亲因在皇族中辈分高,又是一众公主之首。故素来最爱脸面和气节。若知道我被射伤了,纵然我瞒得过去,也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她必然会去找皇上皇后要个说法。到那时,又是一桩麻烦。倒不如就此了了,也便罢了。”
    容臻心中虽听得明白,却想着她这般默默忍了委屈不提,一时心里郁郁,终是叹了口气。
    清映却不觉有它,只是见他斗篷的系带松了,方笑道:“你低头瞧瞧你的斗篷。”
    容臻因一心想着别事,哪里顾得其他。听见清映提醒,方垂眉瞧去,才知斗篷松了,从左肩滑到了背上,他亦未有知觉。此时见了,方要抬手去系斗篷。
    却听得清映道:“让我来罢,你们是执笔提剑,哪里做得了这些。”说着,已经伸手上去帮他系斗篷。
    他虽是个贵族公子,常日起居亦有人照顾,但做这些事,却并不在话下。只因清映说要帮他,却偏偏不将他会系一事说出口。
    正要看她如何系时,清映已利索地系好了。又伸手将他左肩上的斗篷理好,才要坐回去。
    他心下不知缘何微微有些失落,只觉那动作太快,仿佛只是一瞬而已。谁知,那马车却偶然一个不平稳,震动了一下。清映正倾身向前,一时止不住,倒向容臻怀中。她心下一慌,忙用双手抵在他胸口处,方才不至于完全跌入他怀中。
    却不知,她适才那一无意识的动作,令容臻的双唇正擦过她额角发髻,只闻得一阵的幽香,似兰非兰,比寻常屋中所薰沉香亦清淡几分,却令人如浮在云端。一时整个身子都僵了,心中脑中盈满如此气味,却又暗恼自己想得太多。
    清映却因他是表哥,自觉并不防隙,也并未注意他神色变化,自起了身理了裙衫,向他道:“早知如此颠簸,我便不来了。”
    容臻只觉脑中嗡嗡作响,无暇思考。听见清映说话,只恐她察觉他面色有异,只得低头不语。
    清映见他不说话,正要相问。便听得车外梧桐唤了声“姑娘”。
    她掀开车帘瞧时,却是总跟在池英身边的梧桐。见他来,心中猛然有丝不安,只问:“你二爷呢?”
    他一边跟着马车小跑,却不知是跑得太久,累得直喘气,踉踉跄跄,只道:“不得了了,二爷和平恩王爷都跑不见了。”
    清映一听,似早料到这般境况。并不焦急,只微皱了皱眉,向他道:“让车夫停车。”
    梧桐听了忙几步跑上去让车夫停了车,掀了帘子扶她下来。身后的禁卫军亦停了。
    清映只问道:“究竟怎样一回事?”
    梧桐道:“原是我没跟上去,只听得跟去的近卫回来说,我们二爷和平恩王爷跑得太快,一眨眼便不见了。不过六王爷已派人去寻了,姑娘不必操心。”
    清映却不理他,四下瞧了瞧,见马车后头跟着匹无人骑的枣红马,容臻的小厮牵着,便向其后跟出来的容臻道:“容哥哥,借你的马一用。”说罢,已奔上前去。
    容臻瞧她脚步极轻盈,雪积得那样深,她踩在上面却只有浅浅的脚印。右脚一提,已上了马。他连阻止都来不及,她已奔了出去。
    那马极矫健,驮着她不过片刻便已跑了很远。她的贴身丫头意琅站在身后道:“容大爷放心,我们姑娘骑术很好,只是怕我们二爷……”一面说,一面只是望着远处茫茫大雪。
    容臻心道,纵然骑术再好,她从小在江南长大,没有在大雪地里骑马的经历。终究不放心,又命人牵了匹马来,也跟了上去。
    楚胤止原就走在队伍最前头,见着清映骑马奔过来,心下惊了一惊。忙将马掉头拦住她去路,道:“我已经派人去寻了,姑娘就不必去了。”眼瞧就要到城中,再出意外又是一桩麻烦事。
    清映瞧了他一眼,凝了凝眉,也不答话,只是扬了一鞭,绕过他,往远处奔去了。
    他回眸瞧去,茫茫大雪里一道浅青的背影,身形纤柔,疏清绰约,不过瞬间便模糊不清了。
    其后容臻跟了上来。他心中暗恼,怒目向他道:“回去。”
    容臻于马上直身做了个揖,只道了句“王爷恕罪。”便头也不回地去了。
    远远地好像能瞧见几道沉黑的身影在大雪地里显得极为渺小。清映心知是楚胤止派出的那队禁卫,便策马奔上去。
    虽未下雪,那马上迎面而来的风冷得让人打寒颤,直领口袖间呼呼地灌进去。她闭紧双唇,无暇理会其他。到底追了上去。
    一问之下,其中一禁卫才指了指雪坡上停着的两匹马,道:“平恩王和温二爷弃马跑了,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了。虽有几条踩出来的脚印,奈何不深,风一吹,便盖住了,模糊不清。勉强往前找了会子,却发现脚印更多。想来是被附近的百姓踩出来的。姑娘放心,卑职已派人往各处去找了。这里离城不远,想来王爷和二爷不会走太远。”
    清映见雪地一片平整,心知并非是出了意外,心下稍安。又见不远处有片村庄,心道莫是跑那里顽去了。
    才想着容臻策马赶了过来,问了情况,方向清映道:“许是两个贪玩,过一会子便回来。妹妹不必担心。”
    清映面上却无笑意,反有些恼怒。只是这一静下来,浑身只觉得冷,连话也不想说。默默骑着马在雪坡上立了约一刻钟,才有派出去的禁卫来报。说是找到了,在离村不远的茶摊旁有人在那里烤麻雀吃,两个人远远见着股炊烟,跑去蹭吃的了。
    清映心中一怄,冷气袭上来,头上一瞬间昏沉沉的,几欲要从马上跌下来。
    幸而容臻离得近,看得清楚,忙伸手一把将她扶住。哪知那手凉得透了,搁在他手中一点热气都没有,只觉得像块冰一般。
    他抬眼见她面色苍白到了极致,嘴唇冻成了紫色。便知是冷着了。
    心思一凝,竟也不顾众人瞧着,索性从他马上越到清映马上。一面脱了自己的斗篷将她裹住,一面向众人道:“派一队人去保护他两个,剩下的人跟我回去。”说着,已当先从清映手中接过了缰绳,将马头调转,往回走。
    他心知她前两日因感了风寒,又受了箭伤,如今在马上狂奔,又怄了一场,自然受了凉气。便也不敢行得太快,只是慢慢走着。
    清映浑身冷得透了,脑子不甚清楚,此时眼也睁不开,连路也辨不全了。因见容臻坐在后头,只觉得他怀里极温和宽厚。又一想,他是表哥,便不用忌讳那么多。索性,头一歪,靠进他怀中。
    容臻见她如此,身子不由震了震。也不知是否是她靠近过来的缘故,心头猛然热起来。那风声极烈,他却未觉分毫,只隐隐听得自己心跳比往日强烈许多。怀中的身子极纤柔,这么低头一瞧,却只见着她兜帽上晶莹的雪珠子,隐隐约约露出半边面孔,同那远处的雪一样白。他到底没言语,却微微环手将清映搂得紧了些。
    那楚胤止远远见了人回来,骑着马立在那里等。待人走得近,见容臻同清映坐在同一马上。一时愣了愣。再得近时,才又见清映歪在他怀中,好似没了知觉。便问:“怎么了?”
    容臻道:“不妨事。”说着,已当先下了马,向她伸出手去。
    清映微微睁开眼睛,任他一携,跃下来马来。因他将斗篷给了她,此时一暖和,意识恢复过来。正想着要将斗篷取下来还给他,哪知他小厮酩夏已另取了件斗篷来与他披上。只得作罢。
    意琅同蘅湘早等得久了,见她这般模样,便知是冻着了。忙扶着上了马车,又去取手炉来替她暖手。
    楚胤止早听人说了情况,便向容臻道:“我们我不必等他们,自会有人护送他们回城。”
    容臻听了,方点了回头,自回身上了马车。
    因见意琅也在其内,清映将头倚在她膝上,微微闭着眼睛,没有言语。倒是意琅见他进来,便忙将另一备好的手炉递与他,道:“容大爷快暖着,多亏您的斗篷,否则我们姑娘定冻坏了。”
    容臻听了,只是默默接过手炉,微微低头瞧了眼清映,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只闭眼假寐着。见她如此,也便不言语。
    车队进了城,楚胤止因事忙,领着禁卫先回王府去。独容臻送了清映回来,送她进了门,又嘱咐了几句,方才回自己府中去了。
    清映只觉又冷又乏,往前头向她娘亲问过安,便回自己院中歇下。
    她母亲早先听得她为救池英感了风寒,只当她在行宫修养好了,不想回来却是这般模样。便忙吩咐人去请太医。
    因不肯让人知道她身上有伤,打一回了清芜阁,便让意琅蘅湘两人悄悄地重上了伤药包扎,此后歇下。那太医来时,她已睡着。意琅便将那帐帘子搁下,只将她手伸出来,在上搭了张丝帕,太医就着诊了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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