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寒梅香引知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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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0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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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湘同意琅举目瞧去,才见着清映掀了帘子出来。
只听得她道:“我还当什么事,闹得这样不安生。哪个女子不想嫁个好丈夫,这也是人之常情。为了这个也能红脸?这几个月当真是白相处了。”又向意琅道:“你可吃好了,若吃好了,便出去替我打些水来。我这手被那笔墨弄得有些脏了。”
意琅听了,只得郁郁起身出去打水。
清映见她走了,方瞧了瞧蘅湘手中的彩线,向她道:“池英让你替他打的络玉的络子你可做好了。”
蘅湘便将篮中的络子拣起来给她瞧,道:“做好了,是二爷要的海棠样子的。只怕不合衬。”
清映笑道:“这就很好。”又说道:“那书房里的笔墨,你替我收了罢。”
蘅湘听了,忙起身往里屋去。清映随后也跟了进来。
听得她道:“姑娘这画是要收起来,还是仍旧撂在这。”
清映自寻了把椅子坐了,道:“就放着罢,还没画完呢。”
蘅湘才收拾完,见搁在书案上的茶水凉了。便道:“我去给姑娘沏杯茶来。”
清映却道:“不忙,你且听我说几句话。”
蘅湘不解其意,略有些怔仲。
清映又道:“你坐着,我们两个好说话。”
蘅湘犹豫了会子,方寻了清映下首的位置坐了。
谁知她却问:“瞧着你比我略大些,不知今年多大了。”
蘅湘便道:“过了年便十七了。”
清映点了点头,“比我大两岁呢,是寻常女子出嫁的年纪。”
蘅湘慌忙起身道:“姑娘这是要赶我走的意思?”
清映安抚她道:“不是赶你走的意思。你不晓得,这么些年,服侍我的丫头嬷嬷虽多,可合我性的不过一个意琅和雨栖。雨栖在我入京前就嫁了,所以你不认得。自你来了,我瞧你稳重心细,又合我性子。私心想着多留你几年。可是哪个人能一辈子待在谁身边呢,终究是要自寻出路去的。譬如意琅,她也终是要离开我的。我不能因为你遂我的心,便将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倒耽误了你。你的婚事若尚未定,我自会为你寻一份好姻缘。只是若你心中果真如意琅说的那般,我却帮不上什么忙。自古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平常,陪嫁丫头做妾室的着实也不在少数。只是我将来嫁什么样的人我心里也不曾有个底数,你若有这份心,我乐得成全你。你若没有,还应早日打算。”
她却鼻头一酸,眼中的泪终究无法忍住,滴下泪珠子来。只是委屈道:“姑娘果真误会,我从未存得将来同姑娘争丈夫的想法。也不知是谁在宫里传我的胡话,那兴儿也是个没脑子的,果真就信了。想是当初宫里才安排要往府里送人的时候,就有人议论,若往姑娘这里来,日后必跟着大富大贵。我也不曾想,自己就糊里糊涂被分到了姑娘这里来。我也不怕告诉姑娘,我当初虽是服侍贤妃娘娘的,贤妃娘娘也的确说过要让我去服侍六王爷的话。可后来怎么又到了府上,这个中原委,我也不清楚。可我果真没有想借姑娘攀高枝的想法,不过是存着好生服侍姑娘的心罢了。今日意琅既那样说了,必定是信了。我知道再辩解也无用,只凭姑娘处治罢了。”
清映忙取了自个儿的帕子递与她,道:“我知道我没有看错人。可我不能耽误你。我会替你寻个好人家,至多再让你在我身边待两年,才好放你走的。只是一旦你和意琅都离了我,我身边再没个得力的人。我只求你在的时候,尽力替我调教些小丫头,像意琅那样伶俐的倒少,能调教出个稳重心细、知我脾气秉性的便罢了。等你和意琅走了,我也不怕没人使唤。”
她只哽咽道:“姑娘这是说哪里话,我左右是不愿出去的。”
清映却摇了摇头,“这可使不得,难道你这辈子就不嫁人了不成。你若实在不愿离府,左右将来我将你许给家臣,你平日仍可回来,这可不好?”
蘅湘默了会子,再不答话。
却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却是意琅端了水进来。默默瞧了蘅湘一眼,才将水盆放下。
蘅湘便道:“我给姑娘沏杯茶来。”说着,一径出去了。
清映自起身去洗手,一面才向意琅笑道:“你可都听见了。”
意琅却不答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拿了帕子与她擦手。
她又道:“你最伶俐,不用我教你。日后这样的话可不许再说了。”
意琅抬眉瞧了她一眼,道:“我才懒得管呢。”
清映才净了手。蘅湘便换了茶来,又道:“二爷身边的梧桐来了。在门外等着回话呢。”
清映便道:“叫他进来。”一面说,一面往外走。
梧桐冒雪过来,站在廊下拍了拍身上的雪珠子,方进得屋来。见了炕上坐着的清映,方将手中一枝梅花奉上,恭恭敬敬道:“二爷说了,他们那里正烤肉喝酒呢,叫姑娘去宴雨台坐坐。”
那红梅开得如烈焰烛火,通红通红的。她便让蘅湘去寻颜色合衬的花瓶来插上。又见窗外雪渐稀小,宫灯映得雪地通明。半晌,才向意琅道:“去把斗篷取来。”
因她只穿着家常所穿的梨花镶边的白衫裙,意琅便问:“姑娘不换衣裳?”
清映摇头道:“不必,且坐坐就回来,不妨事。”
意琅才去取了那白狐大红羽绉的鹤氅来,又向蘅湘道:“你送姑娘去,过一会子再悄悄地回来,只别惊动旁人。”
蘅湘听她如是说,怔了怔,方点了回头。由那小厮梧桐兼静成殿的一个小太监领路,在雪地里行了好一会子,才到得宴雨台对面的河岸上。
原来那宴雨台在阿阳宫南面最高处,周遭一色宫殿皆无,除却一片梅花林,一色花树假山皆无。宴雨台便孤零零立在那山坡顶上。坡下一条清河自西向东流去。桥上架着座石桥,一条蜿蜒石子路通过梅林由石桥架到宴雨台。四处灯火皆暗,独宴雨台灯火辉煌。
永羡遂向身后的丫头道:“也不知六皇兄如何想的,选这鬼地方来。黑灯瞎火的。”
不想池英正站在窗前,远远瞧着坡下石桥上几道灯火行来,忙向屋中诸人笑道:“是我姐姐来了。”说着一径跑到门外石阶上去迎。
那十一皇子楚胤堂也忙放下酒杯,笑道:“我也去瞧瞧。”说罢,也跟了出去。
孟誉初才饮了口酒,轻笑道:“想是十一皇子觉着温姑娘好看呢。”
对面坐着的辛容臻握酒杯的手却微微抖了一抖。
一旁围着炉子吃鹿肉的楚胤籍遂笑道:“那温家的姑娘确实好看得紧,怨不得人家想看。”
池英迎至山坡下面,正见着那几人执了宫灯过来。便忙唤了几声“姐姐”。
谁知那执宫灯的小太监将宫灯微微往上一抬,却见着身后跟着的丫头并不是意琅,也非蘅湘。几人簇拥着两个女子过来。一个着莺羽葱黄锦面鹤氅,里穿着莺黄撒花宫装,一个着绿锦斗篷,里着碧色云霏妆花锦裙。为首那女子见了池英,才将头上的兜帽揭下。宫灯微微往她脸上一照,却是另一张美艳绝伦的脸。
池英一时呆住,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得她冷笑道:“温家的小少爷,你跑来迎我呢?”
池英无奈笑了笑,却不答话,转身便走。
那楚胤堂才赶了来,见池英反身回来,便问:“你姐姐呢?”
池英努了努嘴,“自己瞧去。”
楚胤堂往他后面一瞧,昏暗中却见着永羡的脸。一时僵住,听得永羡朝他冷笑了一声,“哟,十一弟也在呢?也怕父皇想起问你的书?”说着,却越过他自顾自往上行去。
楚胤堂微微有些不悦,却不答话。微顿了顿,方跟了上来。
那屋子虽大,却是一股鹿肉味。楚胤籍见了永羡公主同长宁公主进来,也不管平日有无交情,只忙招呼她们过来吃肉。
那长宁公主年纪尚轻,又常居深宫,与外人相交甚少。听见楚胤籍招呼,稍有些怯生,只是躲在永羡身后,不言语。
听得永羡说了句“去吧”,方缓缓行上前。就着楚胤籍的手吃一块肉。
楚胤籍问她道:“如何?”
她方轻声道:“好吃,宫里没有这个。”一面又向永羡道:“姐姐,你来尝尝这个。”
永羡却站开几步,只拿了手帕子掩嘴道:“怪脏的。”
楚胤籍因不认得她,便问:“你是哪宫的公主?”
她便笑道:“我是长宁公主。”
楚胤堂才进来道:“她平日不出来见人,所以你不认得。”又向一旁站着的池英道:“你姐姐怎不来?”
池英耸肩道:“你问我么,我如何知道?”说着,自寻个位置,也去要鹿肉吃。
永羡绕过那炭炉子,却往里间来。
里间倒不甚大,设得精致巧妙。临窗大炕下摆着桌子,已然坐了三人。为首的便是楚胤止,左边是容臻,右边是孟誉初。
对面又有一间侧屋,坐着宫里的乐班子,如今不知在弹些什么。她且懒得听。只因见了孟誉初、辛容臻两个,却僵在原地,微微有些促狭。
她原早料到辛容臻在此,只不想孟誉初也在。
虽然她父皇为她钦点了孟誉初为驸马,但这个驸马并非她心中所愿,如今见了,不免有些尴尬。
楚胤止便道:“既来了,便坐罢。这里远,是谁跟了你来的?”
永羡打量了片刻,方在离容臻一个位置的地坐了,道:“只身边两个紧要的丫头。”
楚胤止朝外瞧了一眼,“怎么也把她带来了?你知道她母妃管得她厉害,若知道你带她出来,可是玩的?”
永羡僵了一僵,促狭笑道:“她母妃在皇宫里呢,再则我已嘱咐了她身边的人不许多话了。何况,我也不怕她母妃。”
一语毕了,席上却再无人说话。比起外间楚胤籍等人的说笑声,琵琶吹弹声,越发显得安静。众人都只是垂眉不语。
终是楚胤堂端了碟子鹿肉进来,搁在各色菜品瓜果间,道:“这鹿肉鲜得很,你们尝尝。”见众人都不言语。瞧了一眼永羡,复瞧了眼孟誉初。才笑道:“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如今却来别扭什么?”
永羡听了,面上涨得通红。怒瞪了他一眼,却再说不出别话。
楚胤止斥了声“十一弟”,他方住了口。
谁知那容臻却起了身,默不作声往外行去。
永羡回眸瞧去,见楚胤籍忙命人挪了张椅子来让他坐了,只得默默转过脸来。却又见孟誉初向楚胤止道:“六王爷恕罪,臣还有些事,要先行告退了。”
楚胤止抬眉瞧了他一眼,神色沉沉,却未应他。
楚胤堂便道:“急什么?这才多早。”
誉初便道:“倒不是别的,只是这里不比宫中,还是早晚巡视着才是。若出了什么事,可不是玩的。”说着,一径起了身,向楚胤止作了揖,便要出去。
池英见他一面系了斗篷,提了佩剑,直往外走,便忙起身道:“誉初哥哥这是要走了?”
孟誉初点头道:“军中还有事,便不多留了。”
他还欲再劝留,却听了里间楚胤止沉声道:“让他走罢。”
池英方住了口。
容臻却道:“我送你出去。”说着,才起身同誉初一道出了宴雨台,走至廊下。
誉初顿了顿,道:“你回去罢,外面怪冷的。你肩膀尚未好全,别再受了寒气。”
容臻默默瞧着他,半晌,才道:“你去吧。”
誉初点了点头,别过脸去,沿石阶缓缓下去。
却不想,另见着几星烛火,从坡下缓缓上来,在半坡上停了。
夜雪未停,雪地里一片红梅隐隐泛着红色,那几点烛火被寒风吹得影影绰绰,瞧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