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慧扶桑才露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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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琅服侍清映换了衣裳,添了炭火,方去同蘅湘将皇后新赏赐下来的衣裙钗饰等物一一收拾好。一面收拾,一面同坐在炕上喝茶的清映道:“你说这皇后娘娘也真是有意思,打量姑娘要在这里住许多日似的,巴巴地赏这些东西。”
蘅湘便笑道:“皇后娘娘疼姑娘呢。我在宫里这么些年,从没听说过皇后娘娘这样疼哪个公主的。”说着,自将屉食盒摆在清映面前的炕桌,一一打开与清映瞧,“这是皇后娘娘宫里小厨房做的,都是极精致的点心。姑娘尝尝。”
意琅便道:“她疼有什么用?她儿子不中意倒也没法子。这九皇子倒也有些意思,当众给我们姑娘脸色看。我们家姑娘还瞧不上他呢。况且她又不说将姑娘挪出去的话,非亲非故的,我们姑娘又清清白白,住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平白招人笑话。”
蘅湘不答话,只抬眉瞧了瞧清映神色,见她一脸淡淡,随意拿了个桃花酥来尝了一口,并道:“这该给池英送去些。”抬头又望着意琅道:“我只留这一个便好,你把这几个碟子都送到池英那里去。”
意琅听了,忙含笑答应。
那行宫园子倒挺大,意琅提了食盒出来,才走了会子便失了方向。心中只道自己糊涂,没有唤个小太监带路。
但那大雪纷纷,哪里有个路人,偶或遇着个小太监莫不是行色匆匆,理也懒得理她。
好容易遇着个搭理人的,一听说是领路,转头就走。
意琅只得从袖中掏出个银锭子,那人才笑呵呵接过她手中的食盒,领着她往楚胤止的宫殿去。
那小太监倒也是个话多的,一面走一面问她:“姐姐是贤妃娘娘宫里的?”
因那寒风吹得牙梆子疼,意琅只瞧了他一眼,却懒得答话。
他便道:“看姐姐打扮,还是近前侍奉的吧?”见意琅不理他,又道:“我有个认识的姐姐原也是在贤妃娘娘跟前服侍的,后来被送到乐安公主府里服侍去了。也不知姐姐认不认识?”
意琅想起来才进京时宫里恐江城侯府里用人,便赏人九个宫里的好丫头。便不由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那小太监便道:“她叫董湘儿,原来我们两个一同进的宫。她在贤妃娘娘跟前得了力,还时常帮衬我呢。只是早前听说她去了,我又在尚膳监做事,轻易不往前头去。难得打听到她。姐姐可晓得,她如今在何处做事?”
意琅恍惚记起蘅湘才到清映跟前时,是叫湘儿这个名。只得又问:“你说的这个董湘儿,可是那个容长脸面,长得挺好看,头上常戴着朵荼蘼花,说话温软平和的那个?”
那小太监忙点头笑道:“是了,就是她。”
意琅便幽幽道:“她呀,好得很,如今在乐安公主的千金温姑娘身边做着事呢。现下也在这行宫里。只是如今不叫湘儿,改做蘅湘了。”
那小太监听了,微皱了皱眉,方道:“湘儿姐姐是个不错的,迟早是要出头的。我原想着她能到六王爷身边服侍,以后这一辈子也就不必愁了。不过如今到了温姑娘身边,虽然九王爷府里进不去了,但想来上面不会委屈了清映姑娘。换个别的王爷世子,倒也成。”
意琅却听得有些糊涂,直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抬眸瞧了意琅一眼,却道:“姐姐连这也不晓得,湘儿姐姐将来若随温姑娘嫁出去,依她的品貌迟早是要当姨娘的,她不是一辈子做丫头、配小子的命。她父亲虽是地方小官,论出身却比我们这些奴才好很多。像姐姐在贤妃娘娘身边做事,到了仍是放出去,却难得配个王公大臣。”他转眉一想,又道:“那六王爷正好没了王妃,温姑娘又嫁不成九王爷了。两个人岂不正好凑一对。若是这般,那我那姐姐还能回到六王爷身边呢。”他一面说,一面傻笑。不想已经自顾自走出老远,回头见意琅顿在原地没有跟上来,只得又唤句“姐姐”。
意琅听了,方醒过神来,紧着跟上去。
好容易到了期思王所居的静成殿,谁知池英却不在。独楚胤止一人在书房看折子。
她便也不好就此离去,只得央了他身边的小太监秦丙一进去通传。
那秦丙一出来才向她道:“王爷说了,池英同平恩王出去了,一时半刻也回不来。姐姐若有东西,告诉我替你交付也是一样。若有什么要紧的话,姐姐便跟我去英二爷住的偏殿等。王爷如今正忙着,姐姐可不必上去问安了。”
意琅瞧了眼手中食盒,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姑娘吩咐送些糕点过来。只是姑娘还有些话要交代我们二爷,恐公公们记得不周全,还是我等着他回来罢。”
秦丙一听了,方领着她往偏殿去。
池英回来时,已是迟暮。因听得意琅在偏殿等,匆匆同楚胤止问过安,便回偏殿去。
因外面风大雪急,大门掩着。推开门时,正瞧见意琅坐在炭炉旁的熏笼上替他补衣裳,他便赶着走过去笑道:“好容易来瞧我,又做这劳什子做什么?”
意琅抬头瞥了他一眼,道:“你还来说我,你这衣裳在哪里割破了也不会吱声。芸织那几个不在你身边,宫里的丫头也不得力,你该来告诉我。”
他便一面笑,一面挨着她坐下,“我哪里理会这些,什么时候割破的,我也不晓得。原先想着左右有芸织收拾,便也不管它们。你这会子,又是做什么来?”
意琅朝桌案上努了努嘴,道:“姑娘打发我送些点心过来,是皇后娘娘宫里赏的,可着先给你送来了。”
池英便起来,一一打开食盒看,“正巧,晚上我们烤鹿肉,这糕点正好做个拼盘。”
意琅却问:“我在这里等了半天,你却往哪里野去了。”
池英一面拣了块糕点塞在嘴里,一面含糊道:“我同平恩王去狩猎园打猎去了。打回来两只鹿,几只野兔子。正想着,晚上在南园晏雨台喝酒吃肉。”顿了顿,又道:“姐姐喜欢喝酒,你回去告诉她,叫她入了夜,悄悄来顽一会子。也不是什么外人,叫她别拘着。”
正说着,又见那旁边放着个缎布包袱,一面打开一面道:“这是什么?”
意琅正将手中的线尾拿剪刀铰断了,向他道:“你这两日一旦没了公主拘着,便四处野。也不知府里送来的衣物够不够穿。没有芸织服侍,你袜子湿了也不晓得换的。我才赶着又给你做了几双袜子。靴子恐赶不及,再做罢。”
池英将那几双袜子翻过来一瞧,每一双都绣着朵扶桑花,倒也别致得紧。他便笑道:“改日我给姐姐说说,叫她把你让出来,到我房里服侍去。”
意琅起身理了理衣裙就要走,“这话你可别胡说,我是要服侍姑娘的。再则你身边有芸织那几个,还来拖我受罪不成。”
不想池英见她要走,赶忙上来扯住她的衣衫道:“我哪里是要你来受罪。你同芸织她们不一样,我把你要来,是想着咱们两个日日在一处说话,哪里闷呢。”
意琅微觉促狭,不觉红了脸,忙将他手中的衣袖扯出来,道:“我在姑娘身边一点也不觉得闷。爷若觉得闷,还是和那些小丫头们玩闹一回是一回,哪里又会闷呢?”说罢,只顾转身去了。
彼时回来,已是掌灯时分。才经过正殿外,透过轩窗,隐隐见着清渊王在灯下看折子,云拂公主在一旁研墨。那烛光昏黄,映得一室静谧。如是相敬如宾的夫妻。
她虽觉这情景好,又不由替清映生了回闷气。自跺了回脚,才往偏殿去。
清映早用过晚饭,独坐在书房里画画。屋里只蘅湘一人,才在暖阁点了熏香,不想才出来便见着她。
蘅湘便道:“怎么这会子才回来,可吃饭了?”
意琅却不搭话,只是摇了摇头。
她便笑道:“我去让他们热些来。”说着,一径朝外走。
意琅便不理会,直往书房来。见清映在作画,便道:“姑娘身子未大好,画这个做什么?”
清映只头也不抬,轻笑一声,“怪无聊的,拿这个消遣罢了。”
意琅点头道:“二爷今儿同平恩王打了两只鹿回来,晚上在宴雨台喝酒,问姑娘可去么?”
清映道:“爷们的游戏,我去做什么?”
意琅便又道:“倒不是旁人,都是认识的。姑娘自入京来,也没痛痛快快喝回酒了。去顽顽岂不好。左右前面那位也不管你,你悄悄地去,悄悄地回,谁知道呢。”
清映不答话,手中一笔画完,抬眸瞧了她一眼,才道:“你瞧着池英他怎么样?”
意琅微怔了怔,瞧她重又舔了墨,落笔画去。只得道:“他好着呢,整日同平恩王四处野。”
清映一面画,一面摇头叹道:“不中用。我原以为他现在住在期思王宫里,总要受些他平日勤于书籍政事的作风。不想仍是如此玩闹、不长进,以后可如何是好。”
意琅忙笑道:“二爷如今年纪尚小,过两年,自然什么都知道。”
清映淡淡道:“我原想着把你送过去服侍他,有你在身边提醒着,他好歹收点心。只是我身边再没个得力的,寻思再留你两年罢了。”
意琅促狭道:“姑娘可别说这话,我何曾说过要去他那里。怎么姑娘如今倒要赶我走了?”
清映斜瞧了她一眼,道:“你别当我是傻子,看不明白。他对你如何,你又对他怎样。谁瞧不见呢。只是原来大家都小,只不提罢了。如今他也快十四岁了,懂些事故,你再不过去站稳脚跟,守在他身边,等着将来别人同你抢呢?再则,如今我身边别的丫头倒也罢了,只是这个蘅湘倒还不错。做事细心谨慎,人又温和。虽不比你伶牙俐齿、能震慑人,却也有她的好处。你再教她些时日,我身边诸事便能都交由她了。那时你再去池英他身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意琅听了这话,却不言语。只是怔仲地瞧着清映。
清映揣度她心事,便道:“我替你想着,你过去服侍两年,凡事劝着他些。以你的聪敏伶俐,他那屋里,大约再没人越得过你去。等他十五六岁时,再将你收房,别人便再没个说的了。将来,他总要娶正妻,甚或纳更多妾室。但是,论夫妻情深,再无人越得过你。论府中地位,你又只在正妻之下。他日,若先于旁人生得个一儿半女,这辈子就算是有着落了。”
意琅红着脸,低声道:“姑娘替我思虑如此周全,只是我怕将来辜负姑娘。”
清映自搁了笔,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我虽不懂,可我也听说过,哪个女子心里不盼着自己的丈夫只有自己一个,再不去娶旁人。只是池英那样的身份,容不得他自己做主。再则,他恐怕也不是那等专情的人。但他心里既然有你,该争还是得争。只要是不去害人便成。”
意琅却道:“姑娘说得是。只是他的气性我却再明白不过,哪里会为被一个女子束缚住呢。意琅也不过尽力为之罢了。只是蘅湘,姑娘还是谨慎些用她罢。虽然为人随和谨慎,但心思也多。”
清映却只顾看画,淡淡道:“心细的人难免想得多些罢。”
正说着,蘅湘正捧了清映的药进来,向意琅道:“饭菜好了,快出来用饭罢。”又将药搁在几上,“这药才凉过了,姑娘趁还暖着喝了罢。”
意琅听了,只得行出来,到外间炕上吃饭。
蘅湘服侍清映喝完药,漱了口,交代小宫女收拾下去,便自顾拿了彩线,坐在一旁打络子。
意琅冷眼瞧着她,便道:“你这些功夫做得倒好,打量日后嫁个好夫君呢。”
蘅湘笑道:“这是哪里的话,论针线上的功夫,我就不及意琅妹妹呢。”
意琅冷声笑道:“姐姐是打算攀什么高枝呢?”
蘅湘听得这话,才觉语气不对,方抬眉望着她道:“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意琅便道:“我今儿个可遇着姐姐以前在宫里的旧识了。尚膳监的兴儿。姐姐可知道他同我说了什么?”
蘅湘却只是微微笑道:“妹妹遇着兴儿?”
意琅冷冷别过脸去,道:“姐姐可别装了。姐姐到我们姑娘身边,可不是指着我们姑娘日后嫁给九王爷,自己好做个侧王妃吗?只是可惜,我们姑娘十之八九嫁不成九王爷了。姐姐如今是不是又算计着皇后娘娘再给我们姑娘指一门好婚事,姐姐到时再当个姨娘去?”
蘅湘凝了凝眉,也不恼,只是问:“这是兴儿说的?”
意琅笑道:“这还用得着兴儿说。我原还想着,你和黛眉都是宫里来的。可黛眉虽然聪慧,却是个眼高于顶的,在姑娘身边待不长久,迟早是要自寻出路的。可我瞧姐姐自到了姑娘身边,凡事勤谨,对姑娘处处劳心劳力。连我也没话说。向来姑娘身边的事无不经过我手,纵然是交给别人,也是我冷眼瞧着的。自姐姐来了,姑娘器重姐姐,我也尊敬姐姐。近前的事都是你同我分担,没有先后之分。等姐姐年纪到了,姑娘怎么会不替你寻个好的去处呢?可我没想到,姐姐原来指着将来跟姑娘争宠呢。可算是凉了心了。”
蘅湘听了,一张脸涨得通红,却也说不出别话来,只是道:“妹妹这话说的是,可姐姐我却不知从何说起。”
意琅却将碗箸撂了,怒向她道:“我向来敬重姐姐。只是姐姐既存了这样的心,我却再不能容姐姐在姑娘身边服侍了。改日我自会去回公主,让姐姐去别处服侍。姐姐可别怪我狠心。”
蘅湘听了,只是不语。仍旧垂眉将手中的络子打好。
却听得身后有人道:“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吵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