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酒肆淡茶白袍冷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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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园到甘泉楼的距离倒不远,清映坐轿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
    哪知那门口早围得水泄不通,轿子无法停到门前去。只得就近停了轿。
    意琅将轿帘掀开一角,见清映正要下轿子,忙道:“姑娘还是蒙个面纱罢,这样出去,被人传出去江城侯家的姑娘四处闲逛竟不好了。”
    清映只因听得池英和平恩据王闹起来,一时并未想起别事。此时听得她这话,才觉是自己疏忽。忙从袖间抽出一方丝帕系在脑后,遮住了半张脸。这才缓缓从轿中走出来。
    早有小厮将门口的人群赶往两旁,疏出条道来,让清映进去。
    那甘泉楼本也是京城中有名的酒楼,已有许多年没有人闹事了。如今却被温池英同平恩据王闹得人仰马翻,桌椅酒坛碎了一地。偌大个大堂,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那酒楼老板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大约知道两方都不好惹,也不敢去报官,只得垂头侯在雅间门外,只盼着两方和解。
    几个小二见得几个小厮丫环簇拥着清映进来,也不敢妄动,只得忙去楼上找老板。再下来时,正巧看见两个小厮自拿了笤帚扫了条道出来,供清映走路。
    酒楼老板见她身边的小厮是适才跟着温池英的,且虽然衣着素净,却气派不凡,便忙躬身向清映作揖,“姑娘这是?”
    清映却不看他,只一面往楼上走,一面问他:“温池英呢?”
    酒楼老板便道:“在上面呢。”说着,忙引清映上了楼,往左手第二间雅间走去。
    不想第一间雅间门微敞着,清映无意瞧了一眼,隐隐绰绰见里面几个服侍的小厮,案旁端端坐着个雪白锦袍的男子,正在喝茶。并未细看,仍旧往前去。
    只是心下略感好奇,这酒楼闹成这般,寻常客人早跑了,不成想还有人有心情坐在这里品茶。
    却也不及多想,那边酒楼老板早隔着门槛向内道:“几位爷,有位姑娘来了。”
    说话间,清映已进了屋。
    那屋里倒十分热闹,熙熙攘攘站着坐着七八个年轻公子。除了近身侍奉的小厮,其他人都被撵到门外候着。
    池英正端端坐在桌案旁,怒气冲冲望着坐在对面的人。见得清映来,因她戴着面纱,愣了片刻,仍旧还是认出她来。便忙站起了身,愕然问:“你怎么来了?”
    坐在他对面的,却是位蟒纹绿袍的少年公子,虽然俊朗英气,却稚气未脱。看起来似乎比清映小一岁。
    容臻本站在那少年公子身前同他说话,回眸瞧见清映,略怔了怔,方微微笑了笑。只不说话。
    这屋中其他人清映皆不相熟,自然也不用认识。但那屋角上跪坐着的瑟瑟发抖的姑娘,她却不由多瞧了两言,只冷声道:“你就是为了她闹成这样的?”
    除了容臻、池英,无人知道她这句话问的谁。只是面面相觑,没有头绪。只池英一人默默垂着头,面上怒气再不见分毫。
    又听得她指着桌上一把断了弦的琵琶问那姑娘:“这是你的?”
    那姑娘抬头望了她一眼,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清映将那琵琶拿起来递与她,“你去罢。”又向身后的意琅道:“派个人带她去修一修这把琵琶,若修不好,便再命人做个一模一样的给她。”
    她便忙跪下磕了个头,连道了几声谢,方出去了。
    着绿袍的少年却站起来道:“我未让她走,她如何能走?给我站住。”
    那姑娘正走至门口,听得他说这话,果然不敢动。清映回身瞧了一眼,意琅便忙叫黛眉将她拉走了。
    那少年公子气道:“你又是什么人?来多管闲事来的?”
    清映笑了笑,淡淡道:“我并不爱多管闲事,不过有几句话想和公子说说。”
    他冷哼一声,“我可没有什么好跟你说的。”
    清映却不理他,转眉瞧了池英一眼,又侧过头去望着门外。
    池英便忙起身道:“几位哥哥,随我出来,我们去隔壁坐坐。”
    众人愣了愣,终还是随池英走了出去。其间,独一个蓝衣锦袍的男子回身望了一眼清映,微皱了皱眉,似想起什么,却没有头绪。顿了片刻,方随众人去了。
    走在最后的容臻亲手替两人关上了门。
    雅间内碎了数杯碗盏,只清映、意琅同那少年公子三人。
    因这屋里升着炭火,不觉有些闷热。意琅便将清映身上的斗篷解下挂在屏风上,又去开了半扇窗户,方出去命小二备茶。
    因面上覆着面纱,到底呼吸说话不顺畅,她便将丝帕取下,随意择了把椅子坐了。
    那少年公子见她取下面纱来是那样一个容貌,不觉有些怔然。未见清映前,他尚一直以为自己的亲姐姐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不想,果真山外有人。倒也不说是哪里比自己的姐姐生得好,只觉得这一张脸比她姐姐生得清致脱俗,这一身风姿也有他姐姐不曾有的孤傲冷清。是以,他只顾皱眉问:“你是谁?”
    清映却并不答他这话,只是淡淡问道:“你可知道他们是谁?”
    他摇了摇头,复又坐下,“我不过幼时来过京城两次,自然不知道他们是谁。”
    清映略点了点头,缓缓道:“和你闹起来那个是江城侯同乐安大长公主的独子,和你说话、穿白衣的那个是辛大将军的长子。自然,他们也还比不过你去。”说着,清映起身,略微屈膝行了个礼,“按着礼数,我该向你行礼,平恩据王。”
    他身子猛得颤了颤,略有些惊慌,“你怎么知道?”
    清映瞥了一眼他腰间的龙纹荷包,微微笑了笑,“你这样大的排场,带了那样多的随从,稍微打听,便知道了。你临走时,你娘亲难不成没有告诉你,未得皇上的圣召,万事皆要小心?”
    他暗恼了一声,急道:“所以,你想如何?”
    清映摇了摇头,“我不想如何,我只晓得,未得召见入京的封王,以抗旨论处。你以为他们看不出你的身份?只不过他怕传回家中,又受责罚罢。”
    “他?他是谁?”他才问罢,意琅捧了茶来。清映接过茶,见已晾过,便轻抿了一口。方道:“自然是和你闹起来的那位。”
    “你又是他什么人?巴巴得跑来替他说话。”
    她便轻笑道:“我并不是他的什么人,只不过好意来提醒王爷一句。今日这样大张旗鼓地闹,大约明日皇上那里就要召见王爷了。王爷可想要如何说话了?也许皇上体谅王爷思外祖父之病心切,不加怪罪。但责怪与不满总还是有的。”顿了顿,见他面色有些灰白,方又道:“我倒有个主意。王爷就说去运河视察水势,正遇着前来颁旨的公公。索性接了旨意便提前来了。是以几天就到了。因怕娘亲不信,又叫传旨的公公去平恩郡颁了圣旨才罢。等那颁旨的人回来,你私下说道说道,没人不作证的。依王爷看,我这主意如何?”
    平恩王皱眉将她望着,“你帮我出主意,可是要我去向他道歉?”
    清映放下茶杯,自又取了丝帕系在面上,“他是臣,如何能让您向他道歉。只是这京城会弹琵琶的女子何其多,王爷若为了听一支曲子,闹到朝上去,那便得不偿失了。日后,我自会让池英去府上赔罪。”
    意琅见她有要走的意思了,便忙拿了斗篷与她系上。
    清映一径出了屋,又推着隔壁雅间门的进去。见众人都围在案前看池英同一蓝衣锦袍的男子下棋,独容臻站得远远的,在看墙上的画。他见清映进来,遂轻声问:“可说好了?”
    清映含笑点了点头,方唤池英道:“你过来。”
    池英看了看那棋,又瞧了瞧她,犹豫了会子,“我这棋还未下完呢?”
    清映走过去,见那棋已经摆满了,不由笑了笑,“这是人家让你呢,你早输了。”说着,抬眉去瞧对面那人,只见他疏朗明润的一张脸,鬓如刀裁,双目含星,隐着不可多得的朗朗英气。
    她只瞧了一眼,仍旧向池英道:“还不快跟我走。”
    池英看了看众人,迟疑道:“几位哥哥对不住,池英今日不能陪了。改日再请几位哥哥吃酒。”
    那几位自然不敢留他,忙相对辞了,只说日后再聚。
    她回身望着容臻,不便直唤他“容哥哥”,便只道:“走么?”
    容臻略点了点头,回身朝众人默默作了回揖,方随清映出来。
    转过门来,再看不见屋中人了,清映方低声道:“今日多谢容哥哥了。”
    容臻正要答话,却见楼下忽然跑了许多人上来,皆是绫罗华服的小厮。
    清映正觉奇怪,他们却已涌到前面那间雅间门口,恭恭敬敬排做两列。其中一个朝内轻声道:“宫中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已得知殿下回来的消息了。”
    本微敞的门忽地全部打开,一个着白袍的男子行了出来。
    因那些人堵了路,清映几人无法下去,只得站在一旁看着。不想走出来那人正是她方才隐隐瞥见的那位,只是适才并未看得清楚。现下细细看去,却见那人若冰雕玉塑的一般,生得一副绝世容貌,竟无半分瑕疵。通身如笼了雪雾,幽幽散着寒光。十分清逸孤傲;浑身的绝然清冷。
    只听身旁的容臻喃喃道:“九皇子。”
    孰知却被他听见,回眸朝容臻瞧了一眼。那目光又轻易从他身上移开,却落在清映身上。一双清致隽逸的眼,却十分的凉薄漠然。清映竟不由颤了颤,顿在当地。
    人人都道他冷漠寡情,她只以为是别人夸大其词,却原来真是这个样子。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正不知如何是好,便已见着他淡淡别过头去,领着众人下楼去了。
    清映见他身影消失在酒楼门口,方问:“那是九皇子?”
    容臻凝了凝眉,一惯温和的面上竟没了笑意,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清映却不去细想,收回神来,向身后的池英道:“还不跟我回去。”
    外头雪方停了,却罩得京城如张雪白无暇的宣纸,偶然可见的灰色屋檐化作了纸上的墨迹,一笔笔,勾勒出淡淡的水墨画。
    乐安公主又看了小半日的戏,便觉再无意趣。令人备了马车,自先去了。只因温氏爱看这戏,便仍留着。
    那陈氏却意不在看戏,捡了空子,问道:“臻儿那孩子的婚事不知道怎么样了?”
    温氏半晌方回过神来,柔柔笑道:“也不知怎么,给他提了那样多的姑娘,或是皇亲贵戚,或是书香世家。连寻常商贾平民家听见有好的,也给他提了。可他却总推辞说年纪尚轻,军中又诸事繁忙,所以总不应允。”
    陈氏莫名笑了笑,又问:“他莫不是已有了心上人罢?”
    温氏听得这话,微微惊了一惊,回过头来看着她,道:“这我竟不晓得,他也不像有那样的心思。若真有了,如何不来告诉我?他晓得我与他父亲并不介怀对方家世,只要人长得好,性子也好便可。只是,我平日看他是爱读书的,看他那情形,只怕是想找个才情不俗的。”
    陈氏便道:“这京城懂些诗书的大家闺秀倒也不少,只是以臻儿那样的才情,要找一个同他差不离的,却很难。”
    温氏忙点了点头,“正是这么说。你看他平日待人温和,在择妻上却是眼高得紧。”
    正说着,丫头换了新茶来。陈氏见她退了下去,方轻声道:“妹妹难道没有想过在皇家找么?”
    温氏侧眉瞧着她,“嫂嫂这话怎么说?”
    “当今皇上未婚配且又年龄合适的公主,不过只剩下永羡公主,广川公主和长宁公主三人。广川公主虽然生得好,可惜母家入了罪,连皇上都不大待见她;长宁公主虽然也不错,可惜是个未婚丧夫的,命格不好。只一个永羡公主,虽然性子急躁些,她母亲却是过世的宣妃,很得皇上宠爱;且她同秦姬娘娘又是近亲,母家又有太尉大人那样大的权势。是个最最难得的。我听说再过不久,皇上要在秦姬娘娘过生日时给永羡公主择夫婿,姐姐不妨让容臻去瞧瞧。以他那样的人品,被公主瞧上是极有可能的。”
    温氏默默听她说完,只含笑淡淡道:“那永羡公主确是不错,只是我听说她性子未免有些泼辣霸道,又是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容臻的性子又那样温和。只怕将来嫁进来,两人不好相处罢。”说着,并不再听她说话,仍旧转眸去看戏。
    陈氏听是如此,明里都是拒绝的意思,自然也不知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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