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容臻闲访问棠院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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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声“六皇兄”将清映同池英惊了一惊,清映抬眸去瞧,身后的宫女已经呼拉拉跪了一地。
    十月底,天空朗阔,碧云如洗。半空里几缕晴丝,夹杂着一阵冷风。那枝头的黄叶败尽,飞旋着往下坠落。
    只见着个削挺的身影,着玄色孔雀纹锦袍,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纵横的树枝在他身上投下一阵暗影,恍惚得看不清神情。只晓得那身姿有着符合他高贵出生独有的冷傲沉敛,一双晦暗不明的目光犹如看不到底的幽湖一般静静瞧着清映。半晌,方牵出一丝幽深的笑意来。
    隔了不远,清映垂首行了个礼,淡淡道:“民女温清映,见过期思王。”
    池英见清映请安,只得忙随着作了个揖。
    永羡忙道:“这对姐弟,说话不知分寸,了不得。”
    清映便道:“我们粗笨,不妨得罪了公主。还请公主大人有大量,勿同我们计较。”
    永羡却冷哼了一声,并不理她。
    楚胤止淡笑道:“我这个妹妹,从小被娇惯坏了。姑娘和二公子莫理会才是。”
    清映亦含笑垂眉应了个“是”。又道:“皇后娘娘那里还等着我们,不打扰王爷同公主说话。我们先去了。”说着,竟不等他答话,便拉了池英离去。
    谁知方行了不远,便听得身后一声淡淡的“慢着。”
    清映顿住脚步,却不回身去瞧。只听得他道:“我正要去向母妃请安,听说她在母后那里,我同你们一道过去罢。”
    永羡听说,便嚷道:“我也要去。”
    楚胤止便低声说:“我听见秦姬娘娘也在那里,你还要去吗?”
    永羡便一甩袖子,更不高兴,只说:“我这会子乏了,要回去歇息。”说着,携了贴身宫女一径去了。
    那楚胤止便跟上来,走在池英旁边。问他道:“你父亲可好?”
    池英便笑说:“劳王爷挂念,我父亲身子安康。”
    他含笑点了点,眼角的余光落在清映身上,只见得她一张侧脸,洁净无瑕,眉目清和。虽生得如琼花玉树,却只是平静淡然。连瞧也未瞧他,只是默默往前走。
    池英往日只听人说他为人阴郁深沉,令人看不清。今日一见,虽确如传言中那般,却并不觉得可惧。便笑说:“我听说王爷府中有个乐班子,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好。只可惜我没见过。又不敢轻易上门叨扰。”
    楚胤止知他心意,只是沉声道:“你若喜欢,改日上门来坐坐便是。”
    池英心中更喜,又道:“王爷平日可忙否?改日池英设个小席,请王爷看戏听曲。只不知王爷肯不肯上脸。”他担着十二分的心,侧目打量楚胤止的神情。
    他一派毫无起伏的神色,眸子阴沉如墨湖,只道:“自然。”
    清映偶或斜眼瞧池英一眼,虽微有不悦,却是一路无话。
    至到了椒房殿正殿,楚胤止先向皇后行过正礼,又向贤妃、秦姬、乐安大长公主行礼。
    皇后忙命人赐坐,又笑道:“怎么遇到一块去了。”
    楚胤止便微微低眉,恭敬道:“儿臣适才去常宁殿向母后请安,听闻母妃在这里,便又转道过来。路上见着温姑娘同二公子逛园子,因知是母后的客,便一道过来了。”
    皇后点了点头,恍惚笑了笑,“这倒遇得巧。”
    他又道:“不知母后近日身子可大好?”
    皇后道:“劳你记挂着,如今尚可支持。不等你弟弟成婚,本宫也不当倒下的。”
    贤妃遂笑说:“娘娘的日子还长着昵,还要等着抱孙儿呢。”
    皇后因想起一事来,不住顿了顿,道:“你可别记着本宫偏心,止儿的事我心里记着呢。只是也没瞧上好的。幸而下月是秦姬妹妹的生日,虽说是要给堂儿择皇子妃的。你也好好瞧瞧看看,看上了谁家的,只管来和本宫说,本宫替你做主。”
    秦姬听了,面上微微有些愠色,却不言语。只是垂眉取了案上的茶来喝。
    贤妃遂陪笑道:“止儿是娶续弦,不该占在头里。等九皇子、十一皇子的事完了再说不迟。”
    皇后只含笑点了点头,又去瞧清映同池英,问道:“这宫里景色可好不好?”
    清映尚未答话,池英便抢着道:“这皇宫好大,只怕逛一个月也逛不完呢。”
    皇后便笑道:“你什么时候想来逛尽管来,别理你母亲。只一件,得带着你姐姐一道来才是。”
    池英听说,忙起身谢了恩。
    又说了会子闲话,乐安公主便推说来这大半日,也该回去了。告了辞,便携了清映同池英一道出了长乐宫往宫外去了。
    那皇宫的长街何其冗长,两边皆是大红宫墙。宫廷的壮丽雄伟,人搁在其中,犹如蝼蚁般幼小。
    清映同她母亲安乐大长公主行在前头,池英亦步亦趋地跟着。身后是一行随侍奴婢及太监,抬着三架轿辇。静谧的长街上,只闻得衣佩钗环叮当摩擦之声,窸窸窣窣堪比林间蝉鸣。
    池英便问:“娘亲为何不坐轿辇?”
    乐安公主沉声道:“坐了大半日,这会子还不再走走?”
    池英虽想坐轿,见母亲同姐姐都走着,自不敢再提。
    那乐安公主走了半晌,却忽道:“你知道秦姬是个要强的性子,今日何必给她难堪。”
    这声音沉重而轻,只近旁清映一人听得真切。她却淡淡笑了笑,“娘亲知道,我不是个善于阿谀奉承的人。”
    乐安公主顿了顿,凝眉瞧了清映一眼,“你是个极懂事的孩子,自然不用娘亲教你什么。只是在这宫廷中生存,除了心平气和,还要懂得权衡利弊。这一生才可保无虞。”
    清映听得这话,不由回头瞧了眼池英,又转眉看着她娘亲。面无情绪道:“我向来不及母亲聪敏。”
    乐安却微微皱了皱眉,不再答话。
    马车到得江城侯府,池英、清映同往前头向她父亲请过安,方过来园中。走至枫树林,便要分道而行。
    池英急着要回去换衣裳,便急急同清映分了手,要回问棠院。不想方走了十余步,便听得清映唤他:“你慢着。”
    这话听在耳里,微微有些薄怒。他心知不好,便不等她说话,脚下生风了般,急急要走。
    清映又道:“站住。”
    他听得心里发怵,只得转身瑟瑟道:“姐姐,我今日可没说错话。”
    清映只远远站在枫树底下,道:“你今日确实没说错什么话,可是话未免多了些。”
    他急道:“话说得多也是错?”
    清映不答,徐徐走上前来,面色如常的淡然,那目光中却蕴了丝柔和,轻声道:“日后离那期思王能远些便远些,莫同他有何牵扯。”
    他不解,凝眉问:“姐姐为何说这样的话?”
    清映转身便走,只头也不回地道:“你听我的罢。”
    那秋日近终了,一日冷似一日。叶已落尽,菊花尽谢。虽尚未下雪,那湖面却结了层薄冰,早有许多的败叶浮在上面,却无人打扫。
    因近日往外头跑得勤了些,乐安公主有些不悦,只说他父亲要查他的书。
    他便唬得无可不可,连着两日皆躲在问棠院里温书。
    可他哪里当真读得进去书,不过拿着书在屋里屋外、东走西荡。一时见了丫头们在院子里逗猫儿狗儿玩,便丢了书,也去混闹。竟连他表哥来了也不晓得。
    正觉得冷,要吩咐丫头去拿手炉来。便听得身后的画屏道:“大将军家的大爷来了。”
    他回身去瞧,远远见着辛容臻站在大门口的抄手游廊里,漫天的萧索映着他个身影削瘦的人,越异显得清润寥落。便高声笑道:“你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辛容臻却只是笑而不语,走过来将池英随手扔在石凳上书捡起来一瞧,见是《吕览》,便轻轻合上,向他道:“你如何想起要用功了?”
    “若不是恐怕我父亲问我书,我何必费这功夫!”他近前一瞧,见他头上束着白玉发冠,身上披着银鼠斗篷,里面只穿着兰叶暗纹的青袍,腰间佩着羊脂雪梅白玉。便问:“你怎么也不拿个手炉,怪冷的。”说着,一径领着他朝屋里走。
    辛容臻只含笑道:“既不是闺中小姐姑娘,何需麻烦?”
    池英便笑问:“难道就许那些姑娘小姐讲究不成?”
    辛容臻适才见问棠院中植有各色花草,只因天冷,皆已败谢。唯左边两株芙蓉尚有些零落散花,仍是不成气候。
    只当进了屋,那屋中阔朗精致,各处皆挂着女子绣屏,或花卉人物,山水集锦,或福寿花样。隔断的架上供有各色花瓶玩器,镶金嵌宝。花团锦簇。真真便如秀丽春景一般。
    转过纱橱,却见着他的书房。桌上笔墨纸砚皆整齐洁净,笔筒里虽有几支毛笔,却也干干净净。不知有多久未曾用过。那书架虽大,书却不多。
    他信步走过去,将那本《吕览》放在桌上。见那上面尚摆着本翻了不过两页的书,便将封面翻过来瞧了一眼,却是《鬼谷子第八卷》。
    他微顿了顿,抬眸问:“这书……你可全吗?”
    池英因在外受了凉,一时进了屋,只顾在炭炉子前取暖。听见池英问他,方起身瞧了瞧,复又坐下,道:“那可不是我的。我瞧着新奇,从我姐姐那里讨了本回来。谁知越看越无趣难懂,便搁下了。只是忘记还回去了。”
    “你姐姐的?”他凝了凝眉,沉声问:“那她可全吗?”
    他撇了撇嘴,言语间微有些酸意,“我姐姐那里,真是什么稀罕,什么市面上买不到的书都有。只因她喜欢,父亲花着大价钱也给她淘来。那《鬼谷子》恐怕也是全的!容哥哥喜欢,找她要去便是。”
    他复瞧了瞧那书,心中微微一凝,只道:“你去帮我要可好?”
    池英呲牙一笑,摇头道:“这可不好,我那姐姐可小气得很。这一本还是我说了许多好话借来的。你要看,就自己去借。”
    辛容臻听了,却只是垂眉不语。
    池英斜眼瞧了瞧他,笑道:“难不成容哥哥怕见我姐姐?我姐姐又不是野兽,虽然脾气厉害些,到底生得美。就算她是野兽,容哥哥箭术那样好,一箭射了也就罢了。”说着,起身便唤贴身丫头芸织进来,道:“你去把我那件绿色的斗篷拿来。我要同你容大爷去姐姐那里。”
    芸织听了,忙去里屋取斗篷。
    辛容臻蹙眉道:“这个时候去,只怕你姐姐在午睡,不好打扰罢?”
    池英一面取了书桌上《鬼谷子》,拉了他往外走,一面笑道:“我姐姐觉轻,轻轻唤她一声便醒了。不打紧。”
    辛容臻哪里扭得过,只得跟了他往清芜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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