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东园三月雨兼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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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湘同周嬷嬷一道出了院子,往前头出府去。
正同周嬷嬷闲话,不妨后头匆匆赶来个小厮,远远唤她道:“湘姐姐略等等。”
蘅湘回头见是往日在宫中认识的小太监秦丙一,便道:“这会子,你跑来做什么?”
秦丙一垂首笑道:“请姐姐慢行一步,爷要问你话昵。”
蘅湘越过他肩膀,见方才走过的那条小径上几人说笑行来,可不正是适才在辛容臻屋里见到的那几人。
她便顿住脚,站在那里等。
秦丙一便引了周嬷嬷往前头走了段路。
蘅湘见那三人走过来,忙立于路旁请安让路。
那着玄色锦袍的年轻男子却顿住脚,端端立在她身前,再不动了。
温沐周打量了她片刻,又回眸扫了他一眼,方含笑携另一人走远了。
蘅湘忙又垂首道:“请王爷安。”
那男子却不理她,只是遥遥望着远处的石桥碧溪,手上的玉扳指微微动了一动,一贯沉着内敛的面容忽然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笑意,“你如今的名字叫蘅湘?”
蘅湘恭谨道:“是。姑娘说湘儿之名未免太俗,又恐同名的太多,故改了蘅湘。”
他似笑非笑道:“蘅湘,很好很好。”说着,凝了眉,沉声问:“谁把你的名字勾入送去江城侯府的名册的?”
蘅湘顿了顿,方道:“贤妃娘娘。”
他听了,若有所思,竟不说话。
蘅湘抬眉瞧去,只见着他目光幽深,神态凌然,那冰冷的面庞上却有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却也不问她别话,只顾往前头缓行。
蘅湘便忙跟上来道:“王爷可是有何吩咐?”
他却摇了摇头,道:“没有。你去罢。”
她便顿住不动,只顾望着他的背影出神。不妨那树上的枯叶从她眼前飘过,神思一晃,他却已渐渐行远了。
那幅《钟山隐士图》辛容臻作于建史十五年,十七岁时。
画中群山仿佛拢在薄薄的烟雨中,峰峦叠翠,江水绿绕,芳草萋萋,郁郁葱葱。其间客旅行舟,渔夫垂钓,樵夫打柴,俨然一派自然美景。
清映约摸记得,那年她不过十三岁,他升了三品中领军,随御史大夫巡视江南。曾在她家府邸住了十几日。
她自小时候离了京城后,第一次见他,乃是在园中种茶花的茗茶草舍里。茶花正好,蝴蝶纷飞。她亲执了壶,为茶花浇水。
隐隐似听到有人念诗,“东园三月雨兼风,桃李飘零扫地空。唯有山茶偏耐久,绿丛又放数枝红。”
她抬眸望去,竹帘后头转过来一道疏清的背影,站在那里看着她。三月的暖日投下,身影宛如拢了日光,温和清润一如解冻春水。那人便是辛容臻。
清映轻轻合上画卷,向蘅湘道:“将这画挂到暖阁去。”
蘅湘依言去了,她方重又歪在榻上。手中的茶冷了,她正要唤意琅换茶。却听得屋外传来说笑声,扰得人不清净。
清映正觉奇怪,便见意琅快步行进来,道:“姑娘,是西府两位姑娘过来了。”
那二位姑娘正是清映叔父的两个丫头,温沐周的妹妹,一个比清映稍长一岁,一个比清映略小两岁。
意琅见两人行了进来,忙去挪了张椅子过来,一面又问:“姑娘们这会子从哪里来?”
行在前头的梦迎着一身海棠朱红锦裙,鬓边一枝绯红芍药花。形容尚小,却也出落得玲珑秀美、娇羞俏丽,快步行来,只是盈盈含笑。笑声宛若银铃,头上的两支蝴蝶步摇叮咚作响,十分悦耳动听。
她娇笑道:“才从公主伯母那里过来,过来瞧瞧清映姐姐在做什么,怎么总不往我们那里去玩。”
这话说着,跟在她后头进来的扶衿已徐徐步至榻前,在清映左侧落了座,“京城气候同江南多不同,你可习惯了?”
清映见她一身妃色描花长裙,发髻中央一朵芙蓉花,左右各簪着一枝碧玉钗。两颊含笑,眼如水杏,宛如芙蓉盛开。十分娇柔中更兼三分端慎,举止温软,怯生生一段柔情。
清映便道:“我觉着倒没什么不同的。只是天冷些,便不大愿意出门。”
扶衿瞧她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却是肌肤胜雪,玉色幽幽。心中便叹,果然江南的水是会养人的。只又道:“我们园里的菊花本开得很好,原寻思要送两株给你赏玩。可偏又晓得你这里的茶花才开了个头,恐送来扰了你这里的气味。偏偏你又不去瞧瞧,如今只怕都落尽了。”
清映道:“原是我懒,竟可惜了。”
梦迎便抢着道:“我瞧京城各处,虽然茶花早开,却无一处开得有姐姐这里这么好。难道姐姐这里的水果然是什么仙泉碧露不成,不仅花养得如此好,连人也这么水灵。”
清映知这话是打趣她,却道:“你若喜欢,我让人送两盆到你那里去。”
梦迎忙作揖道:“那多谢姐姐了。”
清映含笑道:“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值得你这样。”
扶衿却道:“你可晓得,再过半月,是宫里秦姬娘娘的寿辰。宫里传下来消息,说要在城北阿阳行宫里内摆宴。令京城中二品及侯爵以上官员携亲眷入宫庆贺。说到底,是为了给她儿子文庸王择王妃,替永羡公主择驸马。”
清映默默听着,并不接话。
梦迎忙道:“姐姐的意思,只怕清映姐姐不明白。我父亲,清映姐姐的叔父,想让姐姐嫁给文庸王。哪怕是侧妃也使得。可姐姐她心里早已有了心上人了。”
清映心下微微一惊,转眉瞧了瞧扶衿。见她双眉微蹙,垂眉不语,便知是为此事忧心。
梦迎又道:“可父亲的话如何违逆,那十一王爷又是出了名的花花肠子。我们只有来求清映姐姐了。姐姐如今是许了九皇子的,且娘亲又是大长公主,姐姐在辈分上还是当今皇上的表妹。说话比我们有份量。只求清映姐姐届时为我姐姐周旋周旋,便只是在皇上娘娘跟前说道几句,只怕这事便可压下来的。”
清映默了半晌,淡淡道:“若皇上娘娘决定了,岂是我一两句话便可转圜的?”
扶衿只将头垂得更低,不妨一滴眼泪便砸了下来,她忙用帕子去拭。
梦迎只瞧着叹了口气,也不再言语。
清映淡淡道:“那人是谁?”
扶衿抬眉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只说个“他”字,便无力为继。
梦迎便道:“是信都侯家的大公子孟誉初,他母亲同我们母亲是表姐妹。去年他同他父亲上京述职,在我们家里做客。见过他几回。如今被皇上留任在京城。谁知我姐姐便由此为了他苦恼了一整年。”
清映点了点头,道:“你是我姐姐,我自然会尽力帮你周旋。只是,这婚娶之事终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你逃过此劫,可又知能嫁得你的如意郎君么?”
她便哽咽道:“如今,能躲过一劫是一劫罢。”
清映暮地想起自己的婚事,既非父母之命,又非媒妁之言。但圣旨,却抵得过千命万言。这身上肩上负的不但自个儿的命,还有家族平安。终究是无可违逆。好在,她并无心上人,了无牵挂。只是心中,未免有些遗憾。
难得是,她从未见过清渊王,不知此人秉性,又不好向他人开口询问。若是寻常脾气倒也罢了,只盼婚后能和睦相对,纵无感情,也可平淡了此余生。只怕,他是个不好相处的人,来日府中必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