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梅影深深掩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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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府的内府园子极是阔朗,蘅湘随府中管事婆子走了小半晌,过得许多的亭台水榭,方才到得画令楼门口。
迎出来的小丫头站在廊下问安,问她道:“周奶奶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
那周婆子便道:“这是江城侯家大小姐身边的蘅湘姑娘,今儿特来找大爷的。”
那小丫头便欠了欠身,唤了声:“蘅湘姐姐。”又道:“巧得很,才刚有几位外头的爷来找我们爷,在屋里说笑昵。我不是屋里的人,不敢进去叨扰。姐姐等我片刻,我去告诉画屏姐姐来。”说着,一径去了。
那周婆子领着蘅湘进了院子,站在右边的抄手游廊等。
蘅湘见这院子,幽幽的梅花林,零星开了些花,一片绯红、一片雪青。其间掩着几条错综复杂的回廊。远远地瞧见一栋楼建在梅花林中。朦胧幽静,像是遮在云雾彩霞间的仙境神阁。
不多时,便有个着水绿色撒花锦裙的丫头迎了出来。
蘅湘见她与自己年纪相仿,生得花容月貌,举止却温柔谦和,便知是他家大爷身边的大丫头画屏。
画屏一见着她,便笑道:“爷这会子同他们讲话昵,恐不得空。姐姐不如到我屋里坐坐,等会子我上跟前去问问。”
蘅湘听罢,只得含笑应了。遂跟她穿过抄手游廊,往她屋里来。
一楼西暖阁只她同另一个丫头住,倒隐隐似能听到二楼书房内的说话声。
画屏捧了茶与她,一面又问她,“清映姑娘近日可好?怎不曾见她往这府里来走动走动。我瞧你们家的二爷却是常来的。”
蘅湘接了茶来,道:“我才跟了姑娘几日,不大晓得姑娘素日气性。只是这几日瞧来,只见她性子冷淡,总是懒懒的。连话都不爱多说,何况出门走动。我也不晓得她这是才到京城,水土不服,还是脾性本就如此。我虽也劝过她出门走动走动,她却总不爱理我。大约是瞧我才来,同我不熟悉罢。”
画屏便点头道:“原就听那府里常走动姐妹们说,那府里的清映姑娘,性子清傲些。倒也不是瞧不上我们这些丫头,只是她素来冷淡惯了,原也不大爱笑。听说她身边的大丫头意琅因同她走得近,明白她的脾性,纵然是在她面前撒泼打滚也是无妨的。所以姐姐也不必忧虑此事。往后你多体贴些姑娘的心事,她对你也必是好的。”
这样一番道理,蘅湘如何不懂得。纵然她自己不懂,离宫时贤妃也教导过。只是不想从她嘴里说出来。可见是个眼高的丫头。是以不由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般容貌,这番体态,却实在与寻常贵族小姐殊无二致。二来,她从前便听说大将军府里的大公子品貌绝佳,百个王孙贵胄也挑不出他这样好的来。今见他的丫头便是如此品貌,则主子定是不俗了。
她遂笑道:“画屏姑娘说的极是,清映姑娘那样的人,见过的哪个不说好昵。虽看着清傲,但对下人自是不同的。便是整日瞧着那样一个美人,也是赏心乐事。我能到她身边去,自然是尽力服侍罢了。”
画屏只叹道:“只可惜,小时候姑娘在京城时,我尚未进这府里。如今她回来,又不见到我们这边来,是以总没见着。”
正说着,有个疏双髻的小丫头掀了帘子进来,“画屏姐姐,大爷昨儿个看的那书放到哪里去了。这会子大爷在找昵。”
画屏听了,便向蘅湘道:“我先上去,顺道问一问大爷,可有空见你。”
蘅湘只道:“我并不忙,等大爷忙完不迟。”便让她去了。
那站在门口小丫头却并不跟去,只是瞧着蘅湘道:“姐姐是清映姑娘身边的?”
蘅湘便答了个“是”。
那丫头便笑嘻嘻地走过来拉了凳子让她坐,又拿了些熟鲜干果搁在近旁的茶几上,一面又道:“姐姐吃些?”说着,自己方于一旁的凳子上坐了。
蘅湘含笑点了回头,却并不伸手去取。
她便又道:“清映姑娘近日做什么?怎不见她过来?”
蘅湘道:“她原不大爱动弹,待在屋里看书昵。”
她便吃吃地笑,“果然又一个书呆子。前几日我随了送礼的姐妹们过去瞧,便见着她在看书昵。”
蘅湘便问:“哪里还有个书呆子?”
“可不就是我们大爷。”
蘅湘遂笑了笑,道:“你们家大爷可不是书呆子,人人都夸他聪慧昵。”
她却撇了撇嘴,道:“我们家大爷看着聪慧,内里却愚笨。譬如那一日,二爷偷拿了他屋里翡翠飞燕,明明就藏在他袖子里昵。偏偏大爷不吭声,任他拿走了。夫人常说要给他找个懂得理家的媳妇,才不至于让他把家都败尽了。”
蘅湘听到此处,便不由道:“听说大爷如今十九了,如何还未娶妻?”
那丫头便道:“还不是原先外面积虚观的道士说,他命里不该早娶,夫人便信了。二来,又是他自个儿不愿娶妻。再则,大约便是没瞧着个好的。”
蘅湘垂眉点了点头,自取了茶来喝。
她却又道:“姑娘原不晓得,原先清映姑娘没在京城时,总听家里的嬷嬷们说她小时候的好。我们府里的丫头还私底下议论,依清映姑娘的品貌本同我们家大爷是绝配的。听说连上头原都有这个意思,是定了的,左不过就是这一两年。只可惜朝廷突然来了那样的旨意,白让我们欢喜一场。也不晓得我们家上头那两位该是如何的不高兴昵。打我们朝开头,还没有侄子娶表姑姑的先例昵。今儿可算是有了。”
蘅湘听了,却只是含笑不语。
一时,画屏掀帘进来,先责怪了一句那丫头只顾偷闲,方拖着蘅湘的手,道:“姐姐随我来,大爷等着问你话昵。”
蘅湘便同她出了屋子,转而上了二楼,过东边书房来。因屋里有几位公子爷,她便只站在屋外回话。
那门帘上,一色的烟青纱蔓分挂两旁。只见那书房颇大,一排书架过去摆满了许多的书籍,偌大的书案上,笔墨纸砚摆放得整整齐齐。其旁的青瓷大缸里不知摆了多少卷画。再瞧对面的墙上,仍是几幅画。有画兰草,有画山水。只屋角上摆着盆白菊,如今正当盛时。
那屋里竟有好几个人。一人坐在书案后头,正在写着什么,并未看她。这人她却认得,乃是西府的大爷,她家姑娘的堂哥哥温沐周。因常在东府走动,所以认得。
另一人坐在窗下的椅子上抚弄那盆白菊。身材挺拔,英姿飒爽。这人,她却并不认得。
还有一人正端端站在书桌前,着玄色暗纹锦袍,头束缠银发冠,腰佩紫色玉环。身姿凛然,通身的不俗气派里隐着份贵气。见得她来,只淡淡瞧了一眼,便又别过头去瞧温沐周写东西。
她却十分惊异他在这里,忙俯下身去请安。却不想,一人正从书架上取了书,回过头来问她:“你家姑娘可有什么事?”
蘅湘抬眸去看那人,只见如雾的青衫袍子,无一样点缀物饰。墨发只束着一半,另一半尽披在脑后,头上也是一样宝石发冠皆无。执着书的手骨节分明,莹白如玉,胜过女子。再瞧他容貌,轮廓柔和,神色温润。眉似墨画,目如清水。似林中轻风,水中映月。又似石间涓涓溪流,又好比玉石泠泠。
只觉得这人不该生在这富贵繁华地,该当是那类风流潇洒、隐居山水的诗人才是。
蘅湘便知是他家的大爷辛容臻,遂请安道:“我家姑娘命我送东西来给大爷。”说罢,便将手中的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卷画来。
辛容臻便放下书,转而去接那画。
温沐周停笔笑道:“听说她那屋子里藏的尽是些好东西,既是从她那里来的,我倒要瞧瞧是什么样的好东西。”一径起了身,绕过书案走至辛容臻跟前。
两人便一同拆了封带,将那画徐徐展开。
站在身后的那男子轻轻一扣手中的玉骨扇,道:“董北苑的《潇湘图》。”
温沐周笑道:“可不正是。”
辛容臻却顿了半晌,细细瞧了许久的画,方微露笑意。又将那画递与旁人传看。
只听临窗坐着的那男子问道:“这幅确是真迹?”
那着玄色衣袍的男子道:“建史十二年,太后薨。因生前甚喜此画,便令之陪葬。如今世上并无真品。”
蘅湘便道:“确不是真迹。乃是清映姑娘所绘。”
几人只觉惊异,便又去瞧那画的端倪。
只辛容臻去瞧那画的落款,只见印着“水中隐士”四个字。心中揣度,这大约便是她的号了。便向蘅湘问道:“你家姑娘可还有说什么?”
蘅湘道:“清映姑娘说,想以此画换大爷自个儿作的一幅画。”
温沐周便抬眉朝他笑道:“她原是打的这个算盘。”
容臻却不理他,自去那装书画的大缸内翻画籍,一面又问:“你家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画?”见蘅湘杵着不答话,便又问:“或是花鸟,人物,楼阁,山水种种?”
蘅湘方道:“我只晓得,姑娘喜欢雪白的山茶,屋子里挂得又多是山水画。”
容臻凝了凝眉,便唤了画屏进来,问她道:“我上个月作好的那幅《白梅山茶》你可知道放哪里去了?”
画屏顿了顿,道:“大爷忘了,那幅画上个月给九皇子作寿礼了。”
他皱眉道:“罢,我竟忘了。”
那着玄色衣袍的男子便道:“这有什么打紧,你重新作一幅送她岂不更好?”
他叹了口气,自去取了暖阁内一幅山水图交付到蘅湘手上,道:“让妹妹暂且拿着赏玩罢,改日我再新作一幅与她。”
蘅湘依言接了,方告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