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细雨茶花冷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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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史十七年寒秋,京城的山茶突然提前盛开。满城里草木衰败,梧叶萧萧。唯有山茶开得遥比往年更胜,幽幽荡荡,明媚潋滟如夕日斜曛,重重覆盖了整座城池。
可无论城中的茶花开得如何好,却也远及不过城外雁回山昌幽园里的山茶。论品貌,论气韵,皆是为人称道的上品。
卧病在榻的皇后娘娘不忘命人到昌幽园挑了十余株生得极好的山茶,命人送到江城侯府上。
江城侯的夫人乐安公主瞧了,仍旧一盆不留,让人都送到清芜阁。
宫里赏赐的东西,众人自然十分上心,担着十二分的心往清芜阁送。
彼时,乐安公主的小儿子温池英方从他叔父府上回来。穿过园中山石林木,只垂头瞧手中的画,径直往问棠院去。
不妨头遇上送花的小厮,险些撞了。忙顿住脚,先瞧手中的画有损无损,方骂道:“如何走的路?眼瞎是怎样?”
众小厮甚少见他如此色厉内荏的模样,唬得都躬着身,不敢说话。
他却拿眼打量那茶花,只问:“这花要送到哪里去?”
打头的那小厮便道:“公主吩咐,送到姑娘那里去。”
他撇了撇嘴,道:“姐姐那里的茶花生得那样好,还送去做什么?娘亲也真是偏心,我那院里一盆茶花也没有,如何不送到我那里去。”
那小厮赔笑道:“爷这话可是说差了。现下秋冬花多败尽了,姑娘那里也只这个可以瞧。爷那里,这个时节,芙蓉与海棠可是开得很好昵。”
池英却不理他,伸手在头里一盆茶花上摸了一把,只道:“姐姐那里的茶花已然够多了,这一盆就让我拿回去赏玩罢。”
那小厮却将手一缩,懦懦不敢动,“公主已经吩咐是要往清芜阁送的。爷若想要,还是自己去问姑娘要罢。”
池英只气得就着手中的画轴敲了回他的脑袋,却不敢用力,怕损了画。口中道:“死奴才,你如今也会排场我了。”说罢,只一转身,就往清芜阁走,“既然如此,我便去问问姐姐要便是了。”
后头那一群小厮只得忙忙跟了上来。谁知他却走得奇快,远远将他们甩在后头。
那清芜阁在湖的东边,池英一径穿过梅花林,过了廊桥,行过集芳苑,方才到得清芜阁大门。
在院地里闲玩的小丫头们早瞧见他来,都迎上去问安。簇拥着他往里走。
拐过抄手游廊,远远地似瞧见个女子卧在回廊下的贵妃榻上,只一身烟青衫裙,满头青丝似要垂到地上,像极卷在纤云薄雾里的一幅春睡图。
只因背对着他,看不见容貌。但那薄如抚柳的身姿,他却认得。便让众丫头都退下,轻轻放缓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想要吓她一回。
却不防,正要伸出手去,却猛地听到一声懒懒的声音,问他道:“这会子,你从哪来?”
池英一惊,缩回手来,笑道:“才从西府大哥哥那里过来。姐姐怎知是我来了?”
那女子却不答话,只是微微支起身子,将手中看了一半的书放在茶几上,另取了几上的茶来喝。
池英见她端茶杯的手皓如白雪,像是水做的一般。便伏在她面前,道:“好姐姐,我这会子从西府过来,还没回问棠院去。渴得很,赏我一口茶饮罢。”说着,手就伸上去取茶。
她却将手一缩,又置于几上,道:“又动手动脚。自己问丫头要去,哪个敢不给你昵。”
他却不听,仍旧取了几上喝了一半的茶来喝。见她看的书仍是《楚辞》,便道:“这书你看了多少遍了,该搁下罢。”
正说着,他姐姐的贴身丫头意琅端了张凳子来给他,他便坐了。因又见着意琅手上的帕子很好看,便拉着意琅问:“这是什么花样?谁绣的?”
意琅便道:“自己的帕子自然是自个儿绣的。”又道:“这是扶桑花,你这个人怎么这也不晓得?”
池英便将那帕子拿在手中细细地看,只道:“好姐姐,这帕子给我罢!”
意琅忙将那帕子收回来,道:“我可不是你姐姐,你姐姐在那里昵。你若喜欢这花样,我再绣一个给你罢了。这个我自己用旧了的,如何敢给你用昵?”
他姐姐却并不听他们说话,只瞧见那几上放着卷画,正是池英拿来的。便伸手取过来打开看。
那画上却是一簇绯红如云的梅花,画风轻忽飘渺,气韵别致。处处透着股清高厌世的风流。倒很像是位隐世幽居的诗人,闲散悠然的风骨,月下品酒,湖中饮茶,篱旁读诗,竹间做画。
她心下微微一惊,问他道:“这画,是谁作的?”
池英听见他姐姐问他,只头也不抬地道:“除了他还能有谁?从小便家说他文采绝俗,我只不信。前几日见了他亲手作的画,这才由不得信了。我央了好几日了,才烦他送了我这一幅。再不得了。”
她心中已明,只是瞧着画默了会子。池英见她看得出神,便一把将她手中的画夺了回来,道:“姐姐若想要,自己问容哥哥要去。这个,我可是万万不会给你的。”
她却略整了整衣袖,重又躺下,淡淡道:“我要你这个做什么?难道我的画少了不成。”
池英撇了撇嘴,并不答话。才有丫头捧了新茶来,池英就着抿了一口。因见她面生,却生得清秀别致,便扯着她问:“你叫什么?可是上回宫里赏的?”
那丫头便道:“奴婢黛眉,原是伺候永羡公主的。”
他点头道:“我原记得姐姐这里得的两个,还有一个昵?”
他姐姐只顾看手中的书,并不答话。
黛眉便道:“才刚公主找人去问话,她去了,这会子还没回来昵。”
才说着,便有小丫头带了个小厮进来见她,只道:“皇后娘娘命人送了些茶花来,都是昌幽园的上品。公主吩咐送过来给姑娘赏玩。只恐叨扰姑娘,便让他们站在外面没有进来。姑娘这会儿可要瞧瞧?”
她遂微微抬起头来瞧了一眼,并无甚欢喜,竟重又躺下。
池英便忙外头一瞅,果见那些小厮站在外头廊下。只一面揉着她胳膊,一面陪笑道:“昌幽园的东西,可不是好得的。好姐姐,你既不喜欢,便给我玩罢。”
她却挥开他的手,道:“哪样好东西在你那里呆的长久的?”说罢,翻了个身子,朝那小厮道:“搬两盆送到二爷院里去,其他的叫他们好生放到院子里罢。”
那小厮答了“是”方下去。
池英便一把拖住她的手,道:“终究是我的好姐姐,我就晓得不会不给我的。”
她却淡淡道:“两盆花有什么打紧,要紧的是你的书。这两日你也逛荡得散漫了,你只当父亲不晓得,他只是现在不得空罢了。等得了空问你,看你如何应。”
池英听了这话,不由面色讪讪。
她只将书递于意琅,起身理了理衣衫,一面往屋里去,只道:“罢了,你且去同娘亲请安。多说些软话,只怕明日父亲问你,她尚能替你说几句话。”
池英听得声音渐小,她转过游廊,身影便不见了。
意琅便啐他道:“你这会子还不走,等着公主找人昵。”
他才想起今日尚未到娘亲跟前去问安,遂忙忙离了清芜阁,一径往他娘亲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