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芳华》林采苏木香卷 第十八章 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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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有些沉重,感觉有点悲凉。
我是落清心。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紫色的小精灵已经踩着“震天雷”飘到了我的面前,沉沉浮浮,让我想起来《仙子乘槎舞》。
“叽叽叽叽,叽叽呀。”
我看到它就是软软的一团,跟棉花似的,两只蛮可爱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没鼻子,……没鼻子?一张小嘴巴开开合合发出声音,里面是洁白的小牙齿。一双淡紫色的透明羽翼明显比它身体大三倍,“扑哧扑哧”地扇动着,泛着圣洁的金光。
“叽叽叽叽!”
古错问我:“它在说什么?”
夏天也说:“是呀,落落,它跟你说什么?”
我说:“我哪知道。”
他俩:“哦。原来你也听不懂呀。”
我:“……”难道我看得见鬼就应该听得懂精灵讲话吗?再说人家是在讲话吗?
古错问精灵:“小朋友你在说什么?”
精灵气愤地扇两下翅膀,又叽叽咕咕叫一阵。
古错又问:“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好吗?”
“伊伊伊伊,咿呀。”
我点头:“哦,一?那叫你阿一好了,正好你是一弦的精灵。可以吗?”
“呀呀,呀。”小精灵扑到我脸上,蹭来蹭去。我以为它的触感也应该像棉花,但实际上是像……没有真实感的棉花。有点虚无,好像一团紫色的气凝成的。
“我就当你同意了哦。”我说。
阿一咬住我的耳朵,拖着我就往前走。
雨还在下。“叮叮,叮叮,叮叮……”满院子的铜铃响得越来越有规律,像是谁脚上戴着铃铛,姗姗走来。
苏木很落魄,单薄的紫色身影站在雨中,看着铜铃出神。
“你回来了么?”他对着铜铃轻轻地问。
“叮——”铜铃猛地一晃。
廿九回来了吗?为什么我没有看到?
“苏公子,”我走过去,“不要强求了,看起来她不在这里。”
苏木回头,脸色如纸,惨淡一笑,中指比着唇轻轻发出“嘘”的声音,说:“她在。”
他眼中十分憔悴,我一时再不能说话。
之前是我不知道苏木与廿九之间的恩怨过往,如今一曲终了,我,还有夏天、古姐姐都看得真真切切。苏木爱上了廿九,却总活在仇恨和愧疚的阴影中,他害怕廿九记起两人之间的血海深仇,更害怕廿九离开他;而廿九,她的生命中只有苏木一个人,好的坏的,只有那么一个人,她不想记得恨,只想记得美好的事情。
其实他们早已爱上彼此了。然而事情总是不能简单,简单的就不是人生了。最终是阴阳两隔,也算是他们悲惨人生的结束方式吧。
现在,廿九的魂魄如果回来了,便可以再入轮回,再有来生,如果回不来,就是永世的散灭了。
但其实在我看来,回不回得来都不重要了,即便有来生,喝了忘川水,那也是另一个人的一生,与廿九无关,与林采无关,更与苏木无关,也与我们无关。故事已经结束了,不能在一起,就是他们二人的宿命。
阿一拽我不动,自己一头撞向雨中的铜铃,“咣!”响亮的一声,阿一头晕目眩差点掉在地上。苏木紧张地上前两步,接住堪堪坠地的铜铃。
那一声铃响余声未消,地上无数沾湿了的杜鹃花瓣旋转着漂浮到半空中,一片柔和的花舞中,廿九白衣的模样渐渐显现出来,渐渐真实起来,竟然有血有肉,像是个活着的人,而不是鬼魂。她双眼轻闭,脚尖离地,轻轻漂浮,像是在安详的睡梦中。
我低低感叹道:“她真的回来了。”
古错在身后赞叹道:“好漂亮的女孩子。”
我说:“你们看到了?”
“嗯。”
夏天说:“想必是多亏了那只装了迷榖花的铃铛,不然廿九的游魂恐怕会迷失在人鬼两界的夹缝空间中,找不回来,被恶鬼纠缠。桌上那七柄斩妖剑,施了巫术,斩杀阴间阳间的厉鬼妖魔,解救廿九的魂魄不受伤害。只是,廿九醒不过来,大概是因为魂虽归来,魄却散了,还没聚拢。接下来就看苏木的了。”
我说:“咦,那不如我们借一柄斩妖剑回去,跟图龙老妖精打架的时候用得着。”
夏天说:“落落你别说笑了,我们让他俩好好道个别吧。”
我:“哦。”
我们三人悄然退到院子门口,阿一盘旋在我头上。正碰上苏庭月带着几十个药童进门来,表情严肃,没有拿着药。
“苏大夫……”我喊了一声。
苏庭月从我们身边匆匆而过,对我的问好置若罔闻,完全不予理会。
古错怒道:“哼,臭老头,自以为是,道貌岸然,虚伪,上次还装不认识我们,哼,我们也不要理他好了!”
夏天沉声对我说:“落落,记不记得,廿九其实是苏庭月直接害死的。你觉得他是单纯地为苏家解除后患之忧吗?”
我说:“不见得。夏天,你也觉得蹊跷是不是?苏木仿佛始终不知道廿九死了,甚至不知道陆染死了。而苏庭月知道。但是,他却说前两天的刺杀是陆染干的,看来是有意误导苏木。而且,如果陆染死了,那前两天祠堂的箭,是谁放的?这……”
古错:“有道理!”
我们三人停下脚,警惕地回头。
苏木双手捧着铃铛,呆呆地望了廿九好久,忽然一笑,说:“廿九……我以为,我一直可以保护你,我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让你有事,让你受伤害。”
廿九依旧静静地闭着眼,仿佛永远不打算醒过来,不再留恋面前的这个人。
“廿九……”苏木无奈地顿一顿,低头看一眼手里的精致铜铃,笑容变得越来越凄凉,一会儿,抬起头来,把手里的铜铃慢慢递过去廿九面前,“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取走铜铃,可是你始终没有回来。一年了,都没有回来。我以为你恨我。”
廿九不讲话,静立在大雨中。
苏木继续说:“没有这个铜铃,你想回来的时候,不记得路怎么办?我说过不会去找你的,我说过叫你自己不要再迷路了!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这么,这么不懂事,你不知道我会……我会害怕吗?”
苏庭月走到苏木身后,恭敬地欠身。澜漪站在树下,表情挣扎。澜漪害了廿九,苏木心知肚明。想必她将不能再做苏木的女人。
苏木不理会任何人,手臂始终保持着等着廿九接过铜铃的姿势,他神情恍惚:“如果这是你对我报仇的手段,廿九,你做得很好,你一向做得很好,我知道什么是痛了。”
一滴泪滑落,落在手中的铜铃上,“当——”。
苏木抬起另一只手,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去摸廿九惨白的脸颊,然而手却穿过了她的肌肤,触碰到一片虚无。
苏木也不收回手,就那样举着,仿佛真的可以触摸到廿九温润的脸颊,柔声说:“廿九,醒过来。你说过不会忘记我的,下辈子,下下辈子,死了也不会忘记的。醒过来。”
苏庭月将手袖了起来,不动声色。
我忍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妥,于是提高声音喊了一声:“苏大夫!”
苏庭月侧头瞄我们一眼,神色异常冷峻。下一刻,他已经从袖中抽出了一只并三股流水形短刀,刀锋闪着寒光,可见异常锋利。他动作很小,力气却卯得十足,略一抬手,就向苏木腰间刺去。
我们三人大喊:“苏公子小心!”
然而比我们更快的却是澜漪的动作。她如暴风般疾速奔到苏木身后,路过祭台时一手从台子上抽出一柄斩妖剑,很轻松就挡住了苏庭月的短刀。
然而苏庭月的几十个药童绝对不是吃素的,苏庭月本人也绝对是吃荤的,还是大荤的。老头儿果然深藏不露阴险狡诈,身手果断,而下手精准狠毒。
“锵锵锵”几下,澜漪以一敌众就有些应接不暇了,额上汗出,步伐散乱。
苏木却始终面对着熟睡的廿九静静地站着,手里的铜铃还在等谁来拿。仿佛浑然不觉身后的激烈打斗。
不过,苏木的黑衣人都哪里去了?平时不是应该将他保护在中间面面俱到密不透风万无一失的么?奇怪。
鉴于我自己没有带剑的习惯,我拔出夏天背上的剑,便向打斗方向奔去。
夏天一把拉住我:“你干什么去?”
我说:“既然看见了,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丧命。好歹我也算廿九的朋友。”
夏天夺过我手里的剑:“我去。你在这里别动。”说完便冲过去,与澜漪并肩。
我回头看看古错,说:“古姐姐,你的剑借我使使。”
古错略一犹疑,说:“我去。落落,你还太小,保护好自己就行了。”说完也冲了过去。
我愣了一下。一是因为有夏天和古姐姐两个人关心我,感觉很幸福;二是因为“你还太小”这句话,让我想起廿九。“你还太小”,是苏木关心廿九的方式,他希望她安全地呆住自己身边,却要找一个不显得亲昵的理由,这是因为他之前不敢正视自己的爱,不敢正视在仇恨的基础上生长出来的爱。这让廿九觉得疏远,甚至惶恐。
我暗下决心,以后要是喜欢上谁,就算有天大的仇恨,也一定要对他说出来。爱这种东西,误会不得的。
我望一眼阿一,说:“阿一,你可以帮我吗?”
“嗯嗯。”阿一点点头,呼扇着翅膀转两个圈,身形一晃,化作了一柄紫色的长剑,剑柄还有两穗紫色的翎羽,很漂亮。
我总算明白,这琴里的精灵,果然很厉害,真不是盖的呀。
我跳起身握住阿一的皮质剑柄,飞快奔到夏天他们身边,使尽浑身解数,用了所有学过的招式,拼命抵抗药童的攻击,保护身后的苏木和廿九。
他们尚需要一方净土,一点时间。我相信,苏木可以把廿九散掉的魄聚拢起来。
苏木的处变不惊……或者说是绝望的求死之心,我见过,一如当初秋日泛舟,他独自饮酒,在刀林箭雨中站得笔直,像是一切都不关他的事。
也一如当初,他为了保护廿九,不理会身后呼啸的刀剑和厮杀的鲜血,仿佛他有把握全世界会来保护他,而他自己却一定要保护廿九,他只在乎廿九。正像现在,我们三个无关的人替他出生入死,他却并不在意,不理会我们的死活。他的心是硬的,却有一个小小的缺口,那个缺口叫做廿九,也叫林采。
“廿九,”我听到他温柔的声音,有些绝望,有些悲凉,有些痛,“你都死了,那么,这个世界上,最不该活着的人就是我了吧。”
我有些晃神,没留意一刀差点划到我脸上。“小心!”夏天举剑替我挡了,忧心忡忡地望了我一眼。
那边古错打得很吃力,却因为身手敏捷躲避得快,没受什么伤。澜漪却完全不躲避,硬着头皮与苏庭月奋战,已然是伤痕累累了。
“可是,我死了也再找不到你了。你连铜铃都丢掉了。”苏木执着地对廿九讲着话,“你不是恨我吗?不如痛快一点吧,只要你肯醒来,来拿回你的铜铃,我就肯死去,为你的家人偿命,怎么样?”
“叮——”铜铃又猛地一响。
我看不到廿九是不是有所反应,但却看得到澜漪瞬间垮掉了,再没有力气还手,被苏庭月逼得连连后退。
尽管澜漪有过很坏的时候,但现在我们算是盟友。我跃到苏庭月身后进攻,总算把他引到我的战场上来,替澜漪争取了脱身机会。
然而澜漪果然脱身了,她却没有如我所愿跟我并肩,而是一转身,举着斩妖剑冲向苏木和廿九,那片仿若时间静止尘埃不落的小小地方,花舞的中央。
澜漪咬着牙,不顾浑身的伤痛,带着满身的鲜血,高举斩妖剑,刺向一无所知的静静的廿九。
剑气冲开廿九零碎的额发,剑锋直指那娇美白皙的额心。
“呀——”澜漪喊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