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芳华》林采苏木香卷 第十九章 你肯醒来,我肯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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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我匆忙喊了一声。澜漪失去理智了。可是我们三个人完全陷于交战中脱不开身。这斩妖剑要是刺过去,廿九一定当下就会魂飞魄散。
只听身后“铿”一声,我回头看时,斩妖剑的剑锋停在廿九鼻梁前一指处,轻轻晃动,沿着剑身往后看,苏木死死握住剑腹,鲜血殷殷地从指间渗出,剑已经从他握着的地方断开了,另一截从澜漪颤抖的手中滑落到地上,溅起了积水,水花有淡淡的血色。
苏木咬牙,突然一转手,那握在手里的半截剑就指向澜漪的脖子,抵住她起伏的喉咙,他恶狠狠地侧头,看着她:“澜漪,你不该把我逼到如此地步,我不想杀你的。”
澜漪倔强地默默吞下泪水,抬头望着苏木的眼睛:“你杀了我吧。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放过她的!阿木,始终陪着你的人是我,一直爱慕你的人是我,替你杀人替你受伤的人是我,都是我!不是她!她是你的仇人,她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她只是装傻赖在你身边。你曾经说过你不会有女人,我相信了,我告诉自己不去爱你,可是你居然爱上了她!你该爱上的人是我,不是她!”
苏木冷笑:“是么?”
澜漪被他冷漠的态度击到,撕心裂肺瞬间变成了深深的绝望:“我以为我对你来说,起码是特别的。苏木,这么多年,你究竟当我是什么?”
苏木说:“苏家的杀手。”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得力的杀手。”
澜漪凄凉一笑,闭上眼睛:“杀了我吧。”
苏木指尖的血滴在地上,染红了惨淡的落花,随着雨水流到廿九脚下。弥散在空气中的血腥,也随风飘向廿九的面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打斗中不留意的一瞥,看到廿九的睫毛颤了颤,她带着紫色镯子的右手,也轻轻握了握。苏木左手握着的铜铃,纷乱地响着。此时苏木背对着廿九,面对着澜漪。
彼时夏天在对战苏庭月,用的是白狐丘图家的飞红剑法,此剑法是用来对付比自己厉害的对手的,杀伤力弱,难以制胜,只能尽量以快而散的剑法从不同角度给对手造成小的创伤,尽管不能一招致命,但通常可以令对方处处挂彩,浑身伤口,鲜血从各个部位飞出,用疼痛牵制其进攻速度和强度。所谓飞红。他吃力却勉强抵挡得住。我跟古姐姐对付几个没被夏天打趴下的小药童,呃……有些费劲,受了点小伤,眼看就要被逼得退到苏木他们跟前。
苏庭月抬眼望一眼局势,突然加快了脚下步伐,身形飘忽,三步抢到夏天侧面,一刀扎向他肋下……
“夏天!”我跟古错同时惊呼,分了神,很快便先后被药童出掌击倒在地。胸口中掌处像是骨头粉碎一般的痛,很难受,我们躺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阿一从我手中跳出来,变回精灵的样子,飞到我的胸口处,吹出一团团暖暖的紫色气体,很快我的疼痛感就减轻不少,但骨头断裂却是既成的事实了。阿一又飞到夏天和古错身边,也吐了紫气。夏天咬牙,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脸色很不好。
“咣——”苏木手中的残剑落到地上,却丝毫没有划破澜漪的肌肤。我回头,看到苏木嘴角有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苏庭月闪过夏天身边,冲向苏木:“好侄儿,家主人的位子,坐得够久了吧!”
苏木一手握着铜铃,依旧站着不动,完全不打算躲避。眼看苏庭月手中的刀就要劈向苏木。
澜漪沉了心一般,张开双臂,挡在苏木面前,闭上双眼,两行滚烫的泪落下。
“噗——”三股短刀划破那一身绣着紫色团花的黑衣,吻过澜漪的身体的同时,苏木凝气抬手,跨过澜漪慢慢滑落的身体,重重击向苏庭月的头顶。
甚至来不及发出惊恐的喊叫声,苏庭月已经七孔流血,气绝身亡,直直地倒在地上,溅起积水,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难以置信这一切发生之迅速。
“叔父,你僭越了。苏家只能有一个主人。”
苏木从桌上再拿起一柄斩妖剑,高举过头顶,以雷霆之势,大幅度地挥舞,剑气凝做一团白光,围绕在剑身旁。利剑横劈,一道白光划破空气,剑影重重,如排山倒海而来,隔了好远就将几个药童斩杀与地,身首异处,惨不忍睹。
我们三个看得都呆了。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见到苏木的身手,原来他厉害到了这个地步,原来就算没有那些黑衣人,他也是不会受伤害的。他向来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也向来对事事都很有把握。除了廿九的事。
苏木站在原地,很久,才扔掉剑,转身走到澜漪身边,单膝跪地,去摸她失色的脸颊,手却最终停在她的耳际,然后落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
澜漪奄奄一息,惨淡地笑笑:“你知道……你知道,我会替你挡这一刀的,是不是?”
苏木淡淡地说:“你做错了事情。我说过我不会杀你。”
澜漪眼睑就要合上了,睫毛无力地抖动着,上面挂着晶莹的泪珠:“你好狠……”
澜漪死了,世界一时有些安静。只有大雨狠狠砸向地面的声音。
我不忍地扭开头,却看到夏天无力地向我爬过来,伤口血直流。
“夏天。”我焦急道,“你伤得很严重是不是?坚持一下,我背你去找大夫。”
“不用。”夏天咬咬牙,认真地看着我说,“落落,这么多血都白白流了,多可惜,不如你吃点吧。”
我:“……夏天你是笨蛋吗?你是笨蛋吗!都现在了还叫我吃血,你会死的!”
夏天撇嘴笑笑,嫌弃道:“你才是笨蛋,我逗你的。”
眼睛鼻子都酸酸的,我突然就看不清夏天的脸了,模模糊糊的,只觉得很好看,很亲切,很叫人安心。
“落落?”夏天虚弱地唤我。
“阿一,阿一!”我别开头,唤着给古错疗伤的阿一。阿一飞过来,叽叽咕咕的。
我说:“快救救夏天吧,帮他止止血。”
阿一为难地扭扭身体:“呜呜,呜——”
我说:“你该不会是……只会止痛吧?”
阿一羞涩地点点头。
我:“……”
夏天:“落落,它只是个小精灵,你期待它多神通呢?从它不会讲话就看得出它修为不怎么样吧。是不是,阿一?”
阿一愤怒地飞过去一头撞到夏天脑袋上,而就这轻轻一撞,夏天就摔倒了。古错一瘸一瘸朝我们走来。
我紧张地爬过去,扶起夏天,指责他道:“贫什么贫,都伤成这样了还说话,很好笑吗?一点都不好笑!现在开始闭嘴,我带你去找大夫。”
夏天挤挤鼻子,说话有些吃力:“不说了。还不是怕你看到这么多的事情,太伤心么。”
我嗤之以鼻:“不劳您费心,我落清心向来铁石心肠。”
我扶着他站起来,正好古错也过来了,本来我想背他,可是他太高了,我背着他估计一路下来会磨烂他的鞋子,于是我们两个人架着他,朝门外走去。
夏天说:“我们就走了么?廿九还没醒。”
我说:“廿九有苏木,醒不醒的过来都有天意,我们尽力了。可是你不能死在这里,夏天,你要是敢死,我就直接打散你的魂魄,叫你永世不得超生,哼。”
古错说:“加我一个。”
夏天摇头:“最毒妇人心。”
我:“你闭嘴!”
刚跨出院门,乌压压一片黑衣人就冲我们走来,几个把我们拦住,其余的将院子团团围住,都背负弓箭刀剑,全副武装,气势逼人,苗头有点不对。如果是来救主人的,那是不是太晚了一些呢?前院到后院没几步路的,怎么会现在才来?
眼看夏天伤势严重不能再等,我有些焦急,回头喊到:“苏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苏木淡淡抬头看过来:“都退下,让他们离开。”
黑衣人却破天荒地不听苏木的命令,不仅不听,还整齐划一地排开阵型,前排跪地,后排弓腿,纷纷拉满弓箭,对准苏木。
我们愣了,苏木也愣了。这真是悬念迭起,妙趣横生呀,难道苏家还有叛徒?不对,不是有,是全是叛徒。苏庭月是,黑衣人们也是?什么情况?
苏木不动声色,站直身体,负手立在廿九身前,手里紧紧握着那只铜铃,平静如初。廿九乌发翻飞,白衣在花舞中起起伏伏,一双眼睛还闭着,不理世事,模样安然。
苏木回头看了廿九一眼,转回头来冷冷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黑衣人都不语,箭于弦上,蓄势待发。
此时夏天终于昏了过去,沉沉地靠在我身上。我紧张地推推他,却不见有任何反应。我低声对古错说:“我们冲出去。”
古错点点头,我背起夏天,她在后面扶着,便往出跑。撞开几个人,却被一柄剑拦住去路。我抬起头,一张秀美的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阿宁?”古错惊诧。
女子笑笑,说:“三位要走吗?”
我说:“姑娘,我们不是苏家的人,也不打算参与你们苏家的恩怨是非,我的朋友受伤了,麻烦你让让路好吗?”
“啧啧啧啧,”阿宁很欠揍地摇摇头,挑眉一笑道,“你们难道不知道吗?苏家的门,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你瞧,陆染是这样,廿九是这样,澜漪也是,庭月大夫也是,还有,苏木也是。……哦对了,你们也是。”
我的心一沉。完了,形势不妙。这些黑衣人竟然要来对付他们忠诚守护了十几年的主人,其中一定有天大的阴谋。而且,我们三个也未必能活着出去了。眼下救夏天要紧。
我:“姑娘,不晓得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但是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您行个善,让我们走吧。我们出去保证不会乱说一个字的。”
“那不行,趟了这浑水,就别想全身而退!”
古错咬牙:“你……”
“阿宁,不许这么无礼。”循着声音,我们才发现,对面敞着门的屋中端坐着一位喝茶的年轻的公子,新叶色的衣服,显得他如此年轻。
阿宁恭敬回他:“公子说的是。”
男子起身出屋,走过来:“几位,在下苏梓,我只是想请你们留下来看看戏。开心的事情总要跟人分享才行。”
不等我们说什么,他一抬手,万箭齐发。苏木凝眉直立,挡在廿九身前,直到箭矢快到面前,他才挥动宽大的袍袖,将其尽数折断。
脱身不得,所幸阿一不知道飞到哪里采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草药,叼着飞回来,自己嚼碎了敷在夏天出血的伤口上,又源源不断吐出紫色气体,护住伤口。夏天伤势虽重,但还好是伤在右肋下,没伤及心脉,就是出血太多。
我拍拍夏天的脸:“夏天,坚持一下,我会尽快帮你脱身的。”夏天似乎还听得见,睫毛轻颤一下。
苏梓勾勾嘴角,不理会我们,身形一闪,便从我们眼前消失了,闪电一般,下一刻早已站定在苏木面前,他抬手示意黑衣人们暂停射箭,说:“堂兄,这么多年辛苦你了,替我苏家扫平了重重障碍。”
苏木沉声问:“你是什么人?”
苏梓低头,右手转着左手上硕大的蓝宝石戒指,语气真诚地说:“堂兄,真是不好意思,这么多年来让你误以为自己是苏家的长子嫡孙。其实,你只是苏家很不重要很不重要的一支血脉的后人而已。叫你替我为苏家报仇雪恨,身涉险滩这么多年,你可不要怪我,这当初是族中长老们做的决定,总不能叫我一个小孩子冒险吧?哈哈——”
苏木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狠狠地伸手便要去扼苏梓的脖子:“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苏梓迅速退开几步,声音挑衅而含笑:“由不得你不信。你瞧,这些忠心于你多年的杀手,其实都是我的人,他们只忠于真正的苏家主人。傀儡堂兄,你的事情做完了,你对苏家已经无用了,让我送你到黄泉长眠吧。”
苏木那双挺直的眉从未像现在这样过,紧紧拧着,像是承受了天大的痛苦。他单手行气,卷起地上的残剑,连同狼狈的落花,一同推向苏梓,他声音绝望,带着气极了的颤抖:“我不会相信你的。我是苏家的主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苏家,从七岁到现在,没有一天,不是为了仇恨而活!我所失去的,我所舍去的,都是为了我的家族!我是苏家的主人,不是你!”
苏梓连连后退,不急着还手。苏木虽厉害,但显然气急,乱了阵脚,只顾攻击,很快便被苏梓抓住漏洞,一个侧身躲过残剑后,沿着苏木的手臂翻身,迅速来到他面前,抬手去扼他的喉咙。
苏木有些慌忙地躲开苏梓的手,却还是不慎被那枚硕大的蓝宝石划破了脸,一道血痕出现在苍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苏梓就势来到廿九跟前,抬手去摸她的脸:“好漂亮的小美人,堂兄还是个多情之人呐,啧啧啧,多情之人怎么能成大事?”
苏木上前拦住苏梓的手腕,眼睛发红,恶狠狠道:“不要碰她!”
苏梓也不气,笑看着自己戒指上的血迹缓缓滴落到廿九白皙的脸颊上,含笑说:“喏,堂兄你看,小美人仿佛喜欢你的血。”
苏木回头,看到廿九身形果然越来越显现出来,那一滴自己的血,沿着她小小的脸颊慢慢滑落,拉成一道长长的红色印记,仿佛涂坏了的胭脂。我觉得她要醒过来了,但我不知道她醒过来,是不是还有意义,这一切,将有怎样的结局。我也不知道,哪一个人,是我应该帮的,我仿佛参与不到这混乱的局势中了,爱恨生死,都是他们之间的恩怨,难说对错,与我也无关。我抱紧夏天坐在地上,古错握着他的手。我们不能求助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不能突出重围,只能焦心地等着,等着有一个结果,等着这里的事情快点结束。我只希望夏天不要有事,也希望廿九魂魄可以归来,希望我的朋友,都不要有事。至于苏木……我不知道。
苏木有些犹疑地抬手,去摸廿九的脸颊,竟然真真实实地摸到了。那手上还有未干的血迹,染在她的脸上。廿九眉头跳了跳,睫毛剧烈抖动几下。
苏梓挑起嘴角,一掌拍向苏木左边胸口。翻手的瞬间,我看到他袖子里飞出一枚足有七寸长的拇指粗的铜钉,只戳苏木心口。
我忍不住大喊:“苏公子,小心铜钉!”阿宁恶狠狠瞪我一眼。
苏木有些心不在焉地回过神来,急忙抬手去挡,却不料抬错了手,手中的铜铃被狠狠地扎了一下,满院子的铃铛都疯了一般地响起来,像是感觉得到锥骨之痛。
苏木忙心疼地收回拿着铜铃的手,神色懊恼万分,没留意,那铜钉便再次刺过去,被苏梓用全力推过去,穿透淡紫色的衣服,扎进左胸。
苏木后退一步,用另一只手握住铜钉,与苏梓抗衡力量,此时尚且伤得不深。只是殷殷的鲜血,在淡紫色的衣服上盛开了一朵娇艳的红花,落在廿九白色的裙摆上,又像是绽放在地狱的曼珠沙华。廿九的手握了握,又松开,眉头轻皱,像是在梦魇中挣扎。
苏梓说:“堂兄,我听说,这小美人恨你入骨?一心想要杀了你?想必你死了,她会很开心的吧?你看,她多喜欢你流血呀,你流越多的血,她就越想醒过来。你不是爱她吗?怎么都不舍得多流些血,来叫她高兴吗?”
苏木一愣,回头看了廿九一眼。我看不到他彼时的眼神,但想必目光中尽是爱怜和思念吧。因为他转回头来的时候,眼中竟然是难得的幸福和释然。
他笑笑,仿佛看淡生死地笑笑,说:“是啊,我还在挣扎什么呢?你已经不在这里了。”
于是他渐渐松了手,那铜钉狠狠地没入他的胸膛。乌发翻飞,紫衣高贵,点点鲜红,俊美的脸上一如他十四岁时的坚定,只是那时坚定的是恨,这时坚定的是爱。
我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只要你肯醒来,我就肯死去”。突然也有些明白了他这个人,人生了了,无所畏惧,爱或者是恨,总要选择一样。当世界上没有了廿九,没有了苏家的苏木,还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呢?没有了。他的人生从头到尾就是错了的,错的彻底,连身份都错了,连爱恨的能力,都错了。他放弃了自己,为别人的仇恨,杀了自己心爱的人的家人,以致于爱得艰难。他很坚强,他从不让自己脆弱,不需要任何人关心他的心情,他有如没有心的神明,强大到可怕。有人心疼过他吗?从没有,甚至廿九,甚至我。而此刻,他陨落了,我看到了他的脆弱与渺小,我心疼了。
其实他一点都不强大。他是最无助的人。他不敢爱人,不敢被人爱,只是一直暗示自己没有心。倘若这样下去一辈子,也还可以,但是现在又有人告诉他,你狠下心来杀的第一个人,灭的第一个家,都是替别人报仇;你挣扎着放弃了自己作为人的感情,却是因为被别人操控在掌心;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用你的生命在替别人成功;你被玩弄了,可笑,你的一生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别人不当一回事儿地玩弄了!
说起来,这个世界上,真心对他的人,只有两个,廿九,和澜漪。但是因为他自己自以为正确的信念,这两个女人,都死于痛苦。终于他也死了,正像廿九诅咒的那样,死于恨中,不得好死。
苏木拔出胸膛里的铜钉,任由鲜血喷涌,染红了廿九一身。在苏木缓缓倒下的同时,喷涌滚烫的鲜血中,廿九终于一点点睁开眼睛,有些懵懂地看着眼前狼藉的世界,和笑容惨淡的人。院子里的铜铃声变得轻柔悦耳起来。
“木头——”她轻唤。
“你回来了?”苏木语气温柔而平静。
“嗯。”
“……我想你了。”
廿九愣住了,定定地望着他。她一定是从不曾听过苏木讲这样温柔动听的话吧。只有这一次,这一生,只能听到这一次了。苏木倒下。
“木头!”廿九接住苏木倒下的身体,抱着他跪坐在地上,正如我现在抱着夏天的姿势。不同的是,我怀里的人,他的心还完好,还在规律地起伏跳动,而苏木,一颗心已经被刺穿了,想必上面那个叫“廿九”的缺口,有点痛。
廿九看着自己掌心湿漉漉的红色,眼泪止不住落下:“木头,木头……”
苏木吃力地抬手,想要把手中的铜铃递给廿九,却怎么也抬不高。廿九握住他的手,连同那铜铃一起。
苏木无力地笑笑,这次笑得很天真,仿佛孩童,叫人心痛。他断断续续地说:“你恨我,或者,或者是爱我,都不许,再离开我身边……不许……我会,我会害怕,找不到你……”
“木头!”廿九泪如雨下,拼命摇头,“我不要你死,我从来就不想要你死。我回来就是告诉你,我记得我们说过的话,记得我们在一起的事情,记得你说我是你的女人,我还要告诉你,我爱上你了,很久很久以前,就爱上你了。你不要死,我喜欢看你活着的样子,哪怕你不理我。可是你死了,我到哪里去找你呢?”
苏木在廿九的哭声中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满是鲜血的手垂落身侧,紫色的袖口碎了,我看到他手腕上一条银链,上面挂着一只小小的铜铃,除了大小不同,几乎跟廿九的那只是一模一样的。
“木头,木头……”廿九抱着他,失去知觉一般一声声地唤着,他却听不见了。我想你了,这是他说过最动情的话。
苏梓并不打算跟一个鬼魂过不去,于是看着苏木咽气,便转身朝我们走来。
我忍着心酸的泪水,朝廿九喊道:“廿九,别哭。带好你的铜铃,无论如何,千万不要再弄丢了。今天鬼门就要关了,你要赶快回去,奈何桥畔,忘川水旁,你摇响铜铃,就能找到木头。他手腕带着跟你一样的铜铃,别怕,他没有死,他只是想你了,去找你了。他一定会等你的,你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