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芳华》林采苏木香卷  第十七章 生死两相隔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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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九跟陆染成亲的那天,苏木正在病着。
    苏庭月作为苏家的代表,出席婚礼。
    在此之前,苏庭月问过苏木:“公子,陆家不得不灭,现在我们怎么做?”
    “不得不灭吗?”苏木依旧沉稳,虽然身体虚弱,但一派平静。
    “是。不得不灭。不能功败垂成,这是光复苏家的最后一步了。”
    “是啊。”苏木深思,“这样,放火,灭门,但留他们二人的活口,然后赶出云州城,越远越好,永远不让他们靠近云州。叔父,意下如何?”
    “这……”苏庭月捋捋胡子,“不知道公子所说的‘他们二人’,是指谁?”
    “廿九……和陆染。”
    苏庭月皱眉:“这恐怕不好吧,留了陆染的性命,恐怕会后患无穷呀。”
    “哼,”苏木冷哼,“灭了门,他一个人还能翻身不成?”
    苏庭月摇头:“公子未免大意了。我们苏家当初不也是被杀得殆尽吗?如今有公子的领导,又能东山再起。可见渐微之火,亦可以燎原。”
    苏木不为所动,说:“听我的,就放过他二人。算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的一件事吧。”
    苏庭月无奈又不敢忤逆:“是。”
    “还有,”苏木停顿一会儿,说,“叔父,见到廿九,替我问一句,问她说过的话,还记不记得,如果记得,如果记得……”
    “如果记得怎样?”
    “如果记得……”苏木思考得有些费神,半晌才说,“如果记得,叫她回来一次,拿走这只铜铃。”
    铜铃挂在窗前的笔架上,一如往日的精致美丽,没有风,它也丝毫不响,像是死了。
    “好,老夫记住了。”
    酒席热闹,宾客纷纷,陆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喜气洋洋的大红色。
    廿九一袭娇羞的红嫁衣,美是美,妆容也庄重,但却没有那天《仙子乘槎舞》时惊艳。
    然而即便如此陆染也已经是对她爱不释手。
    在人间一世,最难得的是碰到真心喜爱的,无论是人还是物。陆染纨绔,蛮横,跋扈,但他也有一颗真心,一颗不服输的真心。从那次在烈湖泛舟第一眼见到廿九到如今,他是真心爱上了廿九,又真心想要占有她,更何况她是苏木的女人。
    陆染搂着廿九,跋扈地笑着,两人向苏庭月敬酒。
    “苏大夫。”
    苏庭月笑着回敬,不动声色。
    纷乱酒席间,苏庭月把廿九拉到院子里,慈祥问道:“孩子,公子托老夫问你一句,你对他说过的话,可还记得?”
    廿九凝眉:“说过的话?什么话?何时说过的?我怎么不大记得了。这些年木头不是从来不跟我讲话的么,难道我忘记了?怎么会?”
    苏庭月说:“这么说是不记得了?那么,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什么事情?”廿九更加疑惑。
    “一些关于爱恨的事情。”
    “谁的爱恨?”
    苏庭月笑捋胡须:“不记得也无妨,不值得一记。孩子,老夫在这里祝你新婚如意了。”
    廿九轻叩陆染酒杯的杯沿,鲜红的指甲拨弄碧玉琼浆。
    庭月先生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将酒杯送到陆染嘴边,陆染提防地避开,邪气地笑笑。
    “怎么?”廿九嘟嘴,“你不愿意喝我斟的酒吗?”
    陆染笑着揽过她的腰,宠溺地说:“怎么会?只不过我已经喝得太多了,再喝可就要倒了,怎么跟娘子共度良宵?”
    跟仇人同寝,好玩儿吗?——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廿九摇摇头,浅笑着自己举杯到唇边,仰头倒入嘴里,放下酒杯,含着酒,将娇红的薄唇凑过去,贴住陆染的唇。
    “好!”四周一片喝彩声。
    陆染微微一愣,笑意更深了,启唇,一边轻吻廿九,一边咽下她送过来的美酒,不一会儿便难舍难分。
    就要完成了,最后一件事,就是等。
    廿九提前离席,坐在洞房里等着,等一切结束。只是,一切结束以后,她该去哪儿呢?
    她掏出怀里的小册子,再一次从第一页开始翻看。
    记得,这么多年的事情,想要记得的事情,写下来,天天回顾,她都记得。不想记得的,她不会写在本子上,已经通通忘光了。
    不过……最后一页记着的事情,为什么她完全忘记了?她竟然忘记了!怎么能忘记呢?
    “廿九,永远不可以忘记,烈湖湖底……”
    “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廿九喃喃,泪湿了鲜红嫁衣,“木头,对不起,我说过不会忘的,我竟然忘记了。对不起……”
    那天在水底的缠绵,近在咫尺的相拥,难舍难分的肌肤相亲,他们鼻尖相触,轻轻感觉着彼此的呼吸,做最亲近的事情,成为最亲近的、彼此相爱的两个人。
    他说,你会一直记得吗,记得你是我苏木的女人。
    她说,当然会记得,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会记得。
    可是她忘记了,她竟然忘记了,而且还食言了。木头一定会生气,他一定伤心极了。
    顾不得擦掉满脸泪痕,廿九推门冲出去。
    下雨了。缠绵的冬雨,夹着冰雪。
    廿九冲到门前各自准备离去的客人里,大声的喊:“庭月先生,庭月先生!”
    “孩子,你怎么了?”苏庭月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庭月先生,请你告诉木头,我记起来了,我都记起来了。告诉他,我不会忘记诺言的,过了今天,过了今天就好了。”
    苏庭月温和地笑笑:“我说过,记不记得都无妨。天冷,你回去吧。”
    陆染推门,进入洞房。
    坐在床上的廿九正在出神,她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觉,抑制不住,漫上嘴角。
    原来,他们已经相爱了。她一直在努力讨木头的欢心,一直想要他注意到她,想要木头像以前一样,关心她,保护她。虽然他嘴巴上不说,但是她知道,从他牵起她的小手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木头是疼她的,是会永远保护她的。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苏木的怀里更温暖的;没有任何一个时候,是比木头牵着她时更安心的。
    原来木头还是疼他的,他们爱着彼此。
    “娘子……”
    陆染朝廿九走来。
    廿九抬头看他,脸上是真诚而幸福的笑容,令人动容。
    这是自己真正的一次替木头出生入死。就要成功了。
    一步,两步,三步——陆染脚步一滞,竟然直直的倒下去,脸上表情痛苦狰狞,几乎铁青。
    “不好意思,”廿九起身,走到他身边,蹲下,“不过真的要感谢你,让我终于能帮他做一件事情。”
    陆染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看着眼前美丽而可怕的女子。他不过是动了真心,竟然丧了性命。
    廿九拔下头上的金钗,犹豫再三,还是一狠心,一闭眼,朝陆染脖子刺去。
    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廿九冲出房门。
    木头,等我。
    “抓住她!她杀了公子!”
    刀光影乱,羽箭成林。廿九用尽全力躲避,但孤身一人,还没冲出第一重院门,就已经腹背受伤,鲜血喷涌。
    她捂着腹部的刀伤,不让血流失太多,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大门奔去。背上一支,两支,无数支箭,深深浅浅。
    勉强施展轻功躲避,终于冲出花园,眼看便要接近陆家大门。她终于无力地摔倒在地。
    大门紧闭,突然间四面火光冲天,里外的房屋墙垣,都燃起了熊熊烈火。
    “着火了!”
    “救命啊!来人呐救救我啊,救我出来!”
    原本阻拦廿九的人一时间纷乱起来,各自逃命,抱头鼠窜。廿九也因此没有再受伤。
    眼看着爬上墙头的人被外面的人乱剑一个个砍死,无数支燃着火的箭矢从墙外射进来,如赤色的雨点般纷纷落下。陆家上下,十人九死,血流成河。分明就是有人纵火杀人。
    莫名的熟悉感袭来,廿九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她爬起来,艰难地向大门走去。拉开门的一瞬间,便看到无数黑衣人,和负手微笑的苏庭月。
    “庭月先生,”廿九捂着伤口,困难地咧嘴笑笑,“陆染死了,我也跟你回苏……”
    “刷——”万箭穿心,廿九的话没有说完,笑容也没来得及褪去。廿九倒下,一袭娇艳的红色嫁衣,被鲜血湿透,铺满了大地。
    腐朽的门楣断裂,带着火苗直直地落下来,血色的红衣顷刻间就燃烧起来,火光亮得像是地狱的海。
    苏庭月依旧负手,淡淡地看一眼眼前的火光。
    苏木的房间里,一阵狂风推开窗子,笔架上的那只铜铃落地,发出高亢凄凉的一声响,惊得苏木在黑暗中从床上坐起身,惊心动魄。
    “公子休息了吗?”门外是苏庭月。
    “还没,叔父请进。”
    门打开,清冷的月色洒进来,照亮整个房间的黑色地面,冷得吓人,静得无情。
    苏木收一收衣襟:“怎么样了?”
    “万无一失。”
    “廿九呢?”
    “如公子吩咐。”
    “她,还好吗?”
    “公子所说的好,是指什么?”
    苏木沉默。许久:“我的话,叔父带到了吗?”
    “是。”
    又是很久的沉默。苏木笑笑:“看来她是真的爱上别人了。”
    他走到床边,捡起地上的铜铃,端详一阵,收到了怀里。
    苏家认祖归宗,便是在一年后。云州时隔三十年重新成为了苏家的云州。
    这是廿九的故事,也是苏木的故事,还没结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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