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芳华》林采苏木香卷  第十三章 乱我心者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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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廿九轻唤。
    苏木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冷冷地望着坐在被子里表情有些调皮的廿九。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木头吧?”
    苏木咬咬牙:“……是。”
    “呵呵呵呵……”廿九爽朗地笑起来,“逗你玩儿的,我记得你的,没有忘,你看,我还带着你的画呢。”
    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方小帕,上面依旧是画着完全不像他的他:“难得我们这么投缘,我才不舍得忘了你呢!笨蛋木头。”
    “是么?”苏木已然有些哭笑不得了,却不由得松了口气。难为自己竟然认真了,想得那么远。她还是她,没有心机,记性不好。
    竟然有些庆幸。
    “嗯。你生气了吗?”廿九察言观色道。
    “是。”
    “……是因为我骗你么?”廿九小手不自觉地搓着被角。
    “不是。”
    “那……是因为我睡乱了你的床吗?”廿九心虚地坐直了身子,“对不起啊,我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怎么就来了你的房间,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放心,我会打扫干净的,我保证!”
    苏木笑笑:“也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廿九不解地眨眨眼睛。
    苏木望她一会儿,转身走到窗边,取下笔架上的铜铃,“叮叮当当”地又走回床边,递到廿九面前:“拿着。”
    “给我吗?”廿九惊喜地在被子上擦擦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这么好看的铜铃。”
    “你摇摇看。”苏木嘴边始终有一抹笑意。
    廿九疑惑地轻轻摇了摇,没想到,院子里竟然“铃铃铃铃”一片响声,像是有一千只铜铃一起作响。同时,手中的铜铃还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奇特香味,叫人头脑清明。
    她立马光着脚冲下床,推门一看,院子里的所有栏杆,柱子上,甚至侍卫、佣人的身上,都挂着统一形制的铜铃,她一摇手里的铜铃,其他的便也跟着响起来。
    苏木还站在原地,淡淡地说:“把铜铃带在身上,不要再迷路了。我可不想天天去找你。”
    廿九回望他,好一会儿才愧疚地点点头:“嗯。”
    没过多久,蔡家便消失了。传言是举家前往西北流金之沙挖金矿去了。
    云州最强的两股势力,便剩了撅起迅速的新苏家,和王室的表亲陆家。陆家新主人,便是风流成性的公子陆染。
    朝廷不是无所察觉,但另外四家的行踪,仿佛人间寂灭一般无从查找,倒像是举家迁到了番邦。几次派人打探新苏家的消息,甚至也派过兵想要铲除苏家,但全部失败。这苏家的实力,像是无底洞一样无法探查。强大得叫人不由得想起曾经辉煌过的云州苏家。可是当年明明铲除得一干二净了呀。
    况且,当初灭苏家,做得也不光彩,若是云州百姓知道了,恐怕少不了动乱。
    而云州有识之士却心知肚明,苏氏一族,这里真正的信仰,真正的神,回来了。当然是人心所向。只是他们不知道,神,也是要鲜血换取的。
    苏家就是如此强大,一旦准备好回来,就没有谁能再动得了他。即便是倾天下之力。
    后来的日子里,廿九还是同其他美人们一样的身份,每天习武,习舞,习礼仪,习暗器。毕竟,苏家不养没用的人。
    只是,后来廿九住的地方,离苏木的卧房很近。而且,她的任务一如既往的少。
    苏木还是对她很冷淡,不常理睬。不过,他总是喜欢带着她,去会客,去赴宴,去游玩,去任何地方。
    在廿九看来,这不代表什么,木头也时常带着别人,比如澜漪。
    而在澜漪看来,就是非常不爽。公子分明就是对廿九过度关心了。但她也只能暗自不爽,那次差点害死廿九,公子已经冷脸责备过他们,没有指出她也是念在多年主仆情分。
    偶尔迷了路,廿九轻摇戴在腰间的铜铃,便能循着“叮叮当当”的声音找到一两个苏家的黑衣人,跟着他们回家。不过,黑衣人一般不理她。确切的说,黑衣人们一般不理人,可以说是一帮子穿黑衣服的十分忠心的相貌美好的男女面瘫。这样,廿九一脸懵懂却又刻意做出面瘫样子地走在黑衣人们中间,就显得特别惹眼,叫人忍俊不禁。
    苏木时常微微侧头看一眼廿九,没甚表情,便又移开目光。
    倘若家里满院子的铜铃哪一天没有响,苏木连看书都会有些心不在焉。“叮叮当当”的声音,已然成了苏家的风景。
    苏木闲时也会检查黑衣人们的身手功夫,包括廿九。她在白桐树下、杜鹃花丛舞剑,一脸认真,卖命地表现,不叫他失望。她舞剑的身姿一日日不同,长高,长大,出落成青涩而线条美好的曼妙少女,红色钩花的锦缎黑衣描画着她娇美的身材,映得肤色白皙如美玉一般,一双大眼睛愈发明亮而坚决。
    廿九依旧是忘的比记的多,但她却不苦恼,因为想要记得的,她会写下来,刻下来,总之时时提醒自己记得。譬如她就在纸上记着,某个漂亮的黑衣姐姐跟她说过,公子喜欢有能力的女人,公子喜欢身手好的女人,公子喜欢做事利落的女人,公子喜欢杀人果断且不会失手的女人,公子不喜欢爱闯祸犯错误的女人……某个漂亮的黑衣姐姐又说,不要枉费心机引起公子的注意,他不会留意任何一个人,除非你为苏家立大功,灭了陆家……某个漂亮的黑衣姐姐又说,你会后悔的……
    当然,对她来说,漂亮的黑衣姐姐有好多,全都不大认识。至于跟她说那些话的是哪几个或者哪一个黑衣姐姐,那搞不清,也不需要搞清。
    当然,也有不用写下来她就能牢牢记住的,譬如某木头。她只是记性不好又不是傻子,最初还要每天睡前看看他的画第二天才能不忘,经过这些年的在意,她早已想忘都忘不掉了。
    廿九十五岁了,习惯了仰望苏木挺拔的背影,听他清冷的嗓音,日升月落,等着他看她,跟她讲话。每天努力练武,等着为他出生入死的那天。不急,他会回头看她的,她都没有忘记初见的那个木头,他怎么会忘记初见的廿九呢?
    匆匆而过的年华里,他是她唯一也是全部的念。能记得的不多,也不需要很多,这一个人就够了。
    秋日,与友人泛舟。
    苏木与四个青年才俊坐在船头,煮酒谈笑风生。
    八名苏府黑衣男子随行,执剑立在船边。澜漪倒酒,和容与阿宁二女站在一旁陪侍,只剩了廿九一人,被安排在船尾……看风景?
    廿九气馁,虽说木头他们每次都带她出来,但不仅全程无视她,而且不是没任务,就是不让她出手,几次有人行刺,廿九都被人第一时间带离现场。
    “为什么不让我拔剑?我可以的!”她气冲冲大吼。
    黑衣人只不冷不淡地告诉她:“公子自有计划,你还不够格动手,只能添乱。”
    此刻站在船尾,秋风吹得衣料猎猎作响,乌发乱飞。廿九无限幽怨地回头看向船头的一帮人,那真是把酒言欢,意气风发。风吹起苏木的额发,他俊美而微醺的脸庞便明晰起来,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的不带感情的笑。
    尽管笑得不带感情,但依旧很好看。似乎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深的笑容,真的很好看……
    不知道那边几位公子说了句什么,苏木突然浅笑着抬起头来,看向廿九,同时,其他四人也纷纷看过来,各自面带笑意,有的深,有的浅,还有一人笑得格外诡异,眼里别有深意。同时抬头看过来的,还有面无表情的澜漪。
    廿九慌忙移开目光,又装面瘫,赏湖光山色……
    而苏木只是看了她一眼,连表情都没有变,就又浅笑着低头去取酒杯,好像完全不在意,只是不经意看过来。
    而就这一眼,已经足以让廿九心绪大乱,脸红心跳了。从没见过木头这样温柔又内敛,倜傥而不风流的样子,尤其是刚才那眼神,微醉微明……
    与此同时。
    “真是绝色人物呀!苏兄,你到底藏了多少美人在身边?看不出来呀。”
    “是呀,这女子真是少见,总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说是不谙世事吧,可总觉得她又很果决坚定,真是奇特。”
    “妙就妙在那一双美目,仿佛能看穿人心,又仿佛并不屑于看穿人心。”
    苏木眉目微垂,取一只在水里温过的深紫色酒杯,又不急着倒酒,拿在左手里随意揉搓,像是感觉其温润的杯壁。他笑容不变,不卑不亢,不带感情:“三位谬赞了。”
    一旁始终望着酒杯出神的男子,面容英俊,眉目张扬,笑容早在扭回头来的时候就褪去了,一看便知不是善类。他幽幽开口:“苏兄,这个丫头,不如送给我吧。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我跟你换。”
    “哦?”苏木挑眉看他,笑意将褪未褪,“陆兄说笑了,我用过的女人,怎么好送给你呢?”
    他特意加重了“用过”两字的发音,澜漪倒酒的手猛地一抖,洒了不少在苏木手上,他却并不在意,不置一词,不看一眼。
    其他三人了然地挤眉弄眼,会心一笑:“苏兄果然深藏不露,有一手。既然‘用过’,再转送陆兄,那肯定是不行的……”
    姓陆的却好像较劲一般,放下酒杯,抬头直直望进苏木浅笑的眼中:“陆某若说并不在意呢?苏兄女人那么多……”他瞟一眼澜漪,又瞟一眼和容与阿宁,“割爱一个,也不肯吗?”
    苏木好笑地扭向一侧轻笑两声,扭回头来说:“当然可以,陆兄喜欢哪一个,我便送陆兄哪一个,”说到这里,他抬头望了澜漪一眼,澜漪立马放下酒壶垂手站到他身后,与和容阿宁一起,仿佛等着被挑选,表情是隐忍与仇恨。苏木继续道:“但是这一个,不可以。”
    “为什么?”姓陆的挑眉。
    苏木好整以暇道:“我喜欢的人,怎么能拿来送人呢?”
    姓陆的不动声色暗暗咬牙,许久,才又装作友好的样子:“原来是我夺人所爱了。”说着便站起身踱步到澜漪面前,抬起她娇嫩的下巴,低头望着她顺从的双眼,样子十分霸道:“那么,这一个……”
    苏木毫不在意地说:“陆兄请随意……”
    澜漪眼中泪光一闪,她慌忙中望了苏木的背影一眼,像是求助,然而苏木丝毫没有看向她的意思,依旧稳坐舷旁,轻转酒杯,酒色澄清,风吹起小圈的涟漪。随意?随意……
    很快,澜漪的神色便恢复了镇定,她抬头,望着姓陆的妖娆一笑。
    “算了。”姓陆的松手,转身负手望天。刚才这女子眼中一闪的真挚,还差点让他动容,但是,原来也是假的。
    他轻哼一声,又远望了廿九一眼,望天说:“反正迟早都会……”
    话没说完,船身突然猛烈地摇晃起来,壶觞倾倒,美酒琼浆洒了一地,浓烈的酒香充斥在空气中。
    八男四女包括廿九同时起势,跨开脚,拔出剑,拼命站直身子。和容阿宁一甩娇态,一左一右执护在苏木身旁,澜漪依旧是守着苏木的后方。四个贵公子各自扶舷,两个惊惧,两个却格外从容冷静,尤其是姓陆的。
    船身四周的水里猛地钻出几十个人头,整齐地一手扶船,一手持大刀,向船上人砍来,下手非常狠,刀刀致命。
    同时迎面而来的两只小船,方才还悠悠闲闲好似路过,此刻却猛的夹击过来,无数支箭矢从小船上射来,每一箭都准确无误地以苏木为目标。
    黑衣人们纷纷挥剑刺杀水里的人,三名女子拼命举剑为苏木挡箭。
    而苏木,扶桅站定在慌乱的众人中,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局势的异变,手中依旧轻握着那盏深紫色的夜光杯。他早已敛了笑容,神色有些木木的,两颊是好看的微红,定定地望着船尾的廿九,像是有些晃神。
    后面也有船驶来,不知是敌人还是救援。
    廿九时刻关注着苏木的安危,然而她没有忘记他之前的警告——若有异变,不许靠近他身边。这也是每一次出门前对她的警告,大概是怕她坏了阵型吧。何况此刻,船尾的四名黑衣男子一边击杀杀手,一边已经将她团团围住,像是就是要防她冲动。
    突然,苏木凄然一笑,迅速抬手将酒杯送至嘴边,仰头痛快地一饮而尽,竟像是与自己的一场长久的战争分出了胜负,自己向自己认了输,决然,绝然。
    爱或者是恨,总要选择一样,不能再这样不明确的模糊下去了。人生了了,无所畏惧。
    就在他仰头的一瞬,一只煨了毒的黑色短剑从他左前方向他胁下刺过来。
    苏木靠在酒杯上的嘴角微微一扬,手一松,酒杯落,左手向前一伸,便要探偷袭者的手腕。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杯子破碎的声音还没传来,他探出去的手却触碰到了一具瘦弱而温暖的身体——廿九早已纵身踩着黑衣人的肩头飞了过来,一剑击飞那柄煨毒的短剑,挡在苏木身前,并奋力将那使毒剑的王公子踢倒在地。
    苏木顿时愣住,望着廿九的背影,好一会儿不能有所反应。
    而那位王公子却不肯罢休,虽然被廿九踢倒在地,但他丝毫不顾伤痛,迅速又从袖中取出另一只毒剑,猛地跪起身子,抱住廿九的双腿,抬手便要刺去。
    眼看廿九被紧紧钳制,无法躲避,苏木才惊醒过来,飞起一脚向王公子面门狠狠踹去,伸手将廿九拉进怀里。慌乱之中,那王公子还不忘垂死挣扎,乱挥手中毒剑,两次划伤苏木的左腿,都是在那年廿九刺伤他的那个位置。
    “呃——”苏木皱眉低吟一声,便咬紧牙关再不喊痛,一手搂紧廿九的腰身,另一手从她背后握住她持剑的手,带着她的胳膊一起潇洒挥剑,狠狠落下,刺穿了王公子的胸膛。
    廿九惊魂甫定,苏木立即将她翻过身来面对着他,然后毫不犹豫地垂头重重吻住了她失色的双唇,短时间内就霸道蛮横地用舌头侵袭了她口中的每一个角落,令她头脑顿时天昏地暗,或是,云里雾里。
    于是,廿九的四肢完全没有了力气,就这样被苏木握着手,又一次提起利剑,狠狠落下,又挑起,剜下了苏木左侧大腿上的一大块泛紫的鲜活血肉。鲜血喷涌,流了一身一地。
    她没有听到他的哪怕一声轻哼,只是看到了那光洁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那两条笔直英挺的锋眉紧紧地纠缠在一起,细长的眼睑上整齐的睫毛重重一颤。还有,自己的下唇被他猛地一咬,很痛,瞬间嘴巴里便弥漫了浓浓的腥甜。
    一种感觉,此刻,不如就这样死了吧。廿九这样想,苏木也这样想。
    澜漪发疯一般地嘶吼,身上伤痕累累,依旧用尽全力挥剑挡箭,却不愿意看他们两人一眼。脸上湿了一片,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抑或是鲜血。
    而姓陆的,似乎不是杀手的目标,早已被他的侍从扶着游水离开了。船上的另两位公子则早被吓得缩在一旁,屁滚尿流了。
    早已离开了既定阵型保护的苏木和廿九,完全暴露在了敌人眼皮下。万箭齐发,直奔两人而来,他们却只是紧紧相拥,仿若时间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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