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芳华》林采苏木香卷  第五章 苏家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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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人不能太过侠义心肠,我这次恐怕就帮错人了。真恨不得刚才叫风止息杀死那个混账。
    被我救下来的那对男女,女的是朵小木兰花,算是有情有义,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跟我们道了半天谢,然后无力地化作原形养伤休养了。男的叫做吴天,真的很不是个东西。
    一出山门,便张牙舞爪冲我们道:“要你们多管闲事!害老子被赶出来了。”
    我很淡定地吞下怒气,觉得是我多管闲事,是我自作孽,不该怪他。不过古错愤愤不平道:“我们救了你的命!你怎么能忘恩负义呢?”
    吴天龇牙咧嘴:“救我的命?呵,你们他妈的几斤几两啊?有我爹在,他风止息敢动我一根汗毛试试!我拜在他们门下是给他们脸,将来这极寒圣地也必定是我们家的。哼。我先教训教训你们几个坏事的……”
    说着他便要拔剑。夏天却快他一步把他的剑按回剑鞘,另一只手扼住他的喉咙,说:“落落,这就是你舍命救下的人!好好看看他恶心的嘴脸。”
    阿乌一拳打断吴天的鼻梁,气愤道:“侮辱仙尊,该打!”
    古错一掌扇上他的脸颊,道:“狼心狗肺,薄情寡义,该打!”
    吴天脸涨得红红的,快断气的样子。
    夏天说:“落落,该你了。”
    我看到不远处的木兰花似有凋谢,有低低的啜泣声。我想,尽管大家都看得出吴天是个烂人,但偏偏有个人就是看不出。我可以救他们的命,却不知该如何帮小木兰脱离爱恨的苦痛。我想,风止息要杀他虽说是残暴了点,但不无道理。
    既如此,我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是我的错,不用跟他计较了。吴天,我劝你最好滚,别再回来,别再伤害她。不然,我们不会放过你的。听明白了?”
    吴天忙眨眼表示明白。
    夏天松手,一脚踹上他的屁股:“滚!”
    我感叹道,哎,究竟爱是什么,叫人情愿被蒙蔽。
    尽管阿乌再三挽留,我们三人还是毅然决然地下山去了。
    因为这一趟叨扰实在是不体面得很,虽说并不知道止息大人对于我们几个是什么看法,是不是很讨厌,是不是很生气。不过,他有情绪吗?会生气吗?
    所以说,我们算是很狼狈地离开了极寒圣地。大家都略有遗憾吧。
    古错一个劲叹气道:“多完美的一个人呐,哎,要是能留在他身边,天天看着他就好了。”
    我说:“古姐姐,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止息大人了吧?”
    古错说:“有人不喜欢他吗?落落,难道你没动心吗?”
    我无言。动了啊,当然动了,心跳快到快要爆炸。不过我想那是太紧张的缘故,他实在是威严太盛了,何况还直直地盯着我。
    夏天不屑道:“哼,冷血,寡情,这样的人,你们女孩子怎么想的,居然会着迷。落落,你也喜欢他吗?”
    他斜眼看我,看得我不自在,于是我只好干咳几声装傻。夏天最近很奇怪,总是在微妙的方面恰到好处地让我感到不自在。
    “咳咳,我们接下来去哪呢?古姐姐你有什么计划吗?”我赶忙转移话题。
    “没有啊。”古错摇头道,“去哪里都好,天地这么广阔,我们这么年轻,行侠仗义,我跟着你们就好。”
    夏天说:“我们往东南方去吧,到东海后,再转向北方。这样,慢慢走,游历名山大川,三五年后,便可回家。”
    “回家……”古错喃喃道。
    我说:“古姐姐,你怎么了吗?”
    “没什么。”
    回家。其实逃出来的时候,没想过这个问题。什么时候回家呢?三五个月?还是三五年?会不会太久,会不会想念,是不是冲动了一些?姨妈会难过吗?但我想,我此生恐怕是回不去了……
    我说:“其实嫁人也没什么是不是。”
    夏天一愣,道:“你动摇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我摆手说:“不,我不动摇。我们与姨妈他们不同,我们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他们却可以活几百岁甚至上千岁。所以,我只是想在有生之年出来闯一闯,即便是三五年,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对我们却很重要。所以,我们的决定没有错。是不是,夏天?”
    夏天欣慰一笑:“是。”
    古错挠头:“你们在说什么?”
    我跟夏天相视一笑。
    云州在东南,春色如霞。
    漫山遍野的杜鹃花,落英缤纷,绚烂美丽,莺啼婉转,惬意怡人。
    然而刚进城,我们就发现了一件极其扫兴的事情——我们没钱了。
    更扫兴的事情是,正当我们三人站在街头彼此无奈对望时,我的病又犯了。不得已,我又吃了夏天两碗血。
    不得不承认,尽管我很理智,但一旦犯病,便会嗜血。
    “落落,落落……夏天,夏天……”
    我清醒过来,周围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古错正焦急地摇着我和夏天,我忙握住她的手镇定道:“没事的古姐姐,你别担心。我只是,只是犯了心疾。”
    古错依旧愁眉不展:“可是,你把夏天咬死了!”
    “……啊?”
    我转头一看,夏天果然已经昏死在地上,脸色灰白,非常吓人。他惨白的脖子上有一圈明显的牙印,还在往外渗着血。
    “夏天!”我惊呼一声,便起身去背夏天,一定要尽快找到大夫才行,不然他会死的。
    刚想向群众伸出求援之手,忽然有人大呼一声:“快跑,这小姑娘是吸血的妖怪!”于是大家一哄而散。
    我只好摇头道:“古姐姐你帮我扶着他,我们去找大夫。”
    古错连连点头道:“好……”
    然后我们就在医馆里度过了一夜,灌了三副大补的药,第二天晌午夏天才醒过来,一醒来便急着找我。
    我走到床边握着他的手,故作轻松道:“夏天你果然很依赖我嘛,嘿嘿……”
    夏天只是望着我不说话。我觉得他是太虚弱了,讲不出话来。
    古错在一旁奇怪道:“落落,你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吃人血呢?”
    我解释道:“其实是个怪病,我天生如此,必须依赖鲜血才能活下去。”
    古错眨眨眼睛,很震惊道:“那你不会是一直只吃夏天一个人的血吧?”
    我心虚地瞟一眼夏天,点点头。
    古错说:“天哪,你想害死他吗?为什么不吃别人的呢?”
    我嗫嚅道:“我跟别人又不熟,怎么能无缘无故去咬人家呢,那不是害人么……唉?……古姐姐,你紧张夏天?”
    看来他俩有戏。呜哈哈……
    古错道:“当然啊,你们俩我都紧张,好不容易碰到这么有缘的好朋友,不能眼看着你们出事吧。而且啊,你也太奇怪了,咬别人一口又不会死,你狠得下心日复一日咬夏天,就不忍心每天换个人咬吗?”
    我考虑一下说:“话这样说是没错,但是……”
    “但是落落太善良。”夏天虚弱道,“宁愿欠一个人很多,也不愿欠很多人一点。”
    我立马回头恶狠狠瞪着他说:“你才善良呢,你全家都善良!我可是雷厉风行冷面无情十步杀一人的女侠落清心是也,从不会轻易怜悯别人!”
    夏天不置一词,只稍稍一挑眉毛,嘴角轻轻扯出一个浅浅的纵容的微笑。
    古错摊手道:“好吧,我明白了。既然如此,从今天开始,我来替夏天分担一点吧,落落你也吃我的血好了。”
    我摆手道:“那怎么行呢,会伤害你的。”
    夏天也说:“是啊,我欠落落一条命,所以应当涌泉相报。你就算了吧。”
    古错大度道:“废话少说,我们是不是好兄弟?”
    我:“啊?”
    古错:“……好姐妹?”
    夏天:“啊?”
    古错:“我们是不是好兄弟姐妹?你们还当不当我是大姐姐?”
    我:“……我们只当你是姐姐,不是大姐姐。”
    古错:“那就行了。兄弟姐妹就应当相互帮助相互扶持。好朋友嘛,情谊还抵不过两碗血吗?落落,当我是姐姐的话,我的血,你随便吃!”
    我:“……”
    卧房门“咣”地被撞开,药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走进来,将药送至床边,我接过来。随后大夫捋着胡子缓步踱进门来,和颜悦色道:“醒了?”
    我们三人点头陪笑道:“醒了,多谢大夫。”
    大夫颔首道:“好,好。那么,请把钱付了吧。你们看,诊费,药费,食宿费,算起来一共是……”
    大夫扳着指头算钱。我们三人面面相觑。妈呀,忘记了,看病是要钱的。
    古错给我跟夏天使个眼色,低声道:“跑。”
    我很从容地把药递还给药童,然后我俩搀起夏天就往外冲,然后我们就一头撞到了药童身上,三屁股摔在地上,滚烫的药洒下来,我赶忙挺身挡在夏天身前,背上顿时一阵灼烧感,我微微龇了龇牙,恰好对上夏天微微蹙眉心疼的目光,于是又勉强笑了笑安抚他。
    大夫依旧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淡定道:“先付钱,再出门。我这里救人但不施恩,分文也不能少。”
    我心里暗暗赞叹,这大千世界,果然不简单,连个小小药童身手都如此了得。远不是我在狐族书本上学到的那样简单。我们三个居然还有脸自居“少侠”,真是笑话,就这两下子,还闯荡个屁呀闯荡。
    古错抬头无辜道:“钱?钱是什么东西?我们没听说过啊。”
    大夫冷哼一声。
    古错更加无辜道:“大夫,您就让我们走吧,我们三个都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真没见过钱是个什么东西。”
    大夫抬手指指我搁在墙边的那张琴,说:“这可不是一般的琴呐,没钱,哪来的这样的绝世好琴?不如拿来抵药费吧,我还可以再赠与你们一些名贵的养生美颜药物……”
    我坚决道:“不行!”
    大夫挑眉:“哦?那么,那幅画,我看必然也不简单吧。”
    我摇头道:“不行不行!那,那是我的拙作,不值钱的。”
    大夫摇头叹惋一声道:“唉,那好吧……”
    然后我们三人就被扣下来,捣了十来天的药。
    除了累,我们也算有些收获。经过多方打听,我们得知一些云州的情况。这位很了得的大夫,姓苏,名叫苏庭月,是云州最有名望的大夫。
    苏家是云州的望族,地位极高,可谓一州之主,官家都要敬畏他们几分,何况苏家本身世代都身居高位。
    苏家的历史,神秘而久远,恐怕时间要比本朝建立的时间都长。千百年前诸侯纷争,四方混战,苏家便是东南一族的族长一氏,势力可谓强大,一度北上攻下两河三川。然而最终天下被别人一统,苏氏一族不肯臣服,率领一方子民与王朝誓死抵抗,最终两败俱伤,苏氏便被迫退居于云州,保留血脉。
    由于苏家势力太强,在东南几乎是全民的信仰,地位不可动摇,动则引起民变。为了天下的太平与安稳,统治者不得不容忍苏家的存在,并对其进行拉拢。这样一来,便保持了将近两个朝代数百年的表面平静。
    云州可谓天高皇帝远,又保留了自己独特的古老文明与信仰,所以老百姓一向只尊苏家,不尊天子。这里的一切,一切的一切,官位、制度、贸易、农事、教育、医药,或明或暗,都掌握在苏家手里。苏家也很有原则,一直以来都把云州治理得很好,民风淳朴,富甲一方。
    沧海桑田,江山几番易主,苏家也曾几度沉浮。譬如现在,我敏感的嗜血的鼻子就嗅到城中隐约有散不尽的血腥味。
    捣了几天药,我们被大夫逐出来了,总算恢复了自由,而夏天身体也恢复了一些。这几日吃古错的血,因为初初接触,新鲜无比,功效自然也大,每天只吃几口就很够了。
    但我总归不愿意欠人人情。夏天毕竟算是我的家人,或者说我曾施恩于他,呃,或者说是姨妈有恩于他。而古姐姐……罢了,以后若有机会,我也涌泉相报于她好了。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做点什么呢?钱是小问题,没钱是大问题啊。”夏天道。
    我挠挠头,环顾一周热闹的街道:“不然,我们还是回去捣药吧,看能不能挣点钱。或者,随便到哪里店铺做几天伙计。”
    古错摆手道:“那不行那不行。苏大夫太凶。伙计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会被剥削被压榨的,我做过很多年学徒工的,不是人干的活呀。落落,你不是有琴么,咱们找个琴馆去,弹琴是件文雅事,一般文艺范挣钱来得快又多,又不用卖命。”
    我点头说:“有道理。”
    夏天说:“不如我们替人写曲子吧。现下搞音乐的人都爱附庸风雅,趋炎附势,因为圣上爱乐,便一个个积极去作宫廷乐,尽是些歌功颂德的淫词滥调,没甚意思。我们就另辟蹊径,为平常人写曲,说不定还能做一番事业呢,也不枉出来闯荡一遭。”
    我点头说:“很有道理。”
    然后我们就付诸行动。首先找了一条鲜艳的红绸,一支笔一方墨,然后我大笔一挥,在红绸上写道——替人作曲,价格面议。
    我们三人坐在路旁一株大树下,把红绸摆在脚下,饿着肚子眼巴巴等生意。结果一天无人问津。于是我觉得很受挫。这样文雅的生意,怎么却不如对面替人修家书的摊子红火呢?
    晚上收摊时分,我们三人进行了一日总结。
    夏天说:“我们的招牌不够吸引人。毕竟喜欢乐律的人,一定是有些文化有些地位有些闲钱的人,所以我们应该再写两句吸引人的话。”
    我和古错表示赞同。于是要求夏天往绸子上的留白处加些字。他大笔一挥,清瘦飘逸的字一气呵成。
    于是绸子上变成了——绝世好琴“震天雷”,替人作曲,感人至深,价格面议。
    露天休息了一宿,第二天上午依旧无人问津。于是我们进行了午间讨论。
    一个乞丐团伙经过我们身旁,其中成员纷纷向我们投来鄙视的目光。受此启发,古错一拍脑门说:“咱们穿得未免太体面了些,没诚意。来来来,把衣服里外反一下,穿出我们的落魄模样。”
    换完衣服,我又有了灵感,提笔在红绸上添了两行小字——千年灵琴中有意,情意绵绵寄相思,为有缘人,解情思惑。
    说白了,我们这生意摊子的定位就是给文雅人作曲弹琴,替人表白爱意,或者为其纾解情郁。我们的容忍度包括上门服务,譬如帮某少年去某少女家弹弹琴,表表白,顺便可以送送花,这都没问题。我自诩音乐素养还不错,作曲弹琴什么的小意思。实在不行我们还有夏天这个才子么。
    古错赞道:“落落你太有才了!”
    夏天说:“落落你是想借此机会唤醒精灵吗?”
    我说:“没错。我好奇得很,这琴的渊源,我想要知道。”然后我把红绸从夏天左肩斜挎到右腰间,拍拍他的右肩,郑重道:“为了显眼,就用你的美色来作活招牌吧。等挣了钱,多分你一口肉吃!”
    古错在一旁捂嘴偷笑。夏天很无奈地挑挑眉毛,然后理一理衣角,懒懒地坐回树下,懒得理我。
    经过如此一番努力,下午,我们终于开张大吉,迎来了第一笔生意。
    一个二十来岁的皮肤黝黑的淳朴壮男盯着夏天身上的红绸念道:“为有缘人,解情思惑?”
    古错欢喜道:“没错。客官有什么情思不解吗?讲来听听,我们为你作曲一首,以寄相思,聊表情怀。或者寻人也可以,我们把你的心意弹给你的心上人听,替你表情达意。”
    男人真诚道:“寻人倒不必了。不过我的确有事需要帮忙。”
    我欢喜道:“什么?”
    男人:“俺家牛丢了,你帮我看看它在哪。要是能给它弹琴,就通过琴声告诉它,地黄了,快回家!”
    我和古错和夏天:“……”
    男人:“唉算了算了,就知道你们是骗钱的,还是刘半仙可信一些。”说完便摇头离去。临走又回头道:“看你们是外地人吧?早些回家去吧,别在这呆着了。”
    我们只当他是撵我们离开云州,结果一回神,居然发现周围的人群商贩瞬间都不见了,街道空得杳无人迹,冷冷清清,仿佛秋风扫落叶。
    我们逮住一位行路速度最慢的老奶奶问情况,老奶奶一个劲儿地口齿不清道:“快肥家,快肥家吧,今天开鬼门喽,厉鬼粗来食人喽。”
    原来今日是云州地界的鬼节,入夜以后,东北方鬼门便开了,未入轮回的鬼魂便纷纷出来游荡。午夜鬼门便阖上。如此连续七日。
    于是我们三人决定收摊去找藏身避难之处。但是身无分文,无法投宿客栈。寻常人家也是大门紧闭,唯恐厉鬼上门,我们敲了两家的门,毫不例外被泼了两次狗血。
    迫于无奈,我们只好艰难地爬上杜鹃丘,寻找来时看到的那个破败的祠堂躲避。
    还没找到祠堂,便看到林间火光点点,零零星星,慢慢晃动,很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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