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赴试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544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这一晚是留在古董行的,几个月不住,菊花枕散发出淡淡的霉气,却是醉人的。第二日一早,唐秋听到动静,把被子扯了扯,道:“我不送你了。”
“好,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直到连脚步声都听不到,唐秋才睁开眼,支起身子,推窗呆呆地看他刚走过的空路。
本以为会度日如年,却不想岁月还是悄悄踏过,转眼,唐秋自己又站在南水渡口的行船上。
“小秋,你还年轻,不考虑再锻炼几年?”同船的思玉问。
唐秋摇摇头,道:“早点考了,科举这条路算是到头了,我也省得挂在心上。”
思玉笑笑,道:“也是,早点结束好,我还不知道要再考几年。”他心里还是不平,自己去丹城乡试,唐秋却可以到京师会试。
“你不在家怡妻弄子,反来科场做什么?”思玉把话对向小五。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爹说科考是终身大事……”小五闷闷地回答,一脸委屈,全不像一个成了父亲的人。墨猴跳上小五肩膀,摸摸他的下巴表示安慰。
小五把猴子抓到手里,道:“很机灵的东西,那天你走后,庆儿就吵着要。”庆儿是小五和青青的儿子。
“那就给你养了,我也看烦了。”唐秋道。
小五立即把猴子塞到唐秋怀里,“我可不敢要。”墨猴也抓抓他的衣服,不知道是不是对主人的随意舍弃表示不满。
船进入丹城水域内,就有几个官兵上来查船。也就在去年,湖州一带的马祖师利用幻术召众谋反,他们会在船上放硫磺、磷碳等东西来制造迷象,所以来往的查船严。
初听到马祖师用谋反的消息,唐秋的文友们笑说这祖师姓“马”,选家马三也不知所踪,不知道二者有什么联系。唐秋端着一杯茶笑个不住,他实在不能想象马三穿着灰灰的道服跳大神的样子,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河道上的官兵要上来翻东西,仆役上去阻止,“这是老爷们去科考的船,不会有危险。”
“老爷?谁都挂着老爷的牌子,走开!”官兵粗鲁地吼道。
在舱中的唐秋微微皱眉,揭帘出去,众人同时停下手上的动作。
“各位差大哥,这里面都是书和纸笔,弄乱了不好收拾,坏了更是难以修复。”唐秋冷冷开口道。
“这位老爷,我们兄弟也有难处……”
“落风。”这是唐秋书僮的名字。
那个叫落风的书僮拿出一个钱袋子,扔给为首的官兵,道:“我们明白差爷的难处,这些权当是给差爷买酒吃。”
官兵接住钱袋,赔上笑脸道:“那我们兄弟就不打扰老爷了。”说完就带着一队人下去了。
“现在各地若惊弓之鸟,太可笑了,就像是马祖师的作乱,不到一个月就被平了。”思玉道。
唐秋只是看着书。
“你要直接上京,还是在丹城停几天?”思玉又问。
唐秋道:“胡匡叫我到丹城的时候去他家坐坐。”
“哦?”思玉道:“胡匡不见得是多磊落的人,而他们家族也是日渐萧条。”
“胡匡是不能深交,随意有个交往却是无妨,而他家族虽不如嘉靖初年的时候盛,却也有些人脉网在。”
下了船,思玉和小五往贡院里去,唐秋留下人看船,带着落风和拾草两个书僮往胡匡家中去。只在胡家停了一夜,唐秋就离开了,一早先到贡院问候老师,再和思玉等告别,最后回到南水河,启程北上。
荡出南水城,两边的人烟渐渐稀少,不多时就只见山水相交,唐秋也从舱内走出,凭栏而望,不近不远的地方,有两天行船,虽然不大,看上去却是做工精致,主舱顶上的龙凤梁栩栩如生,恰好与江景相映。
“船老爹,那两艘船是谁家的?”唐秋问。
“那是戏船,听说京师风气奢糜,戏子也北上找财路。”掌船人回答。
唐秋勾起嘲讽的笑容,看来,倡妓、戏子和书生都是一样的。
戏船到一个地方会根据那地的情况停几天,明年的三月会试,唐秋在今年的八月就出发了,时间充裕,走走停停,拜访当地的乡绅士子,不急不徐,总能在某一地方和戏船相遇。
很快地,到了年关,在旅途上过年,虽然以一个举人的头衔,在何处都能受到接待,打打秋风是没问题的……不过,如果心志不能与人一致,到哪里都是孤单的,还不如一个人在船上赏月。
“早是我只因他去减了风流,不争你寄得书来又与我添些证候。说来的话儿不应口,无语低头,书在手,泪凝眸……”隔壁戏船上的《西厢记》传来,凄婉的声色中带着熟悉,唐秋侧耳倾听起来。
“我这里开时和泪开,他那里修时和泪修,多管阁着笔尖儿未写早泪先流……”信未开,手先抖,信未写,泪先流,也许是这样的,唐秋不能肯定,他没收过他的信,也不知道自己该写信寄向何方。
“长安望来天际头,倚遍西楼,人不见,水空流……临行时啜赚人的巧舌头,指归期约定九月九,不觉得过了小春时候……”莺莺的等待是苦,不过比起自己的无消息、无归期、无盼头不知好了多少倍。
心下凄怆,嘴上大笑,吩咐船往戏船靠近。见唐秋的船靠近,戏船上的班主也看到了,在船头大声道:“一路得以与唐老爷同行,若不嫌弃,可否上来喝几杯?”
唐秋拱手道:“正有此意,一路上听够了免费的曲,总该来道谢的。”
戏船舱内的脂粉香味浓重,唐秋皱眉道:“还是出去吃酒好。”
班主于是吩咐把酒宴搬到船头,点上数盏小灯,灯火与星星共映在河中,别是可爱。船中悲伤的《西厢记》换成梦中相恋的《游园惊魂》,更勾起如梦的往事。班主是三十开外的男子,健谈却不谄媚,唐秋与他谈得来,就多饮了几壶,直至脑袋晕晕呼呼,分不清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才见书僮扶自己回到船上,呕吐一番,好像要把心肝脾肺都吐出来,之后便沉沉睡去。
等第二日太阳高照,唐秋依旧头痛,拾草进来说班主早上来告别,见老爷还在休息,就先开走了。唐秋点点头,又吩咐再停船一日,昨天竟过度饮酒,实在不应该,他进行了一番自我责罚。
等到下一个市镇,又见戏船,上面的人在收拾行装,落风解释道:“老爷,等过了这里,就没有水路了,我们是不是该准备一下?”
唐秋点点头,道:“你和拾草跟着,再留下老张和胡叔二人驾车,其余的都打发回去。”落风领命下去,一个十六岁的书僮,这么能干,唐秋觉得以前的三十两花得太值了,相较之下,五十两的拾草就只是清秀漂亮许多。
班主过来问唐秋要不要同行,唐秋笑着谢绝,说自己还要在此处停留几日。
车马不及行舟舒适,唐秋把路程安排得更慢了。落风又在旁边提醒:“老爷,再拖延下去,恐怕没时间在京师打点上下了。”
“哦?你的意思是我必须要打点?”唐秋皱眉问。
“落风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怕耽误了老爷的春闱。”拾草急着替落风解释。
唐秋对拾草笑道:“你别急,其实落风说得不错,是该打点一下。”又转问向落风:“你说为什么我们在路上没碰见过戏班那群人?”
“可能他们走了不同的路。”落风回答。
唐秋对这个答案显然不满意,却也不再说什么,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