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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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卧斋的工厂粗粗地有了一个模样,年味也越来越浓重,人情味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中举后,交游的人际圈也发生着变化,唐秋的所闻也从麻县、南水、丹州转向家国大事,奸臣当政,张经、杨继盛等被害后,南水的文人聚起来大发一通感慨,联名上书。倭寇再次入侵东南,他们又喊着弃笔投戎,总之,这一切让唐秋热血沸腾,治国平天下之心油然而生。
今年的学堂早早放假,刘夏的太爷待遇有增无减,以前是唐秋一人照顾,现在马三也要打下手,刘夏一吩咐,马三也不多说,跑腿整理县里文案什么的都照做。
腊月二十七,马三已给工人放了假,自己得闲整理家中大小。一场腊梅会后,唐秋带着满脸的忧郁到落草。
“我家的唐老爷真是先天下之忧而忧。”马三接他,习惯性地伸手至嘴角替他扯出笑容。
唐秋撇头,避开了,颓然坐在藤椅上,剥着花生,随手拿起不知道是谁写的《奸臣论》看起来。
马三深深担忧,还没变老,行动倒和刘夏相似起来了。
这年的十二月没有三十,二十九就是大年了。唐秋早早出门了,还是马三留在家里。他觉得唐秋变了,不安分了,言语不像从前平和,“老爷”的架子隐隐显现,连刘夏都说唐秋变了。沈纺说得没错,像唐秋这样一辈子都考不上也好,至少还保留一份真,一旦走上名利场,所有的都变了。
马三只是摇摇头,他相信唐秋还是那个唐秋,毕竟他还是拒绝了要归附他的人,年关的时候和他一起打扫门庭,依旧是把腊肉晒得香香的,在刘先生面前老老实实,在每天早上接受他的吻,替他把衣带系好。
日落时分,王川、秦雪、子青、刘夏围桌而坐。
“女大不由娘啊。”秦雪说得欠抽,王川嚼着腊肉,子青默默低着头,刘夏起身到炉前温酒。
马三脸色难看,“我出去看看,你们先吃。”说罢转身出门,众人松了口气。
麻县旁边的是柳县,柳县最有名的就是水柳,当然,就如宋时的“扬州瘦马”不是指“马”一样,“水柳”也不是“柳”,前者指用来交易贩卖的女子,以瘦为贵,故曰瘦马,后者指倡优人士,有男有女,以水柳腰为美。
最有名的柳馆是“云起栈”,马三初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皱了眉,但还是让唐秋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文人总想和“风流”结合起来。刚开始还谈着国事,后来就说是过年,该放下忧虑,也就看着舞,听着曲。
有一段曲叫“五女拜寿”,五女都是男优所演。
“唐老爷,你知不知道这五女来历还有一段历史?”说话的是杜清,虽然他出身低,也算是亦商亦儒的人,这些酒会的分子钱也就他出得最多。
唐秋摇摇头,众人也摇头笑着,一人道:“事过境迁,人心已变,不提也罢挂,杜清该罚酒。”
杜清道:“说说也无妨,当初,马选家过双纪大寿,这五个妙人一同去贺,马选家也风流,赠每人一本他们籍贯的墨程,又有五把金玉古扇,传为美谈。”
有其主必有其仆,思玉和杜清到底是是一个门出来的,唐秋感触颇深,不过,此时的他却没有上次的郁闷,只是笑笑,道:“马三毕竟是不羁之人。”
“一个无身份的选家,成了学子之师,实在笑话。”
“不过,马三的批文之妙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是啊,过夏,马选家对你可有秘诀相授?”
唐秋笑得有点深,他知道,是从马三那里传染过来的,点点头,对众人道:“不才得以中举,全靠马选家指点。”唐秋承认得爽快,他和马三的那点风流事,瞒不住,况以他现在的地位,这里没有人敢当面指责。
“马三不仅才学惊人,骨形皮肉亦是绝伦,不知唐举人是否舍得分一杯羹给我。”一位贡生半醉着说道。唐秋略有不悦,却不说什么。
“舍得不舍得也不是他说了算。”门口传来声音,众人望去,见过的人都知道,是马三。
唐秋站起来,在此处培养的优越感让他没了以往的窘迫,只问:“你怎么来了?”
“时间不早了,我来接你。”
“这边尚未散场。”唐秋道。
马三的脸色沉了下来,旁边年近四十的虔婆扭动着细腰上前道:“马爷可是曾经的贵客,近几年却成了稀客。好不容易来了,就多坐坐,我们的‘四客’、‘三仙’也都惦念着马爷。”
马三只是道:“麻烦代我向他们问好,只是今日有事,恕不多留。”眼睛看向唐秋。
唐秋觉得这样于自己面子上过不去,却更不想在这里和他争执,转身出去了。
马三跟着出去。
路上,唐秋是走回去的,而马三,则是牵着马跟着,一路上两人默默的,没有月光,也无星光,偶然有烟花在空中炸开,转瞬即逝。走到县门口的时候喊一声,惊醒了守门的人,打着哈欠给他们开城门,做好登记,“大冷天的出去,二位好雅兴。”,门卫说道。
马三冲他笑笑,道:“出去半点事而已。”
门卫擦擦一边的炉子暖手,看看空寂的守门房,道:“我守了十几年的县门,几年前,有一个人会陪我和城门一起过夜,现今,他也要陪老婆孩子守岁……”
酒后的余温已经散尽,夜的凉渐渐袭来,唐秋端起一边的酒,道:“老哥,可否让我喝一口?”
守门人含笑点点头,道:“唐先生自便。”
离开县门,往县内走,渐渐地热闹,有放鞭炮的小孩,还有两个向唐先生打了招呼,看他们的眼神竟有些羡慕。
走到落草,里面的人也都精神着,他们在玩着火炮,是马三故乡特有的,应该是子青制作的。
“菜和酒已经凉了,要温一下。”王川好心提醒。
“我已经吃过了。”唐秋随口道,就往浴房走去。
马三在在石阶上做了半天,抬头望昏沉的天色,低头看嬉闹的四人,原来秦雪也可能有似孩子一般的时候,他叹口气,往浴房走去。
等马三到的时候,唐秋已经沐浴完毕,正往身上套衣服,见马三进来,一边系衣带一边出去了。
等马三回到卧房,唐秋散发坐在桌边看书,半湿的头发,贴在素白的衣上,马三上去挽起他的发,道:“头发湿,又这样披着,容易着凉。”
唐秋缓缓道:“病了也好,在床上休息,能想清楚事。”
马三提来香炉替他熏发,那炉还是唐秋曾经要提过去当掉的一个。
“你为什么来那里找我?”唐秋问。
马三笑道:“我不去,怕是被你卖掉也不知道。”
“像你这样处处留情的狂商也怕被别人卖?五女四客三仙牡丹情,都可以唱好几出戏了。”唐秋的口气与秦雪相似。
头发差不多干了,马三拿绸丝把他的头发束起,“都是过去的事,何必去提。”
“以前的就当过去了,那以后呢?”唐秋问。透过侧面的菱镜,马三看到他的眼睛是闭着的,额前未理的碎发半遮侧脸,透出一丝疲累。
马三犹豫着,最后还是问:“举人老爷,你是不是厌烦我了。”
唐秋促然开眼转头,眼中透着恼怒,马三分不清这是因为他气愤他的怀疑还是因为被点破了心思,只能看着他躺上床,面向床壁,不再说话。
马三关上透进寒气的窗子,捻灭烛火,轻身在他身旁躺下,闻着唐秋发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栀花香气,却不敢抱住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