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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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冉昰这几日过得逍遥自在,在戚阳阁也是安安静静的,里头的面首都是大家公子,没有世俗纠纷,都是安分守己的,每日晚上都常例有一出戏,演什么自然是公子们点的了。不过冉昰对戏没什么兴趣,在冉府里看戏的时候也是如此,都是自己一人回了房看书。
冉昰来的匆忙,却也是把自己的书籍都搬了过来。幸好自己寝室之中有个大书柜,不必将那些书籍放在地上。连喜前几日来了一趟,给了冉昰一个小厮,叫做宁默,挺活络的一个人,却也是细心的很。
今晚也是如此,冉昰坐在书桌边上燃灯夜读,读完了一册,揉了揉眼,觉着意犹未尽。起身去书架子上寻下一册,确实怎么也找不着。唤来了宁默,又仔细找了一遍,仍旧没有。宁默这会儿提议道:“公子不如找童公子借吧。童公子也爱看书,我知道他屋里也有满满一柜子的书呢。”冉昰将书递给了宁默让他放回去,自己走出了寝室下了楼。
冉昰倒是显得有些拘谨,他这几日同童鼓安的关系仍旧不远不近,现下去借书,肯借是好的,可要是被拒绝,大庭广众的,未免有些难看。
冉昰走下楼时,童鼓安喝着茶看了过来。冉昰走向他,坐在了他身边,正思忖如何开口。对方倒是先起了头:“不是不爱看戏吗。”
“找童公子来借本书。”童鼓安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原以为会拒绝,没想到却说:“叫倪若帮你找吧。”倪若是童鼓安的小厮,这么说着倪若就走了过来,朝冉昰笑了笑。冉昰看了看童鼓安一眼说道:“多谢。”待冉昰走上了楼,童鼓安还是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冉昰的背影。
启平跟着戏子哼哼,也看见二人这一出,问道:“怎么?冉四公子让你有些心动?”童鼓安瞥了一眼他说道:“只是觉着同病相怜。”台上的戏正唱到了关键时刻,连喜从外头走了进来,快速地扫了一眼大堂,问道:“冉公子呢?”众人看向了楼上,正好冉昰取了书出来。连喜说道:“皇上请童公子和冉公子明日酉时去平衍湖亭赴宴。”明日?是祁安太后寿诞吧。
童鼓安见好戏被打断了,有些不快,对连喜所说的不做反应,径直上了楼,冉昰只是黯了黯神色,看来此番清欢是要被打断了。童鼓安一瞥冉昰手中的书进了寝室。
冉昰在底下众人的注视下也进了屋。宁默也听见了连喜说的,看了看冉昰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公子可是自愿来的?”冉昰看了看宁默,不知为何竟浅笑了起来,让宁默微微怔神。同冉昰相处了几日,没见过这冉四公子笑过,这么一笑……倒是有些挠人。只不过那一抹浅笑只是轻轻一飘,不知落向了何处。冉昰再无看书的心思,支着头看向窗外,外头停了雪,地上盖着厚厚的一层白毯子,还没有脚印。
冉昰突然叫宁默替自己拿来大氅,说是要出去院子里看看。宁默有些困惑,但还是陪着冉昰走到了院子里。冉昰看着完整的雪地,有些不忍心迈出脚步,只是站在拱门那边看着院子。拱门一边是带有池塘的院子,另一边是一片梅花林。穿过了梅花林就是戚阳阁。冉昰不自觉地替梅花掸去了积雪,又出了神。宁默也摸清楚了自家公子的个性,小小的一件事都会让他出神,心里藏得比谁都多,可面上一丝都看不清。突然身后想起了童鼓安的声音:“冉公子竟看着一株梅也会驻足。”
冉昰扭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知话中的意味。童鼓安也走过去,看了看梅花,折下了一枝,递给了冉昰,看着他眼底隐隐的心疼说道:“回屋记得拿瓶子用水养着,活不怎么长,但看着倒是赏心悦目。”冉昰接下了那一枝梅花,指尖擦过了童鼓安的手指,各自带着不同的体温,微凉。
童鼓安笑了笑说:“冉公子还习惯吗?”冉昰凑近了手上的那一枝梅花,回答道:“是。”一股清香顺着寒冷的空气流进了鼻腔。童鼓安看了一眼身后沉默站立的宁默,冉昰明白他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对自己说,便叫宁默下去了,叫他将手里的梅花拿瓶子养起来。
童鼓安走进了院子里,坐在了池塘边,池塘里结了一层薄冰,底下的鲤鱼已经在寒冬来之前捞出来放到了别处。里头一片清冷。冉昰也坐在了一边,等着童鼓安的话。地上莹白的雪地之中藏着两排脚印,延伸至池塘。童鼓安捋了捋耳边的发丝说道:“我来这里,不过是个附属品。”他抬眼严肃地看向冉昰,他不奢求冉昰能同他说些心里话,只希望他能够作为那个能让自己说出这些话的人,只希望他能够明白并倾听。
冉昰回视了他一眼,看见童鼓安漆黑的眼眸里含着深深的怅然。“皇上是待我挺好。”童鼓安大概要比冉昰大那么一些,所以眼中藏着的也多了。
“我只不过是个艺妓。戚阳阁里头的人都是如此。启平爱唱戏,皇上想听了,便召他去唱一出,唱完就回来,不过嗓子哑了哑。”童鼓安伸手想要去碰假山,勉勉强强地能够够到嶙峋的怪石,这动作看的冉昰心惊肉跳的。
“皇上爱听曲子了,便找我去弹一曲。一弹就是到天明。别人都认为我是同皇上行鱼水之欢。可笑!”
冉昰突然觉着童鼓安会突然撒手,跌入池中。
“能让皇上真正触碰的,是前几日过世的璪君。”童鼓安收回了手,撑在了池塘沿上,忧心忡忡地看向冉昰,脸上的情感,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明显过。“冉公子会什么?琴棋书画?只要是公子都会,戚阳阁里头到处是这种人。”
冉昰摇了摇头说:“人间有味是清欢。”他倒是想就这样看看书,偶尔陪着看出戏,在院子里逛逛,吃穿不愁,妙哉。可惜事与愿违,先是被冉府送进了宫,又被连喜塞进了戚阳阁……不知今后会怎样。
童鼓安笑了笑说道:“这池子里为何没有鲤鱼,你知道吗?”
冉昰摇头。
“因为在璪君跌落池塘的时候,我将它们都捞了出来。”
冉昰看了看池塘,猛地看向了童鼓安。
“那时候还没有下这么大的雪,地上也没有这么显眼的脚印。他就坐在你的位置。”童鼓安浅笑,带着苦涩,“就这样在我面前,倒了下去。”
……
一时沉寂。
“璪君身子骨弱,我又不识水性。等找来人将他救起来,早已……”童鼓安平静地叙述着,却让冉昰听出了一丝愧疚。童鼓安抬起头,微微笑道说:“夜深了,改回去歇息了……”
冉昰看着他一深一浅地走在雪地里,沿着脚印来的方向走去,回了自己寝室。冉昰伸手用食指点了点池塘水面,冰面破裂,寒冷彻骨的凉意通过指尖攀上了心头。冉昰竟然想,要是自己也跌下去,是不是会就此摆脱自己并不喜爱的生活。他突然想起了冉旻,他比自己要小,却比自己坚强,即使冉昊结了亲,也不过是耍了一天的脾气,同他三嫂还相处甚欢。
冉昰起身,天上又飘起了雪花,他掸了掸自己身上沾染着的雪,往回走去。他一直很羡慕冉旻,全家人都宠着他,要什么就给什么,闹脾气不出席三哥的婚宴,也无人去责骂……他又想起了冉昃,那个守寡的二姐,她待自己最好,或许都是只身一人,互相安慰罢了。也只有她,在自己离开冉府的时候冒着大雪相送,真心送出了一副担忧的模样。
而扣安氏,想起时心中更是一份沉重的疼痛,娘她身子弱的很,听说生自己的时候吃了好些苦……即使是上了马车,也依稀能够闻见她那捂着嘴深深的哀哭。
要是就此轻生……倒真是辜负这些人。
。。。。。。。。。。。。。。。。
翌日酉时。
童鼓安和冉昰赴约去了平衍湖亭,亭子在平衍湖正中,需要走长长的架在水上的廊亭才能到达。倪若搬着那把琴和宁默跟在二人身后,前头是连喜,走在水上长廊。冉昰披着进宫时的暗色大氅,连喜看见时虽没有做出样子来,冉昰还是明白他想些什么的。冉昰正是打着不被察觉的主意,好让自己平淡一些。
童鼓安见他穿得平淡,只是轻笑,也不说什么。他自己穿着皇上赐给他的一件正红雪貂大氅。这让冉昰想起了冉旻的那件嫩黄雪貂大氅,同样是纯正雪色的貂皮。亭中灯火通明,不远处建在湖上的戏台上唱着豫剧《打金枝》,冉昰不懂这些。
祁安明诺喝着茶,见连喜来了,瞥了一眼,看见身后的童鼓安和身边不起眼的公子,要是不知道连喜带来了俩人,还以为那是童鼓安的小厮呢。“奴才参见皇上,参见太后。”
“童鼓安参见皇上、太后。”冉昰没有学过宫中的规矩,看了二人朝坐在最中央的人作礼,自己本想模仿着行个礼就算了……别人都侧目看向冉昰,眼中噙着笑意。祁安明诺倒是垂眸抿着热茶,也不管冉昰是否行了礼,自顾自说道:“免礼。赐座。”
祁安太后看了一眼冉昰就回过眼去。祁安明诺命人赐了二座在自己左手边。童鼓安本想把靠的近一些的位置让给冉昰,可是后者要快一步坐在了稍远的那一座上。童鼓安微微侧向冉昰说道:“冉公子很完美地成为了众人焦点呢。”冉昰无言,竟然看起了自己并不看兴趣的戏……微微出神。
祁安太后挑了块牌子让戏子演,转头看向四皇子也是小皇子祁安清付问道:“听说咱们清付给哀家写了一首贺词?”祁安清付点了点头,笑出了一排牙齿,对着祁安太后和祁安明诺吟起了诗。
童鼓安浅笑,看向失神的冉昰说:“倒是有些稚嫩……”童鼓安发现冉昰盯着倒映着戏子的湖面出了神,都没有听见自己的话,不禁好笑:“怎么什么都让你出神?”童鼓安扭过头,发现祁安明诺正往这边看来,看了一眼童鼓安,越过他看向了沉默的冉昰。
冉昰只是回想起了小时听着这出戏时的事情。冉旻嚷嚷着要喝桂花莲子粥,大春头的怎么会有桂花,更何况,桂花还得经过晾晒,用糖腌渍,再食用。可都拗不过小孩儿,只得去寻春头的桂花,哪里寻得找?冉昰命人将自己尝试着酿制的桂花甜酒带来,倒了一小半杯,诱着冉旻,小孩儿被勾得口水横流,一小杯下肚,竟然还不够。酒过三巡,也就开始糊涂了,窝在冉昊怀里哼哼唧唧地睡着了……
冉昰想着想着,脸上也多了分笑意,愈来愈满……
童鼓安在台上弹着新作的曲子,抬眼轻轻一瞟冉昰,却被勾住了眼,弹错了一音……祁安明诺顺他的眼神望去,见到冉昰盯着泛着涟漪的湖面,嘴角噙着满足的微笑,他在失神,也令人失神。
连喜偷偷地多瞄了几眼,也暗中观察着皇上的面色,心里想着该派人去安排寝殿了……
冉昰收起了神,嘴角也自然地松弛了下来,又回到了平日里不苟言笑淡漠如水的模样。他抬头一看,正对上祁安明诺深邃的双眼,在夜晚之中,倒映着桌上的烛光,随着风,熠熠生辉。冉昰淡淡地看了一眼,收回了视线,转向童鼓安,听着他之间流离出来的乐音,随着旋律泛着微波的湖面,在荡漾的烛光下荡漾,在沉迷的心绪中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