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观睡到很晚，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门外传来扫地的声音，一下一下，听得沈观越来越心慌。于是赶紧起床套上衣服鞋子，付先生肯定已经等在书房里，不知道会怎样教训他。
    穿过月亮门有一条小径，曲曲折折的，上面铺满了鹅卵石，颜色深深浅浅，没什么形状。往西看就能看见小池塘波光粼粼的水面，夏天的时候呆在那水面上的小亭子里面最是惬意。东边是大片的青草地，草地上还有几棵金桂树稀稀疏疏的长在上面。老太太喜欢吃桂花糕，桂花都是后来栽种的。仿佛只用了一夜的功夫，桂花就开始冒了花骨朵，在绿叶中衬着星星点点的黄。
    沈观到了书房的时候付宁生的案几上已经摆了好几副写好的字了，付先生正看着窗外的芭蕉，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先生……”沈观小心翼翼地站在付先生身后，“我来了。”
    “今天，不用写文章。”付先生依然望着窗外的芭蕉，“你只需将我放在你案几上的书再好好看一遍，记住，看完。”
    沈观一回头看见桌子上一指厚的册子，没多问，乖乖坐到椅子上看了起来。
    书房里一时间只能听见付宁生蘸墨写字的声音，笔划过纸张，轻重缓急，沈观想象着付宁生写字的样子，又一张写完了？沈观听见付宁生将毛笔轻轻放在笔搁上，把纸拿起来放在一边。
    “书拿倒了。”付先生在一旁提醒，戒尺狠狠拍在沈观正胡思乱想的脑袋上，“不好好读书，想什么呢？再有一段时间就是放榜了，沈观你可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沈观这回倒是老实了，原本都快忘了的秋闱现在又被先生提了起来。只好低着头不敢说话，端起书本要好好看。
    满页的之乎者也。刚开始还有点心思，可看了两三页又溜了号。付良之在旁边见沈观半天没翻页便晓得这小子又溜号了。“啪”的一声，戒尺又招呼到了脑袋上。
    “认真看！”
    “是是是……”沈观摸着后脑勺连声应着。
    付宁生放了笔，抬起头瞄了一眼点头如捣蒜的沈观，嘴角微微掀了起来。再低头看着已经写了近百遍的之乎者也竟再也不觉得无趣。
    一转眼就到了晌午，阳光正热烈，一天里难得的暖和。沈观抬眼可怜兮兮地看了看正监督着他的付先生，话在喉咙里滚了一下，终是又被咽回了肚子里。
    “茶。”
    沈观瞪大了一双眼睛，“宁生你怎么送茶来了？”
    付宁生却看都没看他，径自将茶杯满上，“喝完了再唤我。”顿了顿又接着道：“好好念书。”然后转向坐在一旁看着书的父亲，“爹，少爷我在旁边看着就好，老夫人不是让您中午去她那里一趟么？”
    付良之显然忘得一干二净，“宁生你好好陪着少爷，我去去就来，不许胡闹听到没有？”后半句是对着正满心期待着的沈观说的。
    “先生您放心，您去的时候我什么样儿，回来的时候还什么样儿。这不有宁生在旁边看着我么。”沈观眼里满满的雀跃。
    待付良之走远，沈观转身趴在椅背上，看着斜后方旁若无人的付宁生，看了大半天。
    “少爷，你看我做什么？”付宁生抬起头，见沈观竟还盯着自己。
    “你这几天都做什么了？”沈观殷殷地问。
    “少爷昨天喝酒夜归的事情，”付宁生将笔蘸饱了墨汁，“老夫人不知道。”随后右手悬起，笔锋一出，在纸上画了一竖。
    “奶奶不知道……不知道自然是好的，呵呵……”沈观理亏，果然不再讲话。
    屋里一片静谧。
    不知为什么，沈观总觉得每次跟付宁生在一起的时候，时间就变的莫名的快，才一眨眼天就黑了。
    秋夜很漂亮，尤其是天上的星星，锃亮锃亮的，就像……就像谁谁谁的眼睛。
    沈观伸了个懒腰，全身的骨头似乎都动了起来。再看付宁生，竟还在写。
    不就是写个字嘛，写个字也能这么认真，这样的宁生一点都不可爱了。沈观撇着嘴，只好继续看书。
    “宁生？”
    “怎么了？”付宁生停笔，抬头看着前面的人。
    “没什么……”沈观咬了咬嘴唇，又换了一个姿势趴在案几上，却觉得怎么都不舒服。坐的时间太久了，骨头坐得只痒痒。于是想站起来走走吧。
    “宁生你累不累？渴不渴？还有大半壶的茶我没有喝，你要不要来点儿？”沈观支着下巴趴在付宁生的案头看他写字。
    “……”
    “其实那天晚上……”沈观见付宁生充耳不闻，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那天晚上我们去了那个有名的花楼……”
    付宁生却依旧没半点反应，只是不经意将手里的笔攥的更紧了一些。
    “春满楼的姑娘们可真多，而且都还很好看，整栋楼都热乎乎的……里面人可多了……这么多！”沈观站直身体，伸出手画了一个夸张的圆圈儿。
    “……是么。”
    “对啊对啊，宁生什么时候我也带你去看看吧！”沈观兴冲冲的提议。
    “等你考了状元，你想带我去哪里都行。”付宁生语调平淡，眼神却认真起来，“那赌约，还算数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桂花彻底开了，虽然栽种的数目不多，但是香气却能飘的很远，顺着风飘过了老太太的屋顶，飘过了付良之的卧房，也飘过了沈观的院子，一直到付宁生的屋子里。满满的都是香气。仿佛要把所有的香气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
    这天沈府里面没什么人，只留付宁生一个人守在屋子里，平时就清净的沈府此时更是没有一点声响，只偶尔能听见有路过的小贩在叫卖，“桂花糕咯，新鲜的桂花糕咯，一文钱两块……”声音又渐渐飘远了，混着桂花的香气。
    [为啥永远有禁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