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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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那天我们起得很晚。远远的我们听到了鞭炮的声音,似乎还听到了小孩子们兴奋的笑声,湖面上根本闻不到火药味,也闻不到岸上人家的饭菜香。可是年味却仍从四面八方的向我们席卷而来,我们两个静静的靠在船舷上,发了一会呆,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周云迪猛的从舱里站起来,还没伸直腰,我就听到了嘣的一声,他直接倒在船底,眼泪都出来了。我很不厚道的大笑起来,一扫之前我们难得的低落和消沉。
因为船上生火很不方便,哪怕纬度比较低,但是仍还算是寒冬的,我们炖了一条大鱼,然后把那些青菜,萝卜乱切两下,放到锅里煮了一锅。除却果腹外,真不能计较这菜的味道,当然哪怕是配料够,我也不大可能做出什么美味出来。
我们把船划到了湖的东面,准备去看看那不知名的高山上到底建着什么庙,心想说不定是什么古迹。结果,我们从一个简易的码头上去后没多久,就没有路了。周云迪想回去,说过年我们也不要折腾了。我不同意,看着或大或小的树,难以看出脚印的路,想着我们不知道的那个塔,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叫嚣,去看看,去看看!
周云迪无法,初步确定了一下方位,就连爬带拉的向上顶走去,当然,拉的是旁边的小树或是藤条。一路走去,居然让我们看到了很茶籽树,树上的茶籽早就已经被摘走,只留下绿绿的叶子。我们两个狼狈不堪的从交错而生的树林里找了一条路,避开半人高的枯茅草,无数个拦路虎的藤条,终于爬上了山顶。到了山顶,我气得差点吐血,这确实是庙,可惜已经荒废了不知道多久,整个建筑摇摇欲坠。我们爬的位置是庙的后门,却在庙门前面有一条石条路,延着往下看,根本看不到人家。我们俩个瘫在地上,任山顶上的冷风把我们的汗吹干,又吹冷。
周云迪生拉硬拽的把我拉到庙后门,就看到湖对岸的山顶上挂着一个黄晕晕的光盘,慢慢的向山后面躲去。东江湖的湖面一半在阴影里,一边还是水光滟潋,山底下的村庄慢慢的缩到了黑幕中,山腰上已经有人家的灯亮了起来,最后一点黄晕消失在山后时我们才回过神来,天要黑了,我们还得找回去的路了。
最终我们没能回到船里,天黑得太快,而且下山的路太陡,于是决定在这破庙里将就一晚。衣食住行,前两样排在前头,可见其重要性,在这个四处灌风的破庙里,衣不足,我们的毯子留在船上了。食无依,鱼什么都在船上,真真一凄惨。还好我们找到了很多的枯枝,树叶,还有庙里倒下来的木头。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终于生了火,暖和了许多,只是饥饿的感觉真的太难受,好像人的整个感观全都集中在肚子上,除了饿,没有别的感受。远远的有烟花炮竹的声音,今天是除夕,人家在合家欢乐,享受美食,我们两个却发神经的在离家千里外,吹着冷风,忍饥挨饿。
四周寂静无声,木材噼噼啪啪的溅着火星,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只是从对方的眼里只看到了孤单还有思念。以前,我从来没有过对苏共辉和及苏一平,苏一安的想念,哪怕是苏一平苏一安去C城打工好几个月不回,我也没有个想念的感觉,可是现在我却万分想我爸,我哥,还有周楠楠,王八蛋的卢道临,哪怕骂过我好几次的班主任,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亲切。想着想着,不知怎的,心里觉得很委屈,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我爸对我的要求很高。”正当我放任自己悲伤的时候,听到周云迪对我说。“我从小按他的要求读书,学习做事,连我的朋友基本上都是按他的要求他的标准来交的。当然你除外!”他长叹了口气,“我不参加高考了,不出意外,元宵节后我直接去美国了。我呆愣愣的坐铺了一些叶子的石鼓上,消化着他说话。“这次出来玩,是我拿自甘情愿去美国读书换来的,这是我第一次反抗我爸。”我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很傻的问了句你妈呢?他的脸上的那种淡漠立马卸掉,只剩下悲伤。“死了,自杀。”我很后悔找了这个话题。我不敢随便接话,安慰人不是我的强项,而他似乎也不需要,也许只是需要一个倾听的对象。
他说他爸之前是东海舰队的一名军人,后来因为他妈坚持离婚,就退伍了,那年,周云迪5岁。周云迪跟了他爸,她妈很快和另一个男人住在一起,同居了将近7年,最终被人抛弃,后来受不了打击,上吊死了。但他爸却一直未娶,当然现在也是独身,对周云迪那是绝对的控制,说十几岁前,吃什么,喝什么,哪怕穿什么都以军事化的管理和要求;报什么兴趣班,上哪个学校,交什么朋友,面面俱到,用周云迪的话说,就是把他围成一个铁桶。“我爸把我当成了我妈的化身及背叛后的精神寄托,他其实是一个可怜人。”他说。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或是要说什么才会让她觉得在这大年夜里能好过一点。我想,你以为你已经很惨了,如果有一个更惨的人在你面前,应该会觉得好过一些。于是我把我经历过的,所有的悲惨的事情整合了一遍,丢人,不丢人,都拿出来卖了一次,我连周楠楠都没有这么坦诚过。周云迪睁大了两个眼睛看着我,一幅不可置信的样子。然后发了一句“我以为我已经够惨了,没想到你比我还要可怜。我想我心理平衡了,我可怜但我没有做过那么丢人的事。苏千竞,回去后,我不要说我是你朋友呀!十岁了还拉男生的裤子,原来流氓也得有天赋一说呀!”气得我想打人,要早知道根本就不要安慰他,难过死他好了。还好后来我们没能再维持江风渔火对愁言的氛围,他又开始卖弄他的书袋子,而我还没心没肺的听得津津有味。只是让我更为郁闷的是,我还停留在《三味书屋》里的《山海经》时,他把《山海经》里故事说得精彩绝伦,后来我去翻书时,却发现书里的东西原来如此地苍白。
我在家过年从来没有守过岁,总是放完迎新的鞭炮,等我爸请完神就去梦周公了。结果在这个千喜年,我和周云迪两个神经,跑到荒郊野外守岁,还兴致勃勃。周云迪这个话唠,我估计他要把他前十八年少说的话及未来十年的话放在今天一起说完,边说边走,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背包也破了,东西散了一地。抬起头,他的鼻子变成了黑鼻子,我扶着一个藤条哈哈大笑,才不要告诉他。
回到船上,赶紧的生火造饭,忍不住,萝卜被我们啃了两根。等等我们汤足菜饱已经是两上小时后了。周云迪用他的厚外套档在破口上,勉强能用,归整东西的时候我们发现一个巴掌大,黑黑的类似于倒扣小伞一样的东西,我们两个都尖叫起来。灵芝呀!
我们把船还到了东江大坝底下,原来留的字条还在,看来船主人没有发现我们的借船行为。我们把原来属于各个船上的东西又原样退回,当然,除了那包盐。
我们延着江边的公路向下走,晚上终于到了一个叫小江的街上。说是街还真的有点抬举了,只有一个十字街,街两边也没有什么店铺,只是从紧闭的门上可以看到是做什么生意的,没有饭馆,路边只有一个小杂货铺开着,我们在里面买了6包泡面,花了12块钱,我们两个就着一个碗吃光了四包泡面,还有两包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路上没有半个人,一向厚脸皮的周云迪这一次没去敲人家的门,而是在渡口的一个只有半人高的小窝棚里过了一夜。没有办法,这是春节,而且是大年初一,我们实在是不好意思去打扰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