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玉楼春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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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春困最熬人,第二日,吴忧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他仍在房内洗漱时,就听见外头隐约传来一阵吵闹声。这可真是少见,要知道吴府甚大,府内分前院后院,正院和偏院,各院内大门套小门,门中有门,而各门中又分正房与其余东西南北方位不等的大小厢房。吴忧的房间安置在后园的紧里头,前头是个鱼塘,养些金鱼乌龟,房子四周种着些花花草草,还有几棵百年的古树。院子里平日里环境清幽,安静得很,连夏日都只听得鸟叫与蝉鸣,甚少有如此热闹的时候。
    吴忧心下奇怪,边擦脸边吩咐道:“今儿是怎么着了?石信你出去瞧瞧。”
    石信应了一声出去了,过了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喜道:“少爷,是大少爷回来了,拉了好些的货,外头正忙着搬东西呢!”
    听到这话,吴忧马上就把手巾往盆里一扔,匆匆忙忙地奔了出去。
    前院里已围了好些人,十几辆马车停在中央,小厮们正牵着马匹朝马厩里去,管家张伯拿着簿子数着货,一样样地核对,好几个小子则忙着从车上往下卸货。而吴家长子吴锋站在一旁,正与吴烟波和吴家长女吴双说话。
    “大哥,你回来了!”吴忧跑过去,嘴里喊道:“我想死你啦——”
    吴忧长相清秀,五官精致,与已故的王氏颇像。而吴锋则随了吴烟波,眉毛浓黑,双目深邃明亮,鼻梁高挺,十分有男子气概。他长吴忧六岁,身材挺拔,肩膀宽阔,面容英俊。又因早就接手家业替父分忧,故更显得成熟稳重。
    “怎也不派人来叫我——”吴忧拉长了声音,“连爹和阿姊都出来啦。”
    吴锋伸出双臂将他搂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刚进门没多久,方函儿说你还未起,本想叫你多睡一会儿呢。”
    吴烟波看他兄弟两人恭敬友悌,心中十分宽慰,遂也笑道:“那便你们兄姊个一处顽去罢,锋儿,过午后再来书房找我。”
    吴锋点头称是,三人便目送吴烟波带着管家离开了。
    “你就知道扯着大哥撒娇,怎么不让姐抱抱?”吴烟波前脚刚走,吴双就抬手去捏吴忧的脸,“浑小子,心都长偏了!”
    于是吴忧放开环着吴锋的手,又去黏吴双。他们兄姊三人中唯有吴双是女儿,而王氏去得早,吴烟波又常年在外经商,无暇顾及家事,故家里琐事皆由吴双操持。于吴忧而言,吴双既是长姐,又是母亲,故两人感情十分深厚。
    三人说笑了一会儿,吴忧无意间抬头,忽然想起了李景承,便在来回搬运东西的人中四处寻找他的身影。
    他转头对吴锋说:“大哥,我昨儿招了个家仆呢,看着挺利索的,想叫他跟我去跑商。”然后就扭头朝前面一人喊道:“李景承,过来!”
    李景承从货物中抬起头,茫然地朝这边望来。
    吴忧朝他招招手,又喊:“过来,有话要对你说!”
    这次他听清楚了,于是把扛在肩上的货放到木推车上,又扯过搭在一边的汗巾擦了擦手,才一路小跑着过来。
    “喏,就是他了。”
    李景承今天自然没有背着刀,当然也是不能背的,想是已经搁在了房里。他穿着与其他人一样的灰色布衣裤,脚踩一双布鞋,黑发束在脑后,显是搬货久了,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领口也大开着,只在腰间系了一条麻绳做腰带,袒露出一大片如钢铁般健壮的胸膛。
    果然人长得帅了就怎么样都好看,他虽一身尘土与汗水,然而配上宽阔的脊背与有力的小臂却更显有男儿气概。
    吴双插嘴道:“人看着倒是挺精神的。”
    “给你你要不?”吴忧朝她挤挤眼,揶揄道,“正好让爹说说,娶了你呗?”
    “呸,浑说什么呢,有这样跟姐姐说话的吗?!”吴双一下子红了脸,伸手就去掐吴忧的胳膊,“兔崽子,真是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皮又痒了吧!”
    吴忧笑着跑到李景承身后,把他朝前推了推:“大哥,你看怎么样?”
    吴锋上下打量了一会儿,问:“你从哪儿招来的?花了多少钱?”
    “就昨儿上街逛了逛,恰好碰见了,我就给领回来了呗。”吴忧轻描淡写道,“没花多少钱,跟咱家其他人一样的,反正我瞧着还成,就留下了。”
    吴锋点点头,又问:“从前是做什么的?会功夫么?”
    李景承不答,只是低头看着身边的吴忧。
    吴忧说:“他不会说话呢,别欺负他啦。不过他的功夫是一等一的棒,我本想着让他跟我跑完这趟就去跟着你呢,帮你打打下手甚么的。”
    “不会说话?”吴锋笑了,“你天天胡闹不说,如今连招回来的人也同旁人不一样了。既是你招的就让他跟着你罢,支给我做什么?带去南边么?那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
    吴忧嘿嘿笑道:“这次我就想着带他一人去了,让方函儿他们留在家罢,人太多了乱哄哄的,总是不太方便。”
    方函儿和石信几人原本一直站在一旁,垂首安静听着几人对话,而吴忧此话一出,登时就炸了锅。
    只听方函儿惨叫道:“少爷,我都跟了您十几年了,您这就不要我们了么?!”
    “去你的。”吴忧给了他一脚,乐道,“说的怎么好像我做了什么浑事儿一样。。。。。。这都是为了你们好,北边天寒地冻的,一会儿刮风一会儿下雪,哪有家里舒服,哪次去你不得哭爹喊娘的。”
    “那我总得跟着伺候您呢!”
    “不用了,李景承一人就够了。”吴忧推了推一直沉默的李景承,问道,“你会伺候人罢?倒茶更衣什么的。”
    李景承点头。
    吴双拿手帕捂着嘴笑了:“你这家仆倒是听话,还更衣脱靴,弟啊,你这就跟娶了个媳妇儿似的呢。”
    吴锋也莞尔:“我瞧着也是。”
    不知何故,昨日与李景承初见时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又忽然出现在了脑海里,甚么断袖,甚么小倌儿。。。。。。吴忧一下子变得尴尬得很,便偷偷抬眼去看李景承。
    然而未曾想李景承也正低头看着他,二人一时四目相对,李景承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宠溺的神色。
    幸好这时厨房里派人来传饭了,吴忧这才得以从难堪中解脱出来。
    今日因吴锋远行回府,本就已十分丰盛的菜式又多了好几样儿,却都不是当季时令菜,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
    丫鬟们将盘子端上来,有鸡油卷儿、火腿炖肘子、松穰鹅油卷儿、酒酿清蒸鸭子,还有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糖蒸酥酪、酸笋鸡皮汤、虾丸鸡皮汤等一众吃食,丰盛异常。
    吴忧早晨起得晚,来不及吃早点,早中两顿便连上了。刚刚又一直在外头说话不觉得,现进了屋,看见这些的山珍海味,顿时觉得饥肠辘辘,当即盛了一大碗白饭开始胡吃海喝。
    吴双在一旁看着,蹙眉道:“吃慢点,这样胡吃,当心一会儿伤了胃,你又要难受。”
    吴忧含糊应了一声,问:“爹呢?怎么还不来吃饭?”
    站在一旁的张伯说:“老爷方才出门去了,嘱咐少爷和小姐只管好好吃饭,不必等他。”
    吴忧嗯了一声,又埋头进碗里一顿猛吃。
    旁边吴锋对吴双说:“我这次去江浙,见到了江宁府的林大公子……”
    吴双没应声。
    吴锋继续说:“林公子人很好,出身好,并且很有学识,你大可放心。我与他谈了谈,看得出来他也是很倾慕你的。”
    “什么?!”吴忧正吃得痛快,忽然听到这一句,忙咽下嘴里的饭,问道:“这是在说甚么?姐,你要嫁了?”
    吴双笑了笑,似乎带着点儿惆怅:“还没定呢……”
    “是哪家的少爷?是京师的不?”
    “江宁林家的长子,林瑾。”
    吴忧蹙眉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一点儿影子:“噢,我知道了,是来提了好几回亲的那个罢?人好像还不错,但是太远了罢。”
    吴双点头:“我就是嫌远。”
    “远是远了些,但是无妨。”吴锋插嘴道:“妹妹,我与爹都商量好了,每年我有数月都在江浙行商,得空就会去看你。你每年也可归家省亲探望,想来林公子是无二话的。毕竟你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难得再有林公子这样好的人了,且他如此真心待你,你应该要珍惜。”
    吴双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大哥,你和爹的意思我都懂,但是……唉,你让我再想想罢。”
    吴锋点头:“也好,嫁娶之事终不是儿戏,你也好好想想。”
    吴忧是小辈,这些事插不上话,只能在一旁听着。其实吴双心里想什么,他都明白。
    这世间的女子,有哪个不希望嫁给自己真心爱的男人呢?而吴双与林瑾不过只见过寥寥数面,却就要如此草率地谈婚论嫁,他们本就相知甚少,更何谈暗生情愫。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是没有理由反驳拒绝的。
    吴忧想了想,本想说几句话,但最后却发现说什么都不够妥当,只得作罢。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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