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摇光卷 (三)冷云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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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青灯,时过五更。黑夜沉风透过窗橱窜入衣衫缝隙之间,有些微凉之感。
云遥殿。
夜半沉寂,云帷灯影徐徐轻扬,落下一缕缕静夜沉香。云遥殿夜阑人静,凤摇一身素袍披衣独立灯下,目望着壁上悬挂起来的九州江域图,如幽玄暗的身影略带孤寂,在昏沉灯下投下一道清冷的痕迹。
壁上那一副九尺宽、五六丈长的锦帛画卷,绣满了九百年前北皇乱世诸国包括帝都王域万里江山,从右至左,每一笔笔风十分的细腻秀雅,从一根如丝般的世人到烽火台生起的燎燎烟火,从一座三十三宫阙到六都护城河,无不画得清清楚楚,有些地方似是随意而画,却有着该有的形韵,整幅画带着无尽的大气不羁。
九百年始朝,三百年的乱世浮华,以九大诸国分裂于天下。
东方东、后燕,北方歧、姜,南方沧、岄天下诸国,皆以沧、歧、姜三国为大,后燕、岄、东、三国为小,同时天下方有四海,其中东海之境是为碧海国,剩下两海分别以两国为执,其中南方沧国,执掌沧、南两海,水军兵力乃为四国之首!
其中南北之界沧、东、歧三国交界的中心有一块独立于六国碧海的水上之城,峡谷之地,是为忘川。忘川城独立于六国之外,然而史书却从未将它涂抹除去,依旧承载史册九百年。
从前朝帝都到九国王城边都,此集真正的画上之画!是一幅完完整整真真正正的‘九州江域图’!
万里江域,秀丽山河,真的可以此刻览尽!
这幅‘九州江域图’传言而来是前朝末代夜帝与他最受宠爱的袁夫人在江山危临之时,登临九重峰,耗时两年所做的一幅锦帛江山图,‘九州江域’完成的最后三天,帝都为九国合力之兵沦陷,同时,这副‘王域江山’图也在世间存了有三百多天,便与一场诸侯一国宫变动乱中消失不见,自百多年,从未现迹,直至多年前多次派人寻访,终于寻得!
凤摇那极其随意的指尖却在锦帛上勾触,目光清柔而偏冷,化做无垠无尽的幽深。
始朝百年的基业,经灵帝、楚帝之手,如今乱世烽烟起,帝都渐渐沦失昔日之王风,诸国强横,江山惨破,指过一处,那便是战火缭绕,民不聊生!可如今战火早已从九州蔓延到了东海之外的碧海国,九州江域风云再度聚集变幻,烽火狼烟,战火如天!
思绪一转,犹记得当年三百年前九重峰上的那块天降奇石另一面的刻印:九百年后,九州碧海,自有王者兴!
每当天上星轮逆转,上古六隐族便会现身于九州大地,遵循神谕。
可有些事情,却永远出乎了他的意料。
两年前云遥殿上纵观天象,突然发现那六道星宿已悄悄改变了方向,同时光芒忽绽放,看来这沉寂了千年的九州江域,终于开始了崩乱离析,隐于世后的六族终于出现,凤族、云族、白族、罗楠族、月神族、氐人族上古隐之六族,将在这九州江域再次朝着不同的星道轨迹运行!
覆手翻云,魔道降临,九霄之处,必有王者!
而九州之中,终会有一主,登临苍茫山上白琊塔,结束这百年乱世!
宿敌浮现,然而万丈江山烽烟无休,云遥殿上,他袖手帷筹天下,能握有几分的把握?一叹,道不清的多少哀伤,一笑,愿倾尽所有为之一搏!
大殿昏幽深处,那道锦素身影彰显出一丝淡淡清冷和无尽幽华,“殿下,左奉使、韩大将军已在殿外等候。”
那道玄衣身影缓缓转身,淡雅开口:“召。”
“遵。”玄衣宫奴躬身退下,殿门一高一矮,一老一长并肩引上殿前,来着左侧之人玄甲战袍一脸刚毅,正是当今左卫护将军韩文章;右侧却是一玄衣老者,白须长胡,面容威和严谨,正乃当朝王后新立左相——尔肴。两人躬身朝面前那道人影深深一拜,齐恭道:“微臣参拜太子殿下。”
眼前玄衣公子扬袖素手带过两人左右一臂,跪扣着的两大臣只觉一道清冷之气拂过各自浑身一慑,双臂借力起身,顺势抬眼看向眼前这个年轻男子。
凤摇淡淡勾起唇角,扬起了这多年来真正至心底的微笑,淡淡开口:“不曾想凤摇与二位大人再相见已是十年后,两位安好?”
尔肴当堂再度跪下,却是老泪纵横:“微臣一切安好,只是这九百年来苦了殿下,委屈了殿下。”
凤摇扬袖虚扶一把尔肴,眸光忽闪明动,犹如荡开一阵轻微涟漪,淡淡道:“无所谓苦于不苦,这些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百年隐忍、百年韶华。
当年在海之角的出现的那个婴儿,如今早已蜕变,凤摇还是凤摇,只是不同于三百年前的那个自己,如今早已多了九分隐忍和一片清沉之气。清冷如他,却时常隐与一人宫中,高贵乃他,千百花芳中,独爱琅玕。
自百年来囚禁于云遥殿中那一刻起,唇角始终洋溢着淡淡微笑,是一种难以猜测的面具,是笑是嘲,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然而袖袂之下,双拳不知何时早已紧握,心头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在滚动,轻叹一气,闭眼,再睁,唇角依然清和的微笑。
那段极为艰苦的日子,一杯冷茶、一盏青灯相伴。
那呕心泣血的时光里,即将被摧残的信念却随之化为了一种责任感,铸起他即将崩塌的信念,多年时光,自古当今各国政史之道、兵论之书、战法奇术;乃至当今江湖奇门异法、阵法术卷,随着三百年的时间造就了当今的凤摇。
身载凰血之身和六族之首的凤族之子的他被赋予了异与九州凡人的生命力。能凝聚时光之力存活世上数百年之久,等待宿命的降临,奉神之命谕的凤族后裔,朝着族人世代的宿命前行。
隐之凤族,九百年前的六族之首,至此都是身主的命谕者,每当乱世降临,风族人便会出现,守护九州人间,却不曾想过三百年冰封醒后,九州已乱,战火纷飞,江山染血,魔道宿敌渐渐冲破重重封印!
长袖一拂,玄玉案上《当乱》已翻过寥寥几页,素手轻抚,感染着这世间无尽的苍凉,乱世的浮华。
“尤记得三百年前东王子琰看过此论,眼里有着至今我不曾忘过的情绪之深,震惊、猜忌、惊恐、憎恨,不只是肖容妖言之面,若他不对我心藏这些情绪,又怎会亲手放任小人当道,奸臣当道,东国百姓水生火热,以至九百年的基业即将断送,论国主,怎为王君,若论楚帝,天下之主,他更不配!”
字字锋锐,句句惊心,这八万里山河,数千年沧海,一个朝代的结束开启另一个新朝代的盛世,上有前朝,然之终究逃不过‘国亡’,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当今天下乱世,诸侯当其道,唯有今始朝帝都渐渐沦失昔日王风,九百年的盛世辉煌,九百年的一朝传奇,若即有,便注定了无。
“但我恨,我恨这东国,只有将东国王朝彻底颠覆,才能抹去我心底的那道伤口,我当对她发过誓,要用整个东国的代价来换她地底安好,东王子琰即便千算万算,也终究只能放眼他的东国被毁,他伤我一分,我便用整个东国来回报他,我要他就算在地下也不得安息!”
韩罗蔺上前一步,不禁感慨道之:“微臣也一样,若能随主上倾尽一生拼得这一赌注,我韩罗蔺此生无愧!”
尔肴此刻也随之上前,拱手道:“同韩大将军一样!天下为盘,诸侯为棋,若能赢这一棋,微臣亦拼了性命也无愧!”
凤摇修狭双眸微微一抬,高雅清柔的侧脸更渲染上一丝神和,他负手转身,淡淡开口:“凤族有二位,亦是我幸。”
韩罗蔺与尔肴互对一言,尔肴道:“主上言重。”随即将手中一份请命递与凤摇,再道:“请主上成全让微臣亲自去寻找命行者!”
下刻,韩罗蔺亦也将手中一份请命递与凤摇,“微臣也愿去寻找命行者!”
接过两份请命,于昏暗的灯光下,缓缓翻了几页,半晌,将其和上,等待的却是一身极淡的叹息。
凤摇偏冷的衣摆微微一漾,平静的声音淡漠响起,却微有感叹:“我们要找的命行者,百年来我们出动断人谷之力找遍了江域每一个角落,都没有那个人的影子,单凭你们二人之力更是不可完成。”
韩罗蔺同尔肴对视一眼,随后问道:“主上之意?”
凤摇亦淡淡道:“既然我已出来,寻找命行者之事便由我一人负责,多年前我纵观天象,六星又开始改变原有的轨迹,九州之乱已起,其他五族不会隐世多久,只是天上六合星斗已改变了其星轨,并缓缓逆向行转,靠向东边的那颗‘黯星’,若七星连成一线,天下危矣!”
两人听闻,竟难言惊异之色,尔肴失声:“《八荒》书中的七宿归一?莫非……”
“不错!”凤摇长袖一拂,“长眠于九州之地的魔道宿敌将现,就连六星都不能拂逆其光芒,时间,恐怕不长了,所以要尽快找到命行者!”
魔道宿敌,传说六千年前曾现于九州江域,那是一个天下大劫,苍生苦难不堪,而且竟波及到了九州之外的海国,当年上古之帝伏尧,以自身灵力化为一块六重石,将其封印宿敌于九州地下,后六石上升青穹,化为星辰,是为六合星斗。
七日后后佛祖游经此地,以座下佛莲镇守其封印,但多年后佛祖圆寂,镇守其封印的那朵佛莲竟随着佛祖的圆寂分裂成九九八十一片佛瓣洒落九州。星辰流转,天地变迁,千年后地下魔道开始了苏醒,九九八十一道封印力量渐渐消失。千年来,每一代命行者都会背上使命集齐瓣片,令佛莲其归位。
“放心,我会尽快找到命行者,况且,我心中自有数!”
有主此话,皆从凤主口中所认定之事,决不差分毫,韩罗蔺与尔肴同为点头,静待片刻,又听他清缈的声音响起:“将那些无辜百姓派人迁到断人谷吧,比起这血痍之地,他们也许更愿意在那里生存吧。”
“臣明白。”
孤灯昏沉,清冷墨影,不过少年男儿,依畔云遥殿中多年的身影,手中细握的每一分,却似天下的每一次的风云交换,有些事,并不是那么好做,然正是那道眉间清冷的一笑,淡然的一蹙,化作一声无息笑叹。
待两人退下,最后一丝余响消失与这偌大的殿中,凤摇转身侧对长案,微振袖袍,“出来罢。”
窗前微风忽过,吹落了片地的桃花瓣。深昏的殿中又是一片寂静,然一道白影自窗前闪过,灯火摇曳,只一瞬,再眨眼。窗边一白衣女子扬身而立,女子肆意的发丝被风吹得飞扬凌乱,掠过肆意的清颜,白衣简单干净而大方,令这如月美景更添一份清爽。
“你怎知是我?”那女子忽然开口道。
凤摇并不转身,深邃的眼睛看不出其他,只淡淡道了一句:“白影独风,雪衣冷肆,当世轻功几臻化境的人寥寥无几,也只有你才有如此之胆敢深闯我云遥宫中。”
“嗯?”
凤摇低声道:“白女独影。”
“哎呀,还真被你猜对了!那你再猜猜我入王宫为何?”女子轻笑开口,但并不闪身进殿,只椅身窗前,夜空之中,一双眼睛更为秋澈清媚。
一声低笑溢扬,先声而出:“或干好事,则行坏事。”
羲音轻叹口气,悠悠道:“我想说的是,上来一趟惊穹峰可真不容易啊,以前没人看守,来去倒是方便,现在守卫多了起来,躲避去来,反倒不自如得很,不过,看你蛮悠闲嘛。”
凤摇修眉轻挑,负手渡步,淡淡道:“悠闲的人应该是你自己才对,能够轻松闯过玄天锁下的大罗门阵法,区区几个宫城守卫又能奈你如何?”
一双澈眸瞧了瞧身处,便双臂抱胸,悠悠如澈风般的声音响起:“那个什么大罗门破阵啊,我没告诉你吗,生死两门被人调转了,看来当年构建法阵的人竟能违抗东王子琰的命令,那个人,是有心如此啊!”说完,凤眸熠熠看向凤摇,一瞬寒光骤现!
凤摇不动声色,面容清俊淡定,看不出有它,幽暗中,羲音忽然将手中一坛酒抛与他,悠悠开口:“寻你喝酒来着,莫要推却。”
凤摇接过酒坛,忽转身斜睨了她一眼,“夜半三更,你这女人难道闯过王宫层层禁卫骑的把守,就只为寻我喝酒?”
“当然不是!”,一转心思,她斜斜靠在窗边,似有些不耐,清娆的双眸越发的透彻,“你干或不干?”
“我若说不,岂不是辜负了这一坛上好的‘月上清河’酒!”他微笑一道。说罢,扬袖出窗,踏风直上殿宇,一身玄衣悠扬,似如墨玉,扬眉亦看向落于身侧的羲音。
夜空中,泛起点点星光,月光皎面如洁,晚风轻抚面,丝丝凉意贯入心彻。
羲音斜倚殿檐而坐,衣袂飘飘,随意束在身后的长发凌乱飞扬,与极黑的夜中显出一丝极致的魅冶,望向下方,纵声却一笑:“殊不知云遥殿上,竟能览尽江域大地山河,此情此景,故不负我来此一趟王宫!”
凤摇偏冷的唇角略挑,并不与羲音那般随随坐下,只是忽然静伫,仿佛这一刻身处浩茫天地九霄之处,然而举手之间江山在握,红尘万丈,天地廖阔,人间苍茫皆在脚下臣服!
片刻之后,羲音随手取了坛塞,抱着酒坛便毫无形象的灌了一口,香甜辛辣直窜喉间,几丝清韵漾过胸口,又灌下一口,心中直呼爽哉!
看着她如此不雅的举动,凤摇发出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的一笑,取了坛塞也是灌下一口,肝肠淋漓!
身畔女子随性喝酒的样子虽不雅,和她清娆魅冶的容颜并不相称,但偏偏自她身上流露出极为自然畅快的感觉,不拘于世俗常仪,似风一般潇洒魅冶的女子,仿佛这便是真实的她,随性而为,率性而做。
“我很好奇,你这女人哪来的本事能够在我宫中肆意妄行?”凤摇一扬俊眉,淡淡看她。
面前白衣肆性的女子似有一瞬的怔,随即复而轻笑:“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最大的喜好便是悄闯各国王侯宫殿么,这闭眼踏风入室的本事,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啦!”
“天下可没有什么地方我闯不进,哪怕你这被阵法所禁锢的惊穹峰!”
凤摇淡淡微笑,“我很好奇,除非用自在剑劈上一刀,否则难以踏过万丈绝渊,你,又是怎么做到的?”
羲音挑了挑黛眉,正欲开口,目光忽变迷惑,沉默了片刻,不确定开口:“记忆里,好像是那只凤凰,十年前的时候,我总能在梦中梦见那只奇怪的凤凰飞到这里,你不信吧,我天生便是好奇之人,为了解除心中的疑惑,竟凭着梦中的记忆可笑地找到了这里,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做那个梦,但总感觉冥冥之中,这是必然。”
“冥冥之中吗……”凤摇闭眼,沉寂的眸光一落,静然而淡和。
纵然相识近十年,却也不过的短短相会,然凤摇长年静修云遥殿,就是羲音,也嫌少见到他如此沉寂而深沉的目光,一瞬,却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羲音也随他闭眼,是在静思什么。半晌,整个高崖陷入一片无息静寂。
半晌,凤摇忽然开口:“你就从来不怕我么?”
身畔女子闻言并不看他,只望向那夜色苍穹似有些不耐烦:“每年我跑到云遥殿下与你月下相约拼酒,相同的问题你问了不下十遍,是不是人变老了就会特别唠叨?”
听她戏谑的话语,凤摇不禁轻挑修眉,唇角淡淡舒扬,“不老,刚好三百二十五岁。”
羲音唇角一搐,不雅地翻了翻白眼:“我知道,对于凤族人来说,三百多岁算得了什么,你们不是可以活上一千年嘛,可对于我们凡人来说,那只是一个遥望的向往,命运各有安排,到了那个时候,你无法不遵从,不过,人们都说轮回常在嘛!”
羲音随即灌下一口,以袖拭去嘴角残酒,淡淡道:“我可知道,你每日以后殿之中的万千琅玕花为食,你也从不沾血和酒,而且如果你真是一个妖的话,在第一眼看见我偷闯你禁殿的时候你应该早就杀了我!”
“哦?你为何如此认定?”
羲音转头对他嘻嘻一笑:“你不是没动手嘛!”其实,她知道真正的原因,因为云遥殿中整个浮荡着温和宁静的感觉,那些白色琅玕花如此的美丽,所以,当她准备上殿好奇一番时,早将那个三百年妖物的传言抛到九霄之外。
十年前,当她靠在玄玉冰棺上,好奇地看着在冰棺中闭目沉睡的少年,那样的一个人,怎可能会如外界传闻的那样……
凤摇漫不经心开口:“如果我真的是呢?就如九州江域传闻的那样。”
手中酒坛忽的一顿,羲音似在停伫思索,忽复而一笑,笑眸中一片清风,“那我不知道,那我也就只好跑咯,可是,你为什么老是这样问呢?”
凤摇并不有心回答,却灌下一口酒,遥看夜色苍穹。
有些话,从不需要表面上说,但彼此心中有知,便也够了。
似是遥看这夜色无聊,羲音忽然开口:“‘月上清河’酒虽不似天下名酒琼浆玉液之美,却有着它不曾有的味感!”
“哦?那你说说看是何?”凤摇随坐于她身侧,坛中美酒还剩一半。
“琼浆玉液入口隐有风之清凉,雪之澄洁,极为明净剔透,却是经了无数层反复的酒酿,在于那香甜透彻之美,而‘月上清河’以山间最原始的药材入酒,取食粮之精,只经着一曾,保留了原味,在于直接,本身的豪气并不掩饰,是酒中最为真实之酒。”
“以水为形,以火为性,以‘月上清河’为名,酒性虽烈,但余后却有悠远明澈的酒意千回百转,回味深长,果真好酒!”凤摇忍不住赞道,而后又道:“你请我夜下饮酒,莫非只为寻个酒意而来?”
羲音随手拭去唇角的酒垢,凝眸看他,忽而一笑,“我是为摘几朵琅玕花而来。”
凤摇清墨的眸子微抬,一瞬不瞬地看她一会儿,又忽转望天空,远方天际隐有闷雷传来,闪电忽照天边。
轻叹一气:“唉,你就那么肯定我会将此物给你?”
“有事所需,天山古莲子除却你在惊穹峰上,九州难寻,你不肯给倒也正常,只是东都珍宝数千,一颗救命圣物,也不差这一颗吧?”
“你哪来的自信?你也说了,此物除却东都,九州难寻,难道你想以酒换此物?”凤摇一抬清俊的双眼,有些是笑皆笑看她。
目光掠过他的眼底,羲音忽莞尔一笑:“我将‘月上清河’酒送你,你要或不要?”
凤摇轻描淡写地答道,却绕过话题:“天山古莲子乃清心圣物,具有凝气之效,王族都难得几颗,若就这样给了去,岂不是亏了?”他啼笑皆非望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戏谑。
“你我相识已近十年,凭着这一份交情,我想你就会给。”羲音忽然起身,长发临风飞舞,风姿狂肆。
凤摇双眼一挑,幽若深潭的眸心微微一漾,转过几道心思,却忽然负手雅笑,“你就那么肯定?”
羲音一扬黛眉,扬唇道:“当然。”
“每次你来王宫寻我,除却寻酒聊天,便是求我问药,只是,如此算来,亏得还不少。”凤摇负手淡笑,口气无奈。
羲音幽幽一叹,不禁道:“王宫万千珍物,倒也不差这些吧?既然如此,我欠你三个要求好了,若我能做到,如此一来,拉平了可否?”
凤摇思量了会儿,随口答道:“这样也好,若有朝一日,我若想到了便是。”
“嗯。”
沉默了片刻,羲音缓缓开口:“凤摇,我知道,昨响彻日金鎏大殿上的你,绝不是我羲音所认识的那个人。”
凤摇侧身看他,一瞬寒芒骤射,眼中深沉的锋芒尽显,于黑夜中如玉的容颜刹那冷冽,淡淡道:“你全看见了。”
她转头看他,只淡淡一字:“对,我全部都看见了,我本是上惊穹峰上找你,可你不在,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有朝一日,你会作出真正的决定,于是,我就知道你会出现在此。”
凤摇并不说话,任凭她静静道来:“杀人也好,亡国也好,你心底所作的决定,没有人能够阻止你,你我相交数十年,我深知你秉性,若非心中有难以抹去的伤疤,你绝不会这般做,这般地……令人发指……”
凤摇清眉一挑,心中本是汹涌起伏的气血却渐渐平静了下来,随后淡淡道:“你说得没错,我心中有恨,欲之亡国,我的双手,已经被鲜血沾满了,我不在乎是否在多杀一人,你见过云遥宫中的我,也见过金鎏殿中我,我是何人,你也定了解几分,所以,你又何必来劝我回头,我心中认定之事,就算万人相拦,都绝非能阻,纵然令人发指……”话罢,一拂长袖,跃空离去,风雨夜下,唯余那人身处的韵香和酒气,方才证明过的存留。
凤摇……
凝目那道身影渐渐没入黑色,羲音心中几分怅然,又有几分无奈,这次,倒真惹得他生气了。只不过当真,昨日那挥袖斩颅的那个凤摇,是自己第一次见他如此冷肆,无情,冰冷。
轻叹一声,他心中究竟有过怎样的过往,究竟承受过怎样的痛楚,他的明月清袖中,又藏匿着怎样的另一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