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因琴-第二章-新瓶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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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春季,酉时夜幕便已降临。树林中的风,带着几分花草香几分土壤的味道,吸进一口便觉神清气爽。屋中的火光被那茅草遮得严严实实,站在不过离房几步远,便看不出屋内灯火通明。夜幕高挂着月,洒下一层银光,投在水井中。一片绿叶被风执意带走,落在水面泛起一圈涟漪。
「律清,天色已晚,风凉!小心得风寒!」身后明明没有任何脚步声或者其他引人注意的声音,老爷子却已经无声无息地走到身后拍了拍他肩膀,可吓坏了这律清公子。「老先生,您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律清倒吸一口冷气,擦了擦冷汗道。
老爷子这时已换了身紧身衣,添了几分活力。干笑道:「律清呀,你真会逗我老人家开心纳!老朽平凡人一个,走路怎么会没声儿呢?一定是你想事情想到忘我了吧?」说罢,对面的律清若有所思地直盯老爷子,悠悠道:「不,在下不过是在赏月。」说罢,抬头,微微张着朱唇,看看躲在云雾后的月亮,苦笑了声:「呵,老先生,今天…是元宵节可对?」
「没错。」老先生抚了抚长须,神气比律清更是凝重:「你可是想家了?想你父亲你兄长了?」「不,都不是。」「哦?那你说说…怎么突然愁眉苦脸了?」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又补充了句:「虽然说你平时也是苦着张脸…但是今晚看你这小子,瞬间成熟了许多?」「老先生说笑了。律清不过是报仇之心太过迫切,恨意按耐不住了,而已而已。」律清眼中的冰冷又多了几分,若是看着那双眸子,仿佛有霜雪覆盖般寒到心底,冻住了灵魂。
老爷子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持续了许久,一个稚嫩清亮的嗓音打破了沉寂:「律公子老爷子,你们两个怎么在外头站着吹冷风呀?快些进来,免得身体遭罪。」「你先进去吧何忆。」同个时间同句话,同个语气却不同张嘴。何忆挑了挑秀气的眉毛,也不再多说,闷闷不乐地管自己走进屋子。门里透过来的光把他俩的神情照得清清楚楚,在门合上的那瞬间老爷子张了张嘴:「不成。小子,你不许有报仇的想法。」对面的男子却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无名。无名老爷子顾自继续说道:「你也不用指望我教你些什么武功什么特技。老朽只希望你能平凡安稳地过一辈子,不然老朽千辛万苦采集药材制作画凝是为了什么?只希望你不会因为浮华所牵绊。你怎知道我的良苦用心!」
又是许久的沉默,律清终于开口:「老先生,感谢您为律清所做的一切,律清此生无以为报。但是,被杀的是我家人,被灭的是我律府。现在律家就我一人幸免于难,您说,在下能坐视不管顾自安闲自得的活着?」「难道唯一的办法便是报仇了?你以为单凭你这区区一庶民,能有报仇雪恨的机会?能有血洗皇宫的能力?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老先生冷哼了声便想转身离去。身后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所以,在下想出林拜师。」律清余音未落,无名老爷子便惊得转身,眉头被挤出了个疙瘩:
「出林?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为何?」
「总之我就是不允!」
「老先生也是讲理之辈,我想老先生不会如此敷衍律清。」
「因为…呃因为……因为官兵未找到你的尸体,现下林外一定有数不胜数的官兵巡视追捕,你难道想出去送死吗?!糊涂,糊涂啊!」
「他们?他们都奈我何,老先生不是已经给律清易容了吗?」律清有些咄咄逼人,老爷子自然是哑口无言,无计可施了便道:「罢,罢!今晚,是你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能睡安稳的觉了。」律清嘴角少了些苦涩多了层笑意,道:「是!律清知道,律清一定,夙兴夜寐发愤图强,绝对不负所望!」「律清呐,你可知道…选了这条不归路,要承受的事物,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明明有一个清闲安乐的路摆在眼前,你…你偏偏不走!你也知道我刚才所说的安稳觉,绝不是学习这方面的苦,而是…」未等老爷子说完,律清便已抱拳说道:「此事决定了,律清这辈子也绝不后悔。师傅,请受徒儿一拜。」
老爷子神色凝重,叹了口气:「起来吧。明日天亮此山山顶。莫要迟到!」
「是!」
无名边走边想着:「果然,这孩子的性子和。。。哎,我作孽呀!」身后的律清又望了望天空,莞尔一笑,便也快步走进了屋里。
黑漆漆的房间中,月光衬着一双明眸在黑暗中,一眼的清明与历狠。秉烛待旦,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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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似乎染了些灰色,律清换了身紧身的白衣,显得他那修长的身形更是骨肉匀停,现在的这张脸虽没有原来美的惊人,但配上这身段,也是人间极品。刚推开屋门,何忆便已在外挑水烧饭。骨瘦如柴的小男孩却显得一点也不脆弱,肩上能抗住的东西不仅仅是两桶水。但,不管他表现得多么坚不可摧,在律清眼里也是满满的心疼:十五岁,何忆才十五岁。年少时的我,如此娇生惯养的我又怎会干过这等累活?「何忆,歇歇吧。你还小,老先生就指使你干这些累死人的粗活?」律清微微有些怒意,将那个瘦骨嶙峋的男孩抱住,「我还以为师傅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何忆的脸通红通红,如那远处花丛中的红蔷薇。埋在律清胸前的织锦上,细细摩挲着,那个质感好的没话说;隐隐有丝丝缕缕的花香味钻入肺腑、心脏盘旋,更有一股暖流涌入心田。这。。。到底怎么回事?愣了愣想了想:刚刚律公子称老爷子师傅?!
「律公子,你何时向老爷子拜了师!我怎么不知道?」闪着大眼睛,律清满眼温柔道:「昨晚。」「我也曾向他拜师,那日老爷子是让我天亮之时去山顶见他。他可有这样与你说?」「是。。」「那么律公子快快赴约!老爷子刁钻得很,若不是那日我迫不及待,三更半夜便开始爬山。。。」说着,何忆咽了咽口水,未开口律清便忙问:「然后呢?」「然后?可真是折腾死我,直直一面峭壁,可让我怎么上去喔?还好我聪明伶俐而且早早便去,走山路走了一个晚上刚刚好不差一分半秒,到达山顶时云开雾散,正好天亮。」听了之后律清便是黑了一半脸,拔腿便向山那边跑,暗忖:以现在的我,不可能爬上这光滑得无一处落脚点的峭壁。走山路更是不可能,何忆走了一晚上,眼看现在马上便天亮了。这该如何是好!看着峭壁半天,律清眼中一亮,嘴角抹上一个笑容。在山脚大喊了句,「师傅!徒儿来了!」动听的嗓音在山间徘徊回荡,想那老爷子一定是听得清清楚楚。
只见律清绕上山路,飞奔向前,望了望脚下,山脚的树木有些看不清,但是这点路离山顶还有十万八千里。抬头看了看天空,一缕光已经偷偷摸摸钻出深灰的云雾。晶莹的汗水顺着脸颊滑入领口,后背湿了一大半印出层层里衣。闭眼深吸一口气,喊:「师傅!徒儿律清来迟,请恕罪!」轻笑一声,跳出山路直直往下跌,风声钻进耳里脑中生疼。突然的,身体停止下沉,耳际的风也没了声儿。律清缓缓睁眼,眼前的老人白须白发飘逸着,嘴边的笑意更深了。果然,老爷子带着律清在半空转方向,朝着山顶直直飞去。落地,律清一脸笑意无名一脸怒意。律清笑道:「师傅,律清已到达山顶,正好天亮时分。」见师傅不讲不动,黑着张脸眉头都挤出了个疙瘩。「师傅这是什么表情,徒儿通过了您给出的考验。不是吗?」「律清啊。。。哈哈哈,你果然聪慧过人。利用师傅的不忍,让自己达到目的?假如师傅不知你掉下悬崖可怎么办?假如师傅不会轻功可怎么办?假如师傅根本不是什么善人可怎么办?假如……」律清生生打断他的话,顾自解释道:「不会有那么多假如。我喊了两遍以表提醒,师傅你不会不知道;师傅踏地无声,并且为徒儿去峭壁摘采了药材制作画凝,怎么可能不会轻功;至于最后一个问题。。。。」律清负手一笑:「若真是这样,律清早已死在出逃生洞之外,尸横洞内无一人知晓。」「一切的一切,徒弟你还真是都看透了。」「师傅过奖。」律清又恢复了原来的冰块脸,道:「师傅莫要言而无信。」老爷子只好释怀,板起严肃的脸:「第一课,为师要你在太阳下山之前、跑山下山顶二十回。」「遵命。」律清捏了捏拳,将垂在脸颊两边的发束起,跑下山去。松松垮垮的沙土一路滑,摔了个满地找牙律清仍是不肯就此罢休。
「第三回。」
「第四回。」
…
「第十……十八回。」
一次比一次狼狈,一回比一回迟来。空中悬着的太阳有些退去的意思,律清的脸颊沾着些沙土,发丝勾着几片残叶残花,却丝毫仙气不减。「律清,第十八回了。」此刻的律清疲劳不堪地趴在山顶路口的那处,用尽全身力气爬向山顶那片平坦的地面。六尺。。。四尺。。。两尺,还差两尺的第十八回。
「清儿,孩子……何苦呢?哎。」无名扶持着律清飞下山去,搀着的人昏迷不醒,眉头却还紧锁着。「老爷子,律公子怎么样了?」迎面跑来的何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老爷子却只说道:「煮饭去臭小子!你律公子和我一天没吃。律清他呀,居然山下山顶十八回。」「什么什么?十。。。十八回?老爷子,你这不是要他命吗!」何忆满脸担心和抱怨,急着似是要哭出来。「还傻愣干什么,去呀!」「恩恩」
进了屋子,把律清放到床铺上,「孩子呀,你真是太固执。」又把自己的手搭在律清纤细的手腕上,「呀,不好!」眉头一皱,连忙把律清扶起坐直,粗糙的手掌似乎有什么气流流入律清体内,律清的睫毛颤了颤,眼皮似乎要压下来似的,倒头便睡着了。「还好。。。。」老爷子深深吐了口气,唤何忆来给律清梳洗。夜已深,睁开眼也还是一片漆黑,月光从稻草中投射到坐在床沿边呼呼大睡的何忆。起身下床,呼觉得浑身乏力除了双脚以外,踏在地上竟然丝毫声响也没有。律清心里笑了岂是一声?转身把何忆抱上床中,小心谨慎地替他盖上被褥,看来何忆真的是累了,竟然一点察觉也没有。
走出房门,只见师傅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徒儿,你那十八回已是奇迹,为师曾经也不过十二回,还有一个人和你不相上下,恰好也是十八回差两尺。」「哦?是谁。」「你师母。」律清看师傅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便不再多说什么。「徒儿,你体内藏了二十年的内力,被为师一不小心放出。。。。所以你的轻功有这么快学有所成。」对于律清来说天大的好消息对老爷子来说,却是个坏到透顶的消息。本来只想教些他自保的招式,现在看来。。。。直接给了夫人留给他的秘籍好了。「律清,你先去吃些东西。明日为师要给你三样东西。」「好,多谢师傅。」
律清再没时间去多问,再没精力去了解那些不重要的事物。他只想早早进入皇宫,杀了那昏庸眼瞎的狗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