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 第二十一节 城隍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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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大街小巷已是人满为患。李良昨夜跟府上的主子们一起守岁,如今看起来,眼下一圈淡淡的青黑。幸好他身体还算健康,而这会儿走到哪都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丝毫无法令人感到困倦。
哥哥李勇已经成为柳府大少爷身边的小厮,趁前面的主子们忙着左右道贺,便放慢步子来到李良身边,一手落在他的肩上,笑道:“今天早上不知是哪来的顽皮小儿在我桌上落下了个砚夹——你说,我是不是要把主人寻过来再把东西还给他?”
李良眨巴着那双乌亮的大眼,装作毫不知情:“什么砚夹?”
“紫檀做的,浅刻勾边,上下契合,这么般大小,”李勇用双手比划着,“看起来还蛮贵重。”
“那哥哥可喜欢?”
“唉,可惜——”李勇叹气。
“你不喜欢?!”
“可惜那落下东西的孩子没有亲手送到我手中,反倒是丢下了一纸涂鸦,我也看不懂上面究竟画着些什么。”
“这么说哥哥你是喜欢的了!我就是想说,只要能讨哥哥你高兴,我都会想法子送给哥哥做礼物!”
柳可西正想找人抱怨那一对贺家父子,见落在后面的两人说笑着,也走近,问道:“你们兄弟俩一大早就挤在一起,也让我听听你们的悄悄话?”
“你都说是‘悄悄话’了,那自然不能告诉其他人!”李良正色道。
“四小姐,我们在说早上赵三婶在门外捡到的那一百两银子,李良是个小财迷,正想着老爷夫人会不会叫张总管将银子分下去。”
“是那个呀——你说怪不怪,刚才路上我偷偷问过几个人,他们也都有收到!回来我去问问爹娘,看他们怎么说。不过那黑衣人可真是有天大的本事!”
见柳可西一脸得意,李良不禁好奇:“你高兴什么,你零钱够多的了!”
“去,谁像你——我是在为我师父骄傲!”
“你师父?!”
“是呀,我决定了,黑衣人就是我柳可西的师父,等下回我再见到他,一定拜他为师!”
柳可西身为柳府的四小姐,丝毫没有她姐姐那样的庄重贤淑,脑子里反倒总是装着稀奇百怪的念头,而她一旦实践起来,李良便成为替她垫背的不二人选。
柳可西的贴身丫鬟顾荷寻过来,听她如此张扬,连忙拘谨地拉住她的衣袖:“小姐,我求求您了,现在是在外面!”
“不要紧,你让四小姐说完吧,”李勇道,“想必现在大家都在讨论这事。说起来也的确是奇特,只怕现在消息就要传到京城了。不过四小姐,待会儿到了城隍庙你可要好好拜一拜神像,这样才能心想事成!”李良敢肯定今天哥哥心情一定相当好,不然也不会明目张胆地赞同柳可西的想法。
只是一行人尚未至城西的城隍庙,便在苏州府衙前的十梓街西头被前面的人群堵住得无法前进。李良望见前方在东、西米街那头围满了人,此时只见二十来个身着红色皂服的衙役从他们身侧略过,匆匆跑进去维持秩序。柳老爷见状示意家人停下,派跟在他身边的胡步前去打听状况。等了稍许,大家都开始变得不安起来时,才见胡步从人群中走过来。
“老爷,夫人,前面被封住了,现在只有绕行。”
“胡大叔,是发生了什么事?”柳可西忙问道。
“回四小姐,前方遭饥民围堵。昨夜由于城外几乎每户都收到那‘黑衣人’送来的银两,于是今儿一早他们全带着钱赶进城里换取粮食衣服。如今东、西米巷的粮食早被卖光,剩下的灾民却越涌越多,这些人手里又都拿着银子,一时赶不走,唯有官府派人先来维持秩序。只怕现在西边的阊门、胥门跟南边的盘门都已经被封住了。”
“怎么会这样?”柳夫人问道。
“还记得前天夜里的那两人——他们所说城南村落的情况,或许并不夸张。只是如此一来,那个自称为此事负责的黑衣人,倒是要引起一连串的事情。”由于今天是大年初一,大家都避讳着不去提起某些词,便对此事心照不宣地点到为止。“我看那银子留在府上也是不便,过会儿你带它们在外面处理掉,别叫人看见。”
“爹,那城里是要开仓放粮吗?”柳可西又问。
“放粮肯定不可能,卖粮倒是要等时机,只是不知道是先开哪边的粮仓。”
苏州城早在宋代就有建于城内子城西南隅的城隍庙,后来几经战火摧毁,前朝开国皇帝命人在现在的卧龙街以西、神道街正北,即宋代留下的雍熙寺遗址处重新修建。传说,前朝皇帝登基前曾多次以城隍庙为家,故对其颇为偏爱,以致在后来每所城池城隍庙的翻修中都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而现在,它也是城中香火最为旺盛的庙、观之一。
城隍庙内外皆是云烟袅袅,四周围着一圈高耸的防风墙,以防止发生火灾火势蔓延。此时香客为满,柳老爷只好携家眷在庙前的牌坊处滞留。不过这一刻里倒是见到不少熟悉面孔,众人纷纷相互拜年,也算是打发过时间。
“单老爷,昨夜你可是留在赌坊了吧,看你这七歪八扯的行头肯定又是输了个光!”只见一个穿着皮袄的中年男子单手托着一只水烟,烟杆上拴着一个金丝芍药绣纹的大红烟袋。他的下巴比别人长了一节,幸好有垂直胸口的胡须遮掩,而这往往会对初次见他的人造成一种假象。
“刚才两米巷前真是的哉,唉,这么多子的人,我从养育巷过来差点被挤得栽了个跟头!”那个被称作单老爷的是个肥胖的中年人,他头上真如对方所说一无冠、二无巾,就是连束发的簪子都没剩下。
第三个男子凑过去打趣道:“别教咱们单老爷触气了——叫我说,过会儿恭恭敬敬地给庙里的神仙磕几个头,下回不就都赚回来了!”
“只是你大年三十也留在没回家一趟,你家那些婆娘肯定是厌气的很,待会儿烧完香,可别忘了带些礼物给她们!”第一个人嬉笑道。
“我不在家她们反而算是舒坦了,凑一桌打麻将整好!”柳可西听到这里乐住了,便引来对方的注意。那大腹便便的单老爷倒也不在意,目光从她身边几个人身上一一略过,最后停驻在柳老爷身上,“柳老爷,大吉大利呀!”
“同吉同利!”柳老爷说。
“你柳家的布庄生意可好?”
“托您的福,一切安好。”
“那就好。你今天家里倒是来了好些子的人,”单老爷看向柳慈贤问道,“这位公子我还是头一回见过,不知怎么称呼?”
“这是犬子,排行老二,刚从外面回来。”柳老爷回答。
“啊,想起来了——”单老爷走过去围着柳慈贤上下打量了一圈,说,“是在外面修道的那个吧?听说你师父元送道长可是厉害着呢!”
“单老爷听说过师父?”柳慈贤不禁开口问。
“何止是听说,我还见过他!”那单老爷脸色发黄,如今站着说话都有些步子不稳,“上十里内八屯那儿,我就是在那儿瞧见的,真是那仙风道骨今谁有——”眼看着他真要就地倒下,柳慈贤连忙扶住他,让他整个人都挂在自己身上。只见柳慈贤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白瓷瓶子,打开瓶塞在单老爷鼻下轻轻晃过,那人稍许便回过精神,立即挣开后面的人,倒是令柳慈贤向后退了两小步。
“嘿,这是元送道长的香吧,灵验着呢,我就说!”见他又精神起来,柳老爷也没再劝说什么,同对方又寒暄几句,见前面出来了不少人,便一一道别、唤家人进去。
“等等,这柳二少爷是修道的,也能进着城隍庙哉?”单老爷突然发问。
这时柳老爷夫人等人停下来,莫名其妙地看向那单老爷。柳慈贤回道:“佛、道虽非一家,但均是为善为仁,意图是一样的。只是这城隍本身就是经道教演衍而出的护城神,虽然有时会派来佛院中的人看管,修道之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不过严格说来,家师倒是叮嘱过我,每年起始的十天内不能进这城隍庙,说是与我命数息息相关。不如我就在庙门口这儿等候吧。多谢单老爷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