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 第十九章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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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良仍然裹着被子坐在榻上。他从未在看松读画轩留宿过,一时无法安睡。何况他眼下所想的,全是之前后来被抓住的两个人。盯着桌上的烛光好一会儿,李良才终于下定决心,穿好衣服偷偷摸出院子,先回到自己的小屋取来昨日刚发的月钱与自己不足一两的存款,又翻出两件哥哥的棉衣,一起打了个包裹,最后偷偷遛至马房。
“你来做什么?!”捆在柱子上的两个落魄男子警惕地望着进入黑暗的屋子的李良,见他手中亮出小刀,其中稍长的更是气愤道,“我兄弟二人虽然劫持索财,不过是为生计,你们不是要将我们送到官府吗,怎么还要对我们私下动刑?!”
“小声点!我不是这个意思,”李良尴尬道,“我只是想帮你们离开。”
“别想再骗我们!说好放了人就留路让我们走,谁知你们也使诈!”另一人激愤道。
“可你们也把四小姐推到水里了呀——现在扯平了。”
“那是她自己站不稳掉下去。反正现在我们在你们手上,任杀任刮全凭你们!”
李良担心被其他人发现,直接将包裹放在他们眼前,小声道:“那样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这是一些银两跟两件衣服,你们带着它赶紧跑吧。过了冬重新劳作生活,再也不要做这些凶狠危险的事。”李良右手持刀,将说话之人手上的绳子小心割开。
“你当真要放我们走?”年长之人仍是警备地望着对方,却没落下揭开他弟弟手上的绳子的功夫。
“我也有个哥哥,他非常爱护我,如果是他看到我每日无以维生一定也会想尽法子不让我受苦受累。当初我们被人贩子拐卖时,尝尽艰辛,所以我非常明白饥寒交迫的滋味;直到后来被柳府的人买来,才捡了一条命。”李良想想又道:“其实柳府的人都是很好的,但是如果今日他们当众放掉你们兄弟两却被街坊邻居知道了,久而久之,以后所有人可都要来这里打劫。所以他们才又私下让我放掉你们,不然巡夜的人可早就来了——这件事你们可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人!”
那兄弟二人迟疑相望着,一时也分不清对方是善意还是另有居心,同李良谢过,拿过东西便悄然离开。
次日一早,地面上又铺了一层薄雪。夜闯柳府的二人连夜逃跑之事早已传遍柳府上下,而此刻,管家在南边仆人所住的院子里召集所有仆人以待盘查。
张总管扬着一根被切断的绳子对众人说:“你们都来看看这个,这绳子是昨天用来捆绑那两个贼的,其中一根却是被利器割断!”
听他这番话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起来,李良端着左臂,上面仍然夹着板子,脸色更是不好。
“早上我在门外雪地上,发现有三个人的脚印,其中一个,说明昨夜另有一人进入马房将贼犯放跑。而在报官之前,我要彻查清楚府里所有的下人中是否有人参与此事!现在,鞋子尺寸在六寸五分到六寸七分的人全给我站出来!”
李良环顾左右,跟着几个稍小的丫头都站出来。
“把你们昨夜回房后都跟着什么人做什么给我一一交代!如有欺瞒,我也不会顾及大家以往的情面,直接交予官衙。”张总管道。
“回张管家,我昨夜一直跟大少奶奶在一起,”菊霜回答道,“我一直都没出房间,后来大少爷回来,我仍然陪着少奶奶。少奶奶夜里醒来问我要了三次水喝,我还给她专门又煮了水。”
管家点头,走向下一个。
“回张总管,我昨夜随三小姐回房休息,三小姐说害怕,我就跟她睡在一起。她受了惊吓睡得不深,如果我半夜起来她一定会知道。”七七回答。
像这样又问过两个小丫头,管家都摆手,最后走向李良。
李良有个习惯,那就是每当说谎时脸色就会立即变红,平日里亲近之人都是知道的。如今他抬头对着张管家,心中七上八下,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张管家,我昨天从水里被拉上来,头就昏昏沉沉的,被人带去了二少爷房中。。。。。。”
“那你是跟二少爷睡在同一间?”管家问。
“不,我睡在隔壁。”李良只好尽量遮掩。
“我知道你昨天救主有功,可咱们也不能坏了规矩。你告诉我后来有没有人能证明——”
“我证明他没有走出去过。”李良望向身后,柳慈贤穿着一件米色的绣纹道袍走向自己,淡淡瞥了他一眼。“张总管应该知道,看松读画轩的地板全是木质,经年累月,但凡有人在上面走过便会发出响声。我后半夜一直在练字,却最是不能为噪声所惊,自然知道昨夜李良有没有下床。”
李良不可置信地望着柳慈贤,而后者没去看自己,又继续道:“昨夜那两人被捉住时不时说他们家里还有年幼的亲人吗,或许是他们原本在府外就有人放风,察觉情况后又过去救了那兄弟俩,这也是有可能的。”
“二少爷说的是,”张管家又转向众人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直接报告官衙,但愿能抓到贼子。”
“另外我还希望张总管能给他找个大夫,把那手臂给他瞧一瞧。毕竟明天就是大年初一,如果不能治好,恐怕又要重新安排个人。”
张管家点头称是,立即派张三奉出去请大夫。不过半个时辰出现在看松读画轩的人,却是上回城中见到的那个游医。
这回他倒是没有再拿出那个盛了“仙水”的小瓶“做法”,而是叫李良脱下上衣,仔细检查一番,最后称他大臂两处骨折严重,肘部又脱臼,待给他重新接回又涂了药膏才包起来用夹板固定住。最后留下一瓶药,称每日早晚内服,三个月之后,骨头自然就会长好。
看松读画轩又剩下柳慈贤与李良主仆二人。李良还是远远地开口问:“少爷刚才在总管那为什么要替我隐瞒?”
“母亲将你安排在我这里,你若出了事端便是我的责任。如果解释不清,你便要被交到衙门,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顿受刑,即便由此抓回了那两人,剩下你半分性命又有何用。张总管今日所为不过是为了让府外之人认定这事不是府上之人做的,仅此而已。”
“那,若真的,我是说如果,那两人是我放的。。。。。。”
“搏命生存之人渺小如蝼蚁,何必去置人于死地。只要你不逾越我当日提的三点,即便真的做了我也不会怪你。”
腊月三十,一年中最后一天。
午时在祠堂祭祖之时,柳老爷率领一家子嗣在祖先牌位面前虔诚地烧香行礼,连柳可西跟那对双胞胎姐妹变得异常安静。李良不知他们心中都各自想些什么,但所有的一切,应该都与柳家的未来息息相关。
李良无父无母,自幼与哥哥相依为命,在他心目中,长辈也好祖先也罢,大抵就该是如同柳老爷与柳夫人一般敬慕可亲。于是从前每有机会进入柳府的祠堂打理时,他总会凝望着贡品前的牌位与一幅幅画像,想象着自己的前人与家世。但他从未思考过,柳府的其他人是否也有画像被悬挂在其中的一天。
尚未入夜,苏州大街小巷均是爆竹声鸣,沸沸扬扬,全城沉浸在一片辞旧迎新的喜气之中。柳府中每一个人的笑脸,像是一幅幅刻不完的年画,深深印在李良的脑海中,如同那些纯真无邪的岁月,纷华而张扬,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又恍若隔世做的一个完好的梦,唯有梦醒之人才会感慨于岁月的苍老与蹉跎,哀叹于现实的无情与悲凉。
昨夜里又是一场飞雪。六嘤推开柳府的侧门朝墙外望去,河道两岸空旷旷的,弥漫着火药的气味。雪地里埋着浅浅的红色碎纸屑,六嘤抬脚似乎踩到什么东西。她拨开雪层,发现里面埋有一个包裹,打开一瞧,其中竟然是一百两文银。旁边附有一字条,红纸黑字,虽然字迹不清但尚能辨析。
上书:
苏府赈灾之款,每人一两,平予均分。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