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章,一夜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7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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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总是让我们措手不及。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从来不可预测。
    魏言脑子有点蒙。越临近小院,哀乐越是清晰飘荡在逼仄昏暗的巷子里。细雨打在头短发上,很快浸湿头皮。
    魏言拍响门板,手里的袋子不自觉捏紧了些。半饷没见人应门,魏言又重重拍了两下。又隔了一会儿,门才开,萧凌看着门前的人,眼里的惊讶一闪而逝。魏言抿紧嘴唇,两个人对视片刻。魏言花费一天一夜做好心理建设打好的腹稿,胎死腹中。在这一刻都哽在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凌率先开口:“有事儿?”
    “顺路,来看看你。”魏言说。外套单薄,不防水,很快湿润。水珠顺着脸颊滑下来。
    萧凌实在摸不透面前这人的意图:“现在看过了,可以走了吗?”语气冰冷,只想早点把人打发走,此刻没有心情陪他玩知心游戏。
    “没有回城的车了,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魏言说着晃晃手里塞满零食的袋子:“我以为我们算朋友。”言辞诚恳。魏言没有太大的把握萧凌会让他进门,也不想用人情相要挟。愚蠢的错误犯一次就够了。对比此时的冷漠果然昨天的柔软脆弱是昙花一现的奇迹吧。
    萧凌静静的看着他,魏言神色坦然由他打量。打湿的碎发,贴在额前,平添些许狼狈,目光清亮透彻。
    萧凌侧过身,让他进门。堂屋灯火明亮,一眼就看到老人的遗照摆放在香案中央,香案面前停放着冰棺。萧凌领着魏言进屋。冷风一过,魏言不由打个寒颤。
    萧凌找了干条毛巾和自己的干净衣服扔给他,让他自己去里屋打理好。魏言把塑料袋放桌上,接过衣物,有些受宠若惊,萧凌不是个容易接近的人,能让他进屋已经是很意外了,何况还给他准备衣物。看他的表情绝对称不上友好,眼黛暗青,眉宇间藏不住的疲惫与不耐。现在拒绝或者是废话绝对是不明智的。
    魏言默默转身,换好干爽的衣裤出来,看见萧凌背对着他倚在门边抽烟。地上一堆没燃尽的纸钱。魏言自觉得跪下,给老人磕头上香。
    萧凌比他高一点,大约180公分的样子,体格高大魁梧不是魏言这种白面书生可以比的。衣服套在他身上称不上合身有些空。
    转身,四目相对,一室安静,无话可说。
    萧凌抽完烟,越过他到灵柩前跪下说:“没事儿的话,去里屋呆着。”
    魏言没接话,直接跟萧凌并排跪到一起,转头冲他微微一笑,耗不理会他射过来的凌厉复杂的目光。萧凌觉得憋闷,没见过这么不识相的,野兽对自己的领地都有一种近乎于执拗的侵占意识,不容他人觊觎踏足,而魏言一而再的举动无疑是在挑战自己的底线,不知道为何,一接触到他友好的微笑和干净的眼神却挥不出拳头。
    魏言侧脸轮廓,从额头到嘴角线条柔和,下巴却显得坚毅,瘦而削尖,听说这样的人一般都心志坚定,决定的事不易妥协。他并不关心他是什么样的人,与自己没有关系。对他的感观充其量只是生活优渥闲得无聊正好有那么点小善良的公子哥。
    萧凌从来没想过,就是这样一个人,会像一粒种子,扎进心脏,生根发芽,枝繁叶茂,然后,一扯就剜心蚀骨般疼痛。
    “想聊聊吗?”
    没人接话
    “今天去看我妈了,精神不错。通常很少看到他们单独在一起,一家三口人各自忙各自的,大多时候家里冷冷清清,逢年过节就热闹了,上门拜访的有事相求的,都趁着这当口,送礼送钱。只有这时候家才像个家,父慈子孝,夫妻和睦,多美满的一家人,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呵。”魏言说,目光直视前方,没有看向他:“那天去办公室找我爸,他正在开会,就没让人通知,自己去了他的休息室。打开门,看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睡在里面,床单凌乱,我没有出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悄悄的退出去,回到家里,一路上不停的找借口,也无法说服自己那是意外,是幻觉。我不是母亲没有立场发起责难,作为儿子却不敢问,怕一捅破连表面上的平和都维持不了。”
    “很鸵鸟的心态,除了把头埋进沙子里,装作不知道,想不出有任何解决的办法。知道他这辈子过的不易,如果把这事儿告诉母亲,无疑是挑起一场家庭战争,她除了无休止的哭闹,从来学不来冷静宽容。”魏言说:“还好,至少父亲还是个男人,懂得维系这个家,该负起的责任从来没有推脱过。妈妈也过得挺满足,当官的丈夫,优秀的儿子,就算不知道事实又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是神,掌控不了别人的事,也管不着老天的事,只能把握好自己。看,只要我们还活着,生活总是给我们出难题,尝试着向现实妥协,学会臣服,日子其实没那么艰难。”
    魏言转头对着他笑问:“是不是?”
    “说完了吗?”
    “嗯。”
    “那安静一会儿。”
    “好。”
    高兴的时候笑,悲伤的时候哭,是人出世就具有的本能。当一个人学会抑制这种天性的时候不是代表长大,而是已经没人在乎哭也无用。
    向前看,把握好自己?明亮的厅堂,守着跳跃的白蜡烛火,两个人并肩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萧凌突然有些迷茫,不知道脚下的路该怎么走,如果可以选择,谁也不想在刀口上舔生活,过了今天不知明日。这条道不好走,最终能混出头的哪个不是心狠手辣,踩着尸体往上爬。大多半途夭折,横尸街头不得善终多的是活生生的例子。萧凌没有百分之百的自信能够闯出一番天地,实力,人脉,心计,运气,缺一不可。
    委屈自己,盘在别人手下任由他人呼来喝去或者单纯的做一面忠心的肉盾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他初出茅庐野心勃勃雄心万丈怎甘心屈居人后。但身后没有势力支撑,没有家世依靠,先天条件不足,想要后天闯出一番名堂,注定比别人多付出十倍乃至百倍的心力。但至少自己还有时间,还年轻,十六岁,有太多的可能性。萧凌心里稍稍安定。前方没有路,一步步走出来就是属于自己的路。萧凌望着案桌上老人慈眉善目的微笑。奶奶我会过的很好,会有出息,让看不起我的人都闭嘴,活出个人样来。心渐趋安宁。
    有时候蜕变只需要一夜或者一瞬。萧凌像一只即将破茧的蝶,忍着骨骼重塑的疼痛,撕裂茧蛹。
    天蒙蒙亮,魏言身体吃不住了,昨夜淋了雨又在灵前跪了一晚,实在撑不下去,发起烧来,脑袋昏沉。摇摇晃晃站起来,用力甩甩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看一眼门外,雨停了,天亮了。
    揉着额头说:“我回去了,身体不太舒服。”
    萧凌头也不抬,声音淡然:“好,别再来了,有麻烦可以到三十二中找我。”这一夜他承他的情,人情得还。但本就不应该有交集的两个人,最好各归各路。
    魏言力不从心地应和:“可以,但我相信我们可以成为朋友,萧凌。”萧凌两字发音分外重,这是魏言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仿佛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义无反顾把对方扯进自己的生活。
    萧凌不置可否,目不斜视,背脊笔挺跪在原地,眉都没跳一下。
    魏言去里屋换了自己穿过来的衣服,还是润的。贴在因发烧发烫的皮肤上很凉。魏言出门,嘴角上扬45°标准温和的微笑:“再见。”踏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出小院。自始至终,萧凌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对萧凌来说魏言仅仅像一片无意中沾在鞋底的落叶,不知道下一步踏出去是否还粘在上面或者无关紧要的留在原地。
    始终不是一路的人,两条平行线线,相望而不相识,就算出现偏差偶有交集,那一点重合以后依然是头也不回的奔向背道而驰的两个方向,越走越远。萧凌没想到的是,就算是相反的方向,两条线也有可能有一天画成一个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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