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墨晴的店里出来天已经阴了，灰蒙蒙的一片扣下来堵得人透不过来气。方漠长长的出了口气想要缓解一下胸口的烦闷却只是做无用功。刚才墨晴一点面子都不给留，一句“没资格”一巴掌把他们扇的头晕脑胀眼冒金星思考不能，反应了几秒想清楚她在说什么火腾地就烧起来了，一把揪住墨晴衣服领子差点没一拳打上去，绅士风度什么的早就被扔到脑后仅剩的理智勉勉强强拉住她没让他把这拳打下去。一旁的楚煜伸手把人制住了按回位子上，墨晴理了理领子哼了声坐回位子上脸上的表情要多嘲讽就多嘲讽，方漠寻思着今儿这姑娘咋了存心让自己打她呢是吧，尼玛这嘲讽技能都满点了啊我靠，就她这小脆皮撑的住吗？
    方漠想是这么想火气是一点没消，楚煜比他更烦，他比方漠更想把墨晴揍一顿，但从小严格的家教只是让他握了握拳忍了下来，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他想知道那么些关于林思的事，尤其是细节。他不太相信林思已经死了，不管怎么样他就是固执的不肯信，想着从细节入手但林思自杀的房子已经卖给别人了，打扫的干干净净房子都重新装修了一遍，一点痕迹都没有他也没法找，唯一的办法就是套墨晴的话，谁曾想墨晴的回答那叫一个滴水不漏，往往是能避就避不能避就说些小到不能再小几乎没有用处的细节，一拳打倒棉花上让楚煜感到颇为不爽，墨晴这个女人一定是狐狸变的，修行了千年的那种。
    后来他也不套话了，直接问。既然她是个狐狸那她也该看出来他的目的是啥了至于为什么不挑明还一直跟他打太极是要因为她闲还是耍他好玩他不想深究，想多了就来气。但毕竟是他有求于人，还不能把不满表现的太明显，只能私底下磨牙加咬牙切齿。
    今天是他第几次来和墨晴针锋相对他已经记不清了，至于为什么好好的问话变成这样他发誓不是他的错。现在的墨晴每天不是吞枪子儿了就是吃炸药了，原先的悠闲闲适全不见了，见他就炸毛，炸毛就开嘲讽，讽到一半他们就吵开了。吵架不带脏字，覆盖面尽你所能想象之广，从天南到地北知道的是在吵架不知道的是在听相声。咖啡馆里有不少客人是楚氏的员工，有那么些没见过大老板也不知道那就是自己上司，纯粹当乐子看，但认识的反应就不一样了，哪怕是只见过一次只要认出来了那就是清一色的脸色发青两腿发抖杯子都端不住，水撒了一地跟三观一样碎的像玻璃碴子似的，还是钢化玻璃。
    一来二去这两还吵上瘾了，楚煜差点没忘了自己的最初目的。他觉得挺有意思，不仅锻炼口才还锻炼思维敏捷度和知识储备量。当初墨晴上大学的时候得空就到图书馆里泡着，或者说到书摊上转悠。楚煜比她和林思几个都要大几岁大学在国外上的没读研就直接回来打理家业了。一个优势在理论一个优势在实践，快速分胜负什么的好真不容易，两个人开了口就满嘴跑火车一点重点都没有，围观群众表示很欢乐。
    原先两个人的关系恰恰夹在认识和熟识之间，见了面能点个头打招呼但坐到一起半个词都憋不出来，现在能对着斗斗嘴什么的也挺好。他打算着就这么慢慢把那人忘了吧，毕竟谁走了地球照样转，总不可能他林思走了天就塌了，说不难过不悲伤不心痛都是扯慌，骗人三岁小孩都不一定信，但再浓烈的感情也是会淡的吧，不是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圣药么？
    然而事实证明，出于他实在是太天真了。
    其实他早就想到的，墨晴回来的目的才不会那么简单，他也明白是报复，但在他看来，墨晴怎么说都是个局外人，她总不好插足太多吧，过一阵子过去了也就过去了。然而事实给了他当头一棒，从一开始墨晴就没打算放过他。每每他来到墨晴这反而对林思只字不提她就会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引导林思身上去，间接夹杂几句冷嘲热讽冷笑着看他闭口沉默。
    林思一直都是他心口的一根刺，粗糙而尖锐，曾经他是他最珍爱的东西，但现在却成了伤他的利器。那根刺随着他心脏的跳动而折磨着血肉，鲜血淋漓了也不肯放过，粗糙的倒刺深深扎进肉里痛彻心扉。他就带着这样一颗心走过了没有他的三年又四个月，在他离开的三年有七个月他想忘了他但是那人的挚友却来到他身边将心口的刺扎的更深。他一直知道那人绝非什么善茬，但他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恶毒到这种地步，连死后都不肯放过他。
    墨晴是林思留在人间的恶魔，她冷眼看着他们的纠缠不清他们的恩怨情仇，她置身事外却又在现在插足进来只为让他更痛苦不让他忘记。若不是认识她好久他几乎要认不出现在这个狠心的女子究竟是谁。
    “你真的爱他吗？”
    依然是个午后，方漠和楚煜上次前来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自那次以后，原先还有些往来的朋友彻底对墨晴不理不睬甚至恶语相向，她终于是到了孤独一人无依无靠的地步，林悦早就与他们断了联系，辞了职赋闲在家靠着以前的积蓄过日子，据她说是她要整理整理心情。墨晴在这样一个情况下依然笑得云淡风轻仿佛那一切不过是过往云烟不足挂齿，眼底凉薄不变，眼角的泪痣依然是那么明显。除了楚煜，几乎没有什么以前的朋友愿意踏进这个地方，这天楚煜来了坐下没多久，就听见了这样的问句。
    “谁？”
    “林思。”
    “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啊，”她轻轻的笑笑，如阳光下的清泉，干净到清冽，“三年半之前你们分手，两年半后你和柳宁交往，跌跌撞撞两年你们结婚，结婚前几天林思自杀，从那时起你就一直找我聊天，想从我这知道更多关于林思的事，你究竟——“
    “我爱的是他，但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
    “那就暂且先不说你究竟爱不爱他的问题，那你告诉我你们当初为什么分手。“
    “……“
    “你们分手前一直没有任何类似感情不和的迹象，我一直都知道，林思没有对我隐瞒过。我也不傻，光是看我都能知道你们一点问题都没有，更何况你们还时不时互相看看你侬我侬我都恨不得一把火烧了你们——“
    “互相看看？你侬我侬？“
    “是啊，“墨晴垂下眼睫，细密的睫毛挡住了楚煜探究的眼光，“我都要怀疑你们是不是故意的，没过多久就交换个眼神，十米以内都是你们的接受范围，方圆二十米都要被闪瞎。”
    楚煜愣在了当场，他从来没有注意过，现在仔细回想似乎是有这样的情况，方漠也对自己说过他经常会被自己和林思无意识的秀恩爱给恶心到，当时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现在想想大概就是这样。
    “其实我跟林思分手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楚煜苦笑着说道，墨晴坐直了身子，带着严肃的表情听他继续讲述。
    “我跟林思认识是在五年前，那会我爸妈逼着我去相亲，我去了几个就烦了，干脆全推了到酒吧喝酒去了，结果喝多了，就是那天——“
    “你跟林思滚上床了。“
    没用疑问语气，陈述的让他不容置疑。楚煜噎了一下明显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想说出来了。
    “是。“
    对面的女孩挑了挑眉，顶着张丝毫不惊讶的脸发出了一声惊叹似的语气词，楚煜只有苦笑不说话。
    “第二天他也没怎么纠缠，洗了澡换了衣服戴上眼镜就走了，什么也没说。本来以为简单的419而已以后就那么不联系了，结果没想到几天后去了趟书店又看到他了，拿了一大摞子书站在柜台前皱眉，好像是钱没带够但没想好该放哪本，我看着挺逗干脆就过去帮他把钱付了，他非要还我说不用，他不肯，来来回回几次就那么认识了，后来就熟了，至于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我真的不知道。“
    “那段日子其实是很幸福的……我没有用错词，二十多年只有那段时间我感觉到什么是真正的幸福，但是在怎么甜蜜的梦也是会醒的，楚家必须要有一个后代。“
    “所以说，从一开始你们就不能长久，是吗？“
    “……是的。“
    “那么，再重新回到第一个问题上去，你真的爱他吗？“
    “我说不清。“
    “在我看来，你对他的感情已经不是爱了——更多的是愧疚，负罪感和求之不得以及永远都得不到的绝望，这可是，一种可怕的执着。“
    “楚煜，林思已经走了，“墨晴的眼底有着化不开的悲哀，冰凉刺骨的，”而你，已经结婚了。“
    “你们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太执着于林思了……逝者已逝，过去的总归要过去，你该往前看了。“
    “为什么这么对我说？“
    “柳宁怀孕了。“
    柳宁！
    楚煜一惊，这么长时间他甚至没有注意过自己的妻子，柳宁是他名正言顺的伴侣现在她怀孕了他甚至不知道……
    “柳宁才是你的妻啊，”墨晴搅拌着杯中的液体，声音恍若叹息，“现在所有人当中，最受委屈的应该是她吧。”
    “现在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别再执着于林思了，好好过日子吧，多照顾照顾柳宁。”
    楚煜紧紧盯着墨晴的眼睛，那双墨黑的瞳中没有闪烁的神采，更多的是劝说和担忧。他有点想不明白了，为什么当初紧紧纠缠着他不许他忘记恨不得他遍体鳞伤寸步难行最好跌落泥潭狼狈不堪的人怎么忽然开始劝他放下？
    墨晴没有丝毫破绽，楚煜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沉默的离去。墨晴目送着他远去，手边的手机一直在闪烁，林悦的名字就在正中央，一明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