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朱志 第六章 如果喝了酒,就聊一聊过去的事情吧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7370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12年前,伐国之战还没有爆发。
彩州耿国都城,关夏城。
关夏城一带是敏朝时期是仅次于凉庆的王族聚集地,事实上敏朝400年的历史,前200的政治和经济中心都在耿国一带。耿国是一个多山的国家,关夏城四面环山,城市是用坚硬的山石筑成,被称为山垒,易守难攻。旧关夏城还是敏初时期修建的,度过了将近500个年头的岁月,见证了王朝的阴晴圆缺,现在已经废弃。新的关夏城在旧城十里的地方建立起来,而关夏旧址则成为了关夏人、耿国人游览观光,畅想古情的地方。关夏城废墟虽然已成一片残砖瓦砾,但是中央却矗立着一根巨大威严的铜柱,名叫功。那是第三代敏王敏幽王竖立起来的,那个年代,妖魔和异族人还在彩州大地上横行,敏幽王亲自率领军队在现在的耿国沿海地带,将异族汇族人赶到了大海边上,将这支和敏人战斗了数百年终究穷途末路的部族全部消灭,将他们的尸体扔进了风海里。为了铭刻这千秋万世的功绩,幽王融化了收缴的汇族青铜兵器,铸成了这一根高达4丈的铜柱,据说铜柱里还浇灌了汇族部落首领家族的血液。
然而,昔日这表示血腥胜利的纪念碑如今已经成了关夏城废墟中最著名的一个景点了。春日晴好,垂柳绿意正浓,桃花怒放,牡丹争艳,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香味。关夏城废墟来踏青的游人如织,有乘着华贵车马的贵族,有白衣飘飘的文士,也有穿着纱裙的妙龄女子,有赶着大车准备入城在这里歇脚的买卖人,有支了摊子售卖烤鱼烤腊肠的小贩,也有成群结队的平民百姓。关夏废墟似乎是个奇怪的地方,在这里,所有人没有了阶级和地位,大家似乎都是一样的,在这里贵族和庶人一起喝酒的事情经常有。文人墨客们在那些残垣断壁上题诗作画,纵情饮酒。少女们放飞纸鸢,欢笑着奔跑。
在那高高的铜柱之下,有几个年轻人正围着一口铁锅,把食盒里的小菜和酒瓶一样一样摆在身边的地上,不一会,他们就被大大小小的容器给包围了。那口铁锅挂在一杆粗粗的铁枪上,而枪就架在几块大石头搭得炉灶上,石块用剑削出了凹槽,用来固定铁枪。铁锅里蒸腾着热气,煮得是羊杂和腊肠。这几个年轻人都穿着浅蓝色的剑袍,内穿白色的剑服,他们的剑随意的丢在一边。这样的打扮使得他们英气逼人,路过的少女纷纷侧目。
一个旷州人模样的年轻人尤其惹人注目,他那一头金发在阳光下璀璨生辉。不过他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他眯着眼,露出洁白的牙齿。他是几个年轻人的队头,名叫宫寂苦。旷州在敏朝时期就没有被攻下,那里的三个国家保持着联盟的姿态,与赤朝保持着几百年的平等贸易的关系,但是沿海的旷州人由于穷困经常会被赤朝的奴隶贩子拐卖到赤朝,五洲的许多旷州人都是奴隶。
“放了多少辣椒粉。”一个皮肤白皙,眼睛细长的年轻人问,使劲嗅着鼻子,好像在检查锅里的东西够不够辣。他叫商鹿,是这一队年轻人的伍长。
“整整一包。”队头宫寂苦笑着回答,冲商鹿展示手里那张原本包着辣椒粉的宣纸,那上面能看见一些文字残存的笔画和红红的印章的一角。
“少爷……你用府长那副邵明君的行书包这东西……”宫寂苦身后蹲着的是那个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小跟班,名叫宫男。他也长着旷州人的模样,可是头发是暗黄的,人也瘦瘦的,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和他的少爷比起来,并没有宫寂苦那样的光彩照人。
“你不说,商老大不说,夕虎,草巨你们几个也不说。老头子怎么会知道呢!”宫寂苦随手把当今行书第一人号昭明君,王卿之的真迹的一角抛在了春风里。要知道这个人的字可是千金难求的。
“凭老头子那糊涂脑子……大概会以为府里闹了耗子吧……明天估计还得动员全府的人在府里清扫耗子……”夕虎岔开两条腿,大大咧咧的坐在那里,嘴里叼着一只酒糟蟹的蟹鳌,蟹的身子已经被他消灭得碎碎的,就撒在他的手边。
“啊啊啊啊啊???夕虎大哥你吃的不会是府长珍藏的那坛菜国榆都的酒糟蟹吧!”宫男大惊失色。
“要不要来一只。”草巨蹲在一个大瓦罐旁边,从里面捞出了一只酒酿的河蟹来,认真的说,他的嘴角沾着酱汁。
“今天我们休假嘛!”看到宫男苍白的脸,一个膀大腰圆的力士闷声说道。说着他从食盒里拿出了一个用丝绸包着的酒瓶子,宫男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局长珍藏了20年,准备在自己快死的时候才喝的名酒上阳春。力士身上的袍子看上去就像一条大床单。他是队中最能吃的家伙,名叫商喜,他不用剑,因为他手的骨节太粗大了,教剑的师傅对他说,这双手不适合练剑,如果硬要学会辱了剑的文雅,要是让别的剑士知道自己教了这样的徒弟,自己一定会被人以“辱剑名”的罪名杀掉的。于是商厦就去学了枪术,他的那根大铁枪此刻就架在他们支起来的简易炉灶上面,枪杆上挂着他们的那口锅。
宫男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他望向队里平时最不爱说话,最冷静,在宫男看来也是最正常的谢兴棋,这个男人干瘦干瘦的,宫男总觉得这个家伙如果有幸活到50岁,肯定会枯瘦得像那棵种在他们总部门外的半死不活的松树一样。他满心祈祷着这个向来冷静,做事能够把握分寸的人能阻止这一切,或者能跳出来说一句“这一切都太不正常了!”因为大家的脸上都是一副“应当如此”的样子——只见谢兴棋慢悠悠的,一件一件的,面无表情的从他带着的食盒里拿出了府长在他女儿结婚的那一天拿出来过一次的那套银刀银筷和银碗和喝酒用的银爵。
“宫男!男人喝酒的时候就要用最好的酒具和食具!吃最好的菜品!饮最好的酒啊!”商鹿突然爆喝一声,义正言辞的说,右臂用力的一挥,很热血的样子,“好好记住了,小子!这是伍长大人的金玉良言啊!”
“同意同意。”大家都随声附和,就连平常被强盗追着砍的时候都不说话的谢兴棋都张嘴说了句没错。
宫男有点发晕,他不知道伍长为什么胡说八道说的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他们在一起经常喝酒,有时候是为了庆祝巡逻安全顺利的结束,有时候是为了庆祝去了山贼的匪巢还活着回来,有时候是为了今天巡街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漂亮的姑娘。所以他们每月开的饷钱全都捐给了关夏城大大小小的酒肆。虽然有时候他们会大摇大摆的走进最贵的酒肆,还叫上几个陪酒的姑娘,但是在穷的时候几个人共用一个杯子,用一双竹筷分吃一条鱼的事情都是有的。
“府长会杀了我们的……”宫男觉得那春风吹来,冰凉的像是刀子一样。
“我们黄昭队士,每天与违背天道的匪人战斗,过得是渴饮刀头血,睡卧马鞍桥的军人生活。要随时准备赴死,视死如归啊!小子!”商鹿伍长又用那种教训后辈的口吻说,端起银爵,商厦乐呵呵的把最上品的上阳春倾倒入爵里。商鹿一饮而尽,然后砸吧砸吧嘴,乐得开了花。“寂苦寂苦!赶紧给我盛碗羊杂!”
“伍长大人,不要心急。还没入味呢……”宫寂苦笑着,从身后抓过自己的剑来,抽剑在手,伸进锅里搅拌起来。
“喂喂喂!你昨天砍了那个窃贼之后洗过剑么!不要做这么恶心的事啊!”商鹿满脸的厌恶。
“哎呀,忘记了。那用伍长的那柄霜雉好了。”宫寂苦哈哈大笑,把自己的剑丢到一旁,坐起身,伸手去够商鹿的剑。
“我这是名剑!做了这种事情,剑会哭泣的!”商鹿大惊失色,连忙把自己的剑夺过来,扔到宫寂苦够不到的地方。
“名剑的话,随意丢弃也不太好吧。不是应该放在剑架上,每天供应香火么。”宫寂苦笑的更开心了。
“那是神庙里的剑,我这是战场之剑,不像那些剑那么娇气。我这剑是要留给儿子的!我那儿子才刚六岁,手估计还不如锅里那块羊肝大,就敢拿着木剑和他三叔对打了!上个月我老婆寄来的信里这么写的!”商鹿得意的说,他们几个之中,只有他成家了,但是他的妻儿和父母全都住在遥远的庆州。他每年只能回去一次。
“不过是把仿造的破剑罢了,你还真当宝贝了。”夕虎揶揄道,正在和草巨分食瓦罐里的螃蟹,两个人吃的满手都是汁水,满嘴都是蟹膏。
“剑这东西,得看谁用。”商鹿让商厦再给自己斟了杯酒,然后小口抿着,“你们几个跟我混简直是上辈子积了德!我总有一天会被调到洛城里去,和王师一起做赤王的护卫!到时候,天天呼吸的是王域的空气,吃的都是王田里出产的粮食!还有那粮食酿的酒!”
“府长那老头子最开始不也在洛城里当护卫么,这不也被调到这个地方来了。干了快四十年了,也不见王命召他这个老忠臣回去。”夕虎继续泼冷水。
“妈的……商厦!一口酒也别给那小子喝!”商鹿咬着牙,仰脖干了杯中的酒。
“等老头子死掉了,你要是能坐上老头子那位置,我们几个也就满意了。”夕虎翻了翻白眼,草巨在一边点点头,表示赞同。
“妈的……谢兴棋!把他俩那坛子蟹给我没收了!”商鹿大吼道,“宫男!今天回了家,你立刻去府长那里报告!告诉府长是这两个混蛋偷了他的酒糟蟹!”
春日姣好,那一锅辣羊杂的香味已经煮了出来,顺着那根古代帝王树立的铜柱直飘上了远远的天……
篝火燃烧着,木柴发出噼啪的声音。灼热呛人的白烟升起,一直飘到了天上。
“没想到会碰到伍长的儿子……他还真的把剑留给了他啊。”宫寂苦用一根长长的树枝拨弄着那堆刚刚升起的火。
铁枪插在脚边的商厦没有说话,他那骨节粗大的手握着一柄小刀,正在专心的剥一只兔子,弄得双手血淋淋的,专注认真,在他的脚边还有三只脖子已经被折断的野兔。
枯瘦的谢兴棋也没有说话,他的话本来就少。他把那柄大剑平放在膝上,跪坐在那里,低头轻轻抚摸着剑身。
他们三个藏身在浓密的林中,这里已经接近桃都的边境。他们还要带着伙伴用性命换回来的那口箱子继续前行。
“队头你真的把那个小子杀了么。”商厦说,把那只剥好的兔子甩手一扔,直接丢在了火上。火苗差点被压灭,宫寂苦摇摇头,只见他手中的树枝迅速刺出,然后收回,那只兔子就被穿在了木棍上。宫寂苦调整了一下兔子的位置,然后把树枝插在火堆边上。
“没有尽全力……要是那个人的儿子的话,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死吧。”宫寂苦幽幽的说道,看着火苗出神。
“没有给小宫他们收尸,感觉真不好。”商厦愤愤地说,
“是啊。”宫寂苦喃喃的说,篝火劈啪作响。“官军已经到了,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呢,只能逃掉。我们还是低估伍长的儿子了……”
“不过,那个商人被杀了,没有了通关的文牒,我们怎么离开菜国啊。”商厦已经剥完了第二只兔子,然后随手一扔,这次宫寂苦抄起一根树枝,半空中直接贯穿了那只兔子。
“会有办法的。”宫寂苦说,举着兔子出神的想着什么。“你们还记得么?那一年,我们几个在城外被十几个家伙围住了,那些家伙朝着我们射箭,伍长一剑。”宫寂苦刺出穿着兔子的树枝,“就这样,把箭在半空中刺成了两半。”
“多少年没提过去的事了。”谢兴棋突然缓缓地说,与他干枯的外表不同,他的声音听上去依然年轻。
“啊,只是今天看到宫男,夕虎,草巨他们三个在眼前死掉。觉得很……”宫寂苦把第二只兔子插在火边,“就像这只兔子一样。”
“宫男那孩子,一辈子都在模仿你。学你的剑,学你的装扮,你在煌国丢了一只眼,他也挖掉了一只眼。”谢兴棋慢悠悠的说着,像是在讲述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他的语气平淡,舒缓。“到最后,带着你的名字被伍长的剑杀死了。他肯定很开心吧。”
“可是,杀掉伍长的是我啊。”宫寂苦说,身子突然有些颤抖。这样的反应让商厦也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关切的注视着这边。
“我们。”谢兴棋说,“是我们杀死了他。我们在他就要回家的时候杀了他。”
“行了行了!”商厦突然惊恐起来,他抛下兔子,挥着两只血手,“怎么提起这件事了,别这样好么。”
宫寂苦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忆那个情景:那也是一个春天,春光姣好,杨柳依人。伍长商鹿收拾行装,准备返家,虽然关夏城里一直流传着耿公要造反的消息,整个关夏城都笼罩在一片恐慌之中。但是商鹿的脸上还是带着笑。
“这个时候,去庆州的船应该都停了吧。”宫寂苦说。他们是黄昭,是监视国公的眼睛,得知了国公将要谋反的消息,他们已经不眠不休的工作了整整一个月。
“我去看看,每年都是这个时候回家的。要是今年真的回不去的话……”商鹿笑着说。
“怎么?”
“杨公真的要造反的话,凭关夏城我们黄昭这300多名队士也是阻拦不住的。反正我们已经把消息传达给了王,接下来我们还是要生活。这是老头子跟我说的话,所以他已经准我的假了。不想浪费啊。”
“伍长……如果能走的话,就不要回来了……”
“嗯?”
“你还有家……老头子是想让你活下去啊。”
“怎么说的好像你们都要死掉似的?”
府中突然骚乱起来了,这个一向纪律严明,威严肃穆的黄昭关夏部署的总部,突然乱了。
“府长被叛党杀了!队中有叛党!”这样的声音传来。
商鹿眯起了眼睛。
“伍长,赶快走吧!”宫寂苦抓起商鹿的包袱,塞进他的怀里。
“叛党……”商鹿喃喃自语,然后对宫寂苦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宫寂苦惊呆了。“寂苦,拿上剑,咱们出去看看,是谁在造谣,老头子死了?哈哈!怎么可能!”商鹿哈哈大笑起来,把包袱丢还给宫寂苦,转身去桌案上拿剑,岸上还有昨天的残酒和剩菜。昨天晚上,他们还在一起饮酒吃鱼。
宫寂苦没有接住那个包袱,他的手臂像是灌了铅。商鹿回头,看到呆愣的宫寂苦,皱起了眉。
“怎么了?”
宫寂苦拔剑了,他的剑就挂在腰间,他本就是带着杀意进屋的。
“伍长……对不起。”
“妈的,你小子……你们真的……”
“伍长……”
火焰燃烧着,兔肉已经烤的金黄,油脂顺着树枝慢慢的淌下来。
“伍长他们其实早就知道我们的行动了……只是,不愿相信啊。”宫寂苦淡淡的说,眼泪缓缓的淌了下来,他伸手抓起了一根树枝,大口扯下了一块兔肉。
夜幕降临,林中像是染上了浓墨,黑得让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睁着眼睛。
谢博运的眼前是一片迷幻的色彩,它包括了血液的红和阳光的橙。他觉得自己正在飞速的旋转,他试图抓住什么让自己停下来,但是却使不出力气,他想要呼喊,但是喉咙哽咽发不出声音。恐惧就像寒流一样从他的毛孔渗入。仿如12年前那个冬夜。
谢博运衣衫褴褛,丢了鞋子,双脚布满冻疮几乎整个烂掉了。那以忍受的饥饿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有时候他简直想咬自己一口,至少在这具将要腐烂的身体里还流着有温度的血液……
他偷了一个馒头,那个馒头在他肮脏的手中洁白得几乎耀眼,他拼命的逃,拼命的吃……可是他还是被抓住了,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高大得像是熊,他在林子里流浪的时候,见过那种可怕的生物。他觉得自己死定了,拼命的咀嚼,眼泪和鼻涕不断的涌出,夹杂着鼻血。
可就是这个时候,那个男人出现了,解救了他。他锦衣华服,戴着一对蓝棉耳套,身上带着烟的味道。男人右手牵着一个和他的膝盖一般高,包裹厚厚的棉衣里,白净得像个瓷娃娃的男孩。那个男孩的眼睛细细的,注视着破烂的谢博运,细眼中流露出好奇的光。
“你姓谢?”男人松开牵着男孩的手,迈步向前。那个男孩就听话的站在原地,眼睛闪着光。
谢博运没有回答,他刚才把硬塞下去的馒头全都吐出在地上,现在正把那些黏糊糊热乎乎的东西重新塞进嘴巴里。
“你是谢长鸣的儿子。”男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行为,不容得他挣扎。他觉得男人的手腕烫的像一块烙铁。
“你的父亲在耿国叛乱了。”男人一字一顿的说,“所以谢家把你赶了出来,杀了你的母亲,是不是这样?”
谢博运干呕了一声,突然又闻到了那股腐臭的气息。他的母亲被那些原本和蔼可亲的叔叔们吊起来,不给她水不给她食物,就那么吊了三天,然后丢在柴房里。他和母亲被关在一起,他抱着失去温度的母亲,感受着她的渐渐腐烂。
终于有一天,柴房的门被打开了,出现在光亮里的是那些叔叔们,他们惊讶的看到他还活着,然后把他扔出了谢家那深宅大院的门。
他又吐了。吐在男人华贵的鞋子上。
男人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死死攥着他的手腕。
“你父亲是我的朋友,即使现在他成为了黄昭的敌人,他还是我的朋友。我姓黄,我叫黄仰。”男人坚定的说,脱下了身上的棉袍,包在谢博运的身上,这个男人里面什么也没穿,黝黑坚硬的肌肉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男人回身招手,示意那个白净的男孩过来,他一只手攥着谢博运的手腕,仍是不容抗拒的把他拉起来。另一只手挽住了那个男孩,“来,我介绍给你认识,他是商白,他的父亲也在耿国。和你一样,他被商家赶出来了,可是没关系。这凉庆王域容不下你们,你们就和我就去菜国。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兄弟。"
谢博运醒来了。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硬的床上,满鼻子都是浓烈的药味。他突然打了个寒颤:那场讨伐叛党的战斗他们输了……他惊恐起来……
“醒了。”一个声音说,谢博运抽搐了一下,他再熟悉不过那个声音了,他试图坐起来,可是使不上力气。
“躺着吧,你失血太多了,剑气伤了你的经脉。”脚步声临近,现任黄昭菜国分部桃都府的府长黄仰站在他的床边,穿着黄昭的队服,戴着一副耳套,他一向注重耳朵的保暖。桃都府长的脸上没有表情,叼着他那个翡翠嘴的小烟袋。蓝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散发出呛鼻的气味。
“府长……我……”谢博运说,“伍长呢!伍长他……”
“那小子死不了。”男人轻描淡写的说,拉过旁边的矮凳一屁股坐下,“不过肚子被剖开了,一时半会好不了了。”
谢博运安心了,如果这个男人说商白死不了,那么他肯定就死不了。他一直坚信这个男人说的每一句话。
“你们碰到了宫寂苦?”
谢博运点了点头。
黄仰沉默的大口吸着烟,不一时,他的脸就被烟雾给遮蔽了。谢博运被那股味道呛得轻声咳嗽了一下,牵动了肩膀的伤口,疼的抽了口凉气。
“妈的,”黄仰吐出一口烟,“他妈的。”
“府长……我们这是在哪……”
“淘沙里。”黄仰说,“你们伤得太重了,官军正好带着军医,就借用了里正的房子,就地医治你们。”
谢博运点点头。
“活着的就剩你和商白了。叛党的剑术不留后手,尤其是宫寂苦的剑术……就像妖怪一样……”看出了谢博运心中所想,黄仰又补充道。
谢博运觉得心中一阵绞痛,这和剑伤无关。他和这些人已经相处了整整四年了,四年中桃都二伍一直是他的归宿,虽然他曾经失去了一切,对拥有并不抱有幻想。但是还是因为失去而痛苦。
“府长……我……我不知道我该不该问……宫寂苦他们……到底带着什么东西,我想问……桃都二伍的队士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战死的……”
黄仰吸了一口烟,严肃的盯着谢博运。
谢博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黄仰仍然盯着谢博运,咬着烟嘴。
良久,黄仰终于开了口:“那口箱子……你们也看到了。”
“是……最后那名叛党把箱子扔出了院子……我还以为是困兽犹斗,没想到这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那口箱子里装着敏复国的武器,现在整个六州的叛党们都在收集这种武器……我只能说,如果叛党们得到了那件武器的全部力量……”黄仰吹出一口烟,“洛城将会沦陷。”
“复国……”谢博运到抽了一口凉气。
“也许他们真的做得到也说不定呢……”黄仰哼哼着,翻了翻白眼。“十二年前耿国的叛乱,就是敏复国党一次失败的演习,王师攻到关夏城下,看到了接近神明的力量……”
谢博运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敏人……可是流着神血的神的后裔啊,现在他们要夺回六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