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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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大阪城里的樱树开始含苞待放,一个冬天里都干瘪枯黑的枝条纷纷泛起新鲜湿润的深褐色,点点花苞从枝头星星吐露,淡淡的柔粉带着生机。
索隆今天没有佩刀,穿了一身极正式的正装和服跟着真田幸村去了城主屋敷。
之前大野治长去跟德川家议和来着,但是尚未出城就被之前招募来的浪人给逼回了城里,大野治长还险些受伤,看来和谈是不能指望了,眼下只有战。
不过这不是早就有了决断的事情么?就算是能够议和,也是要打的,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伊达家的龙骑兵早就驻扎在距离大阪城不远的地方了,德川的兵马也在源源不断的从京都调度过来,一座连护城河都被填平了的大阪城,无险可据,这么一看,反而索隆的办法十分可行,那就是劝说秀赖少君亲征,提高士气,与德川决一死战,死中求活,反而还有一线生机,能换来与德川家平等对话的机会。
今天的军议上少君母子会在一侧旁听,是请求少君亲征的好机会。
还是那个样子,丰臣秀赖坐在主位,淀夫人双手敛着深紫色的打褂容色沉静的坐在丰臣秀赖身后,静静的注视着眼前陆续赶来的家臣。
真田幸村作为武将之首带着索隆坐在右边最前面,他一直看着他的主君,那个青年却没有给他丝毫回应,青年毫无生气的眸子只是在他的脸上停留片刻便即转开,真田幸村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毫无斗志的主君和满室乱哄哄的家臣,只能暗叹着在心里摇头。
丰臣家气数已尽,回天乏术啊。
“各位大人,”丰臣秀赖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才转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些比自己自己辈分要高出好多的人们,“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事,各位有什么高见么?”
真田幸村率先挪出了家臣的座列,他毕恭毕敬的向着他的主君低头:“主公,幸村有话要说。”
“请讲。”
“现在的形势已经不言自明,大阪城无险可据的情况下只有出城一搏,否则我们根本没有希望可言……”
“开什么玩笑,”一名年老的家臣捻着胡须打断了真田幸村的话,“大阪城是我们丰臣家最后的根据地,也是太阁殿下留给我们的最后财产,就算只剩下一片砖瓦那也是我们丰臣家的根基所在,那也是大阪城,怎么能随便放弃根基呢?”
“所谓根基,那就一定是能够支撑得住丰臣家乃至整个西军的东西,”真田幸村耐着性子,他还不想跟一个老头子争吵,这个老头是丰臣家的直属家臣,对丰臣家的忠心简直是顽固不堪,“大阪城如今是裸城一座,这样的根基根本不能长久,我们不如组织全部兵力出城迎击。”
“全部兵力出城迎击?”老头子气得胡子直翘,“真田小儿啊,你还真是把这战事当儿戏了,若是当真倾城而出,城中民众和少君母子谁来保护?”老头子怒视着真田幸村,“你说大阪城已经无险可守,可是太阁殿下天威无双,相信他的在天之灵会保护我们的大阪城,成功抵挡住敌人的攻击的。”
“是啊是啊……”
“大人说的是啊……”
“太阁殿下天上有知定会保佑我等的!”其他的守城派纷纷点头。
“嘁……”索隆不屑的笑了。
“兀那绿发小儿,”老头子不高兴了,指着索隆,“尔为何发笑?”
“你……”索隆刚想说话就被真田幸村按住了,索隆不解的看着自己的主公,眼下这种情况不应该是有话直说打醒这群昏聩的老家伙吗!?
真田幸村侧头看着副将焦灼的脸色,摇了摇头,接着他郑重的看着淀夫人——他知道眼前的情况丰臣秀赖已经是个傀儡,有话是不能说给他听的——隆重的向着这个妇人下拜:“淀夫人,幸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少君在双方交战之时,能够出现在战阵之上,提高我军的士气,幸村有把握打赢这一仗。”
“这……”丰臣秀赖迟疑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淀夫人描画的细致的远山眉也轻轻的皱起,大野治长之前的情况淀夫人是知道的,仅仅是出城议和就差点被杀,那么打起来的时候让自己的儿子出战岂不是送死吗?她已经知道了这次德川的东军是派了伊达家出战的,伊达家花重金打造的龙骑兵号称最强骑兵队,若是……淀夫人不敢往下想了,少妇的脑海里都是战场上的血火、激射的弓矢、交鸣的刀锋、震耳欲聋的铁炮声,奔驰的马蹄踏破大阪城那砖瓦不剩几块的城墙……夫人花容失色,但是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看见的是真田幸村恳切的眼神,她咬了咬朱唇,稳定了心神,欠了欠身:“真田阁下,现在情势紧张,吾儿出战恐有不妥……还是……”
“夫人,”真田幸村再次恳求,“那就退而求其次,哪怕、哪怕让少君在城上站一会,让士兵们看见他就行了,只要士气提起来,幸村有把握赢得此役,拜托了!”他再次伏低身子,额头触在榻榻米上。
索隆在他身后,跟着真田幸村一起下拜,余光里他看见主公的隐忍。
“真田小儿,你想的也太过简单了,”老头子再次捻着胡须指手画脚,“德川军大筒上百,铁炮不计其数,尤其是伊达铁骑,号称是战国最强骑兵,少君请恕老臣失礼,若是少君站上城头,伊达龙骑兵一发铁炮轰将过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尔等只道伊达龙骑兵的厉害,”索隆终于忍不住,回头怒视着那名老臣,“殊不知赤备骑兵也所向披靡!”
“那是武田赤备,你们那照猫画虎的真田赤备有什么用处,别说出来笑死老朽了!”
“索隆……别争执那些没用的……”真田幸村摇头,又一次恳求,“少君,夫人,还请两位三思,这次乃是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好机会,如是少君能够露面激励士气,我们就算打不赢,亦能争取到与德川平等议和的机会,否则将万事皆空啊,请少君和夫人三思!”
“这……真田阁下,妾身为人母,不得不为秀赖和丰臣家的延续考虑,还请真田阁下也多为我们孤儿寡母考量。”
“夫人!”真田幸村急的脸色通红,“若是此战不胜,何谈延续啊!”
“真田小儿,你别是居心叵测,骗得少君上城头供伊达铁骑击毙吧?”
“你……”真田幸村气得说不出话来,“幸村对丰臣家忠心可鉴,请……”
“忠心什么忠心,”又一名家臣笑起来,“听说真田幸村蛰居九度山时与伊达政宗来往甚密,我看他早就投了敌方,哄骗少君上城楼供他的梵天丸击毙好立功勋啊,哈哈哈哈!”
真田幸村只觉得心口一阵万针攒刺的疼痛,脸色也白了:“我与伊达政宗是有来往,但是……”
“这便是了,还请少君早做决断!”
“够了!”索隆忽然站起身,高大壮硕的身形几乎压住了所有人的议论,“你说主公与伊达政宗有来往,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你说主公劝说少君上城楼是另有他图,那你们不让少君出城难道就不是另有他图?你们不肯放开少君,是怕少君羽翼渐丰裁撤了你们这帮老东西!当初投奔入门时,尔等一个一个的巴结奉承,如今倒是墙倒众人推,我主公从来不曾变节,倒是你们,变节变得好快!”
“这乳臭未干的南蛮小子居然敢……”老头子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索隆!”真田幸村喝止了索隆,“少君面前岂容你放肆?”
“主公……”索隆咬着牙根,“索隆失礼。”
“少君,”真田幸村低低喘息着平复着胸口的疼痛,“还请少君城头露面,哪怕只一刻钟也好……”
“不行,”丰臣秀赖正想答应,他身后的淀夫人忽然开口,“吾儿断断不可出城,当然妾身也是相信真田阁下的忠心的,故而将调动全城兵马的权利交予阁下,请阁下为了我丰臣家与德川一战。”
“……”真田幸村无力的伏在地上,他知道,最后的希望破灭掉了,“多谢夫人。”然后他默默地挪回座列,再也没有出声。
索隆看见了丰臣秀赖在淀夫人面前的颤抖,他也看见了真田幸村微红的眼眶,他想立刻起身,拉着真田幸村离开这个荒唐的地方,他从来没见过他的主公受这么大的委屈,恐怕从退居大阪城以来,真田幸村就没有过扬眉吐气的时候。
真田幸村的脸色一直阴沉到回到房间,在踏进门的一瞬间,真田幸村的脸就被笑容点亮,因为他的十名勇士在房间里等着他呢,他进门示意众人不必对他行礼,然后坐在主位:“等了很久?”
“没有,不过是刚刚从六郎那里听到主公要商议军情,大家聚在这里也没多久。”雾隠才蔵摇头。
“立刻开始思考退敌良策。”真田幸村挥手叫人合上门,眉头也蹙了起来。
“眼下看起来最有威胁的就是伊达铁骑,”索隆在说的时候留神看了一眼真田幸村,后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眉心蹙的更深了些,“目前需要的就是想办法把他们这个所谓的龙骑兵打败。”
望月六郎笑:“伊达所谓龙骑兵,就是骑兵拿铁炮,全名伊达铁炮骑兵队,简称伊达铁骑,名头上好大的架子叫龙骑兵,其实如果办法得当,也能很轻松的除掉他们。”
“办法?有什么办法?”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身上。
“我们趁夜在他们行军的必经之路上埋下这个,”望月六郎擅长研制和发明火器,当初真田丸里面那些奇异的火枪都是望月六郎的功劳,现在他拿出来一个圆盘样的东西,“等到他们的军队行进一半的时候,我带人在远处引爆,索隆和镰之助带兵前后包抄,就可以一举解决龙骑兵。”
“好办法啊,”几人相视点头。
“主公,望月没有别的本事,也就是弄弄火器,所以……”望月六郎看真田幸村始终没有出声,以为自己的办法主公并不满意。
“挺好的,就这么办,今天晚上开始你带着你手下的人,把这东西多做一些出来。”真田幸村看着手里那个番石榴一样的铁家伙,满意的点了点头。
“明白。”
“这几天,大家别疏忽防守,特别是少君和夫人的安全,对方随时会派人来暗杀,尤其要提防风魔忍者,太阁殿下断绝了风魔忍者的活路,他们绝对要前来为难。”
“我们明白。”猿飞佐助点头。
“行了,既然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法,接下来就是怎么打了。”接过海野六郎递过来的地图,真田幸村把地图铺在面前,“少君是绝对依靠不了的,才藏,去把明石全登大人、毛利胜永大人还有后藤基次大人他们都叫来。”
“是。”忍者倏忽来去,声音仿佛还在屋里,人却消失了。
军议一直到了晚上,就连午饭都是由仆人送进来的,导致入夜后索隆离开房间、被春夜里的凉风扑了满怀的冰凉,一下子就激醒了他昏沉的脑袋,摸摸空荡荡的肚子,去吃饭。
看着那盏绿色的灯笼在黑夜里还在放着淡淡的温柔光芒,索隆心里刚才的狂躁莫名的被平息了不少,他吹熄了手里的灯笼,进了芭拉蒂。
香吉士支着下巴正在打瞌睡,外面已经敲过了四更天的更鼓,索隆有些不舍得打扰他了,他转身想离开,却被恍惚睡醒带了点沙哑的声音唤住脚步:“都来了,我还能让你饿着肚子走么?”
“见你睡得熟,不想打扰你。”索隆坐到香吉士对面。
香吉士打开面前的砂锅的盖子:“半个时辰前就做好了,一直用小火煨着,刚刚端上来,等你等了一阵觉得困,就眯了一会。”
“好香,这回又是什么?”牛肉香气被翻腾的热气送进鼻腔,索隆顿时觉得肚子里一阵空荡荡。
“乌冬面,牛骨汤乌冬面,乌冬面我下锅比较晚,应该刚刚好。”递了一双筷子过去,香吉士扬扬下巴,“试试。”
索隆先是把汤吹吹凉,喝了一大口,然后满脸都是满足的神色,温暖的骨汤顺着食道温暖了全身,他挑起一筷子面条稀里哗啦的吸溜着,被烫的倒吸凉气:“好吃……”
“小心烫。”香吉士给他倒了一碟酒放在旁边。
“……嗯,好吃。”索隆没有理那个酒碟,反而抓过香吉士手里的酒瓶,仰头就灌。
“心情不好?”看着索隆闷头吃饭喝酒的模样,香吉士歪头问。
“……”索隆咽下嘴里的面条,又夹了砂锅里面沉浮的牛肉丸子,嚼了满嘴的肉香才开口,“你什么都知道。”
“你这个人比较单纯,心思都在脸上了。”
索隆掀眼皮乜了他一眼,不理他,埋头接着吃饭。
“上次那棵树要开花了,抽时间去看看?”香吉士知道索隆不说的便是自己不该问的,就换了个话题。
“好。”索隆点头。
索隆把砂锅喝了个底朝天,把底下的骨头都啃了个干净,他起身,看着收拾碗筷的香吉士,犹豫了一会:“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天快亮了。”
“下次别这么晚了,你晚上吃那么油腻的会不消化的。”
“好,下次我会早来的,圈儿眉。”
“该死的绿藻你非要叫我圈儿眉才开心吗?”
“不叫圈儿眉我觉得我过不去这一天,”索隆呲牙,拿过一边的牙签,“我走了。”
“臭绿藻,迷路回不去才好!”
“借你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