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6+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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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地铁公汽轮番倒,愣是“安歇”在小竹篮里的司暇,也被浑浊的地铁空气、以及颠簸的拥挤公交折腾得胃酸激涌,他不得不频繁将脑袋埋进自己的前爪,咕噜咕噜猛咽口水,这才没压下冲撞着喉头的恶心感。
待风静持左一膀右一臂的挤开人群,终于蹭下了公交车,司暇立刻大张口鼻,贪婪的呼吸车外新鲜的空气——
呃呸。满口鼻的汽车尾气,新他丫的鲜。司暇用一只狗爪半掩口鼻,往竹篮里又缩了缩,满脸的无奈与哀怨。他知道自己的故乡身为中国首屈一指的超级大都市,人口车流皆爆炸在所难免,但他以前真没怎么坐过公交车,特别是上下班高峰时的公交车——那已经不是下饺子了,活生生一坨坨一坨坨的青蛙卵啊!司暇以前光看新闻报道图片,都快得上密集恐惧症,现在身置其中了,更加苦不堪言:全中国的人都挤到北京来了吗?!全北京的人都挤上这辆公交车了吗?!这他丫的也太丧失了!
司暇还在纠结国情民生,风静持早已大步流星,跟随人流与大无畏的自行车队横穿马路,拎着装了馒头狗的竹篮抵达一爿装潢低调的店面前,仰头瞧了一眼霓虹招牌。“沈经理让我先去见他。”风静持向馒头狗小声解释,然后对上迎宾小姐的视线,对她颔首道:“您好,我来找沈若崇先生,他应该向您说明过了。”
旗袍装束的迎宾小姐极少被人尊称为“您”,不由得抬眸,多看了风静持几眼。“请跟我来。”她罕见的没找客人带了宠物的茬,而荡漾起盈盈的笑意,态度上佳的接待了衣着朴素的风静持。
司暇将前爪搭上篮框,圆眼睛一瞅店内古味浓郁的陈设,就看出这是一间深藏闹市的高级茶楼,而偌大的前厅中人丁寥落,多为须眉皆白的老人和举止矜持的西装人士——广东人都说要“叹”早茶,即极尽享受那些小巧精致的茶点,然而享受需要悠闲的态度,悠闲的态度又大多建立在时间的损耗之上,因此对于寻常上班族,是绝不可能在工作日“叹”任何一种早点的。
迎宾小姐带着风静持来到一张临窗的餐桌前,冲已上座的西装男子柔声道:“沈先生。”那黑西装的男子闻言抬头,司暇一瞧见他,心里就敲起了小鼓——这家伙,嘿!一副同性恋的样儿!
也怪司暇有偏见,他一直觉得男人长相女气,再过分注重打扮,十有八。九就是同性恋了。原因嘛,柔美而重修饰的穆郁天生弯,还是个纯零,司暇根据他总结,自然结论片面。
“静持,坐。”男子很有教养,不用一根手指指方向,而是抬起一手,朝对面的靠背椅摊掌,同时微笑颔首,大有男客请女宾落座的味道。
迎宾小姐无声退下,风静持以礼承礼,道谢后落座。“沈总,这是……”风静持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竹篮放到桌上,用左手摁住司暇的脑袋,让沈经理能看清馒头狗的模样。“我跟您说过的,馒头。馒头,这是沈总……打个招呼?”
主人之命不可违,司暇满心不情愿的“汪”了一声,狗白眼直翻翻。
沈经理粗略扫视一眼馒头狗,就将目光再次投向风静持。“以后,还是不要把宠物带到这种场合的好。静持,我找人来照顾它,你去洗个手好么?”
司暇首先就不乐意了。眼前这家伙一笑起来,眼角还有藏不住的细纹,猥琐的中年人竟想指使他的小疯子,可算胆儿被充气、活以为自己长了颗牛胆了!
司暇想嚷嚷,却被风静持又摁了摁脑袋,反射条件的闭了嘴巴。风静持站起身,对沈经理道:“沈总,请问您让我来这里,有什么事?”——言外之意即是:没大事,我走人。
沈经理阅人无数,自然看出风静持不太高兴。原委,大概是感觉自己的宠物受气了。“当然有事,”沈经理仰面而笑,眼角的纹路中敛着年轻时的魅气,“有朋友向我推荐这家茶楼的早茶,你不是没吃过早茶吗,顺便带你来尝试一下。”
“……”风静持有点懵。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实习期的功与过,发现没啥可圈可点的,但还是怀疑沈经理是想和他吃“散伙饭”,以节约公司预算。“沈总,我有做错什么吗?”风静持绝对不想弄丢工作,急急解释道:“去年的账本已经核对完毕了,我今天就可以查完上半年的,如果沈总认为我的速度慢了,我可以——”
“你慢,就没人快得起来了。”沈经理以手示意风静持冷静,对他温和道:“就是因为你速度太快,我才担心你搞垮自己的身体。静持,坐下,点一桌早茶,慢慢吃,权当公司的特殊福利——别皱眉头,这是你应得的。”
沈经理一直以长者形象示人,又是风静持“养父”的好友,自然被风静持格外尊重。风静持将馒头狗的竹篮放到身边的椅子上,飞快的跑去盥洗室洗了手,等不及手上的水珠被干手机的热风彻底蒸发,就跑回了座位,整个过程没用一分钟。
沈经理看馒头狗被桌面挡住了大半个身子,纯当那狗灯泡熄灭了,他直接抽出两张抽纸,要为风静持擦手。
风静持觉得拒绝也不对,接受也奇怪。他将手放到桌下,躲了过去。
沈经理碰了个冷钉子,可他进退有方,顺势就将抽纸放到了风静持面前,说:“等会儿擦嘴。”
按铃唤来服务生,沈经理接过服务生手里的点菜单,连带一根短铅笔,亲自递给风静持。“想吃什么,就在菜名后的方框里打钩。份数超过一份,就在方框里写数字。别担心钱的问题,你吃多少都能找我现场报销。”
风静持想将铅笔和菜单一齐推向沈经理,不料——在竹篮里仰头乱瞟的司暇登时恶气翻涌——沈经理一把按上了风静持的手,还皮肤紧贴、严丝密缝,指节一屈便像在用指尖抚摸风静持的手背。
“别推辞了。毕竟,我得代替古归照顾你。”沈经理手一翻,就松松牵住了风静持的手。他挠了一下风静持的手心,朝他意味不明的笑笑,才收回手,安详等待风静持点单。
目睹此景,竹篮里的馒头狗只感到危机——避无可避的危机!
17、
叹早茶时,茶楼里所有的点心分为六等:小点,中点,大点,顶点,特点,超点,小点一般要三五块钱,超点则可以达到十七八块。而南方的点心向来以小巧精致著称,那份量令人不敢苟同,所以一桌茶点摆下来,很费些花销。
风静持活到十八岁,下此等高档馆子的经验不是没有,却少得可怜。仅有的那几次还是司暇把他生拉硬拽过去,由司暇自作主张、看啥菜名顺眼点啥的,风静持担负的职责只有一个:吃。而且必须要吃得肚儿圆滚滚,否则司暇不让他离席。
可这回,轮到风静持点单,他为难了。须知点单也是一门混社会的艺术,你点贵了吧,怕坑了请客的人,惹上爱占便宜的骂名;点便宜了吧,若菜色寡味乏口、不上档次,又拂了请客人的脸面,导致双方吃得不舒爽。
风静持毕竟高中毕业才不久,虽然打杂时眼观鼻、鼻观心,业务能力突飞猛进,短时间内还是褪不掉学生仔的青涩,一碰上需要八面玲珑的社交场合,就有些发憷,不由得碍手碍脚起来。
“沈总……我不会点单,”风静持实话实说,将短铅笔放在了桌面上,“您点吧,我听您的。”
沈经理却道:“别不好意思,你吃不穷我。想吃哪个点心就点哪个,吃不完可以打包,我帮你提袋子。”
风静持记得,公司里的老员工跟他传授过经验:领导们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家伙,他们让你做主,其实是想让你推辞推辞再推辞,主动把权力还给他们,由他们定夺。
风静持知道自己不够圆滑、混社会需要格外小心谨慎,便将纸笔往沈经理面前推,坚持道:“沈总,您点。”
竹篮里的馒头狗极为满意。他朝沈经理暗吐舌头,在心里阴笑:热脸贴上冷屁股了吧!癞蛤蟆就别惦记着天鹅肉了,瞎折腾!
沈经理直接站起,绕到风静持身边,脊背一倾斜,就牵住了风静持的左手,在他耳畔道:“抓紧时间,一起点。”
馒头狗直接石化,黑眼睛瞪成了碗口大。风静持的耳蜗涌进湿热的气体,沈经理的另一只手又搭着他的右肩,掌下传来带有重量的温度,他惊讶而尴尬,躲闪着偏头,覆着眼镜架的碎发便一颤,落下纤细的一根,缠上沈经理骨节分明的手指。
沈经理的眼色暗了暗。他右手用力、摁压风静持的肩骨,语气温和:“我记得你是左撇子?怪不得这么聪明。这样,你带着我,用左手写几个字好么?让我也过一把左撇子的瘾。”
风静持摸不清老板的用意,但老板心血潮来、想用左手写个字而已,算不了什么。他重新持起短铅笔,在沈经理手掌的牵引下划钩、写数字,很快就把菜名后的方框涂满了一长串。
沈经理看上去很享受与风静持的“合作点单”,可风静持勾着写着,心中算着,突然顿下了手,扬起睫毛冲沈经理道:“沈总,太多了。会浪费。”
沈经理不动声色的抽出风静持手里的短铅笔,收回手,拈起菜单,转身递给一位服务生,再回座位。
两人静候,其间,沈经理带着独属于成年人的和馨微笑,悄然凝视风静持安抚小棕狗的动作。司暇从牙齿缝里发出呜噜呜噜的愤恨声,边躲风静持爱抚他的手,边窥探沈经理的容色神态——他一旦冷静客观下来,马上就有了新的发现。他觉得,他在上一世看见过类似于沈经理看风静持的眼神……有次,他应邀拜访铁哥们万敦敦与其娇妻的爱巢,吨爷很得意的将他刚满月的大胖小子抱给司暇看,那时,吨爷俯眼凝视他儿子的眼神,就有点儿像沈经理——沈若崇凝视风静持的眼神!
司暇被自己的灵机一动吓了一跳,在五花玲珑的茶点被服务生纷纷端上桌,而风静持将水晶虾饺切成了四截,要喂给馒头狗了——司暇还紧盯着沈经理看,好似沈经理才是那根吸引他的骨头棒子。
“静持,我来喂它,你先吃。”沈经理先给风静持夹了一只鸡蓉灌汤包,再夹一只到自己的小碟里,一手持一筷,剥开灌汤包,将里边的内馅剔到小碟里,再重复一次动作,又剔出一只包子的馅,最后弯腰将小碟放到桌脚边,冲馒头狗道:“你叫‘馒头’对吧?馒头,下来,吃这个。”
司暇当下就觉得:这老家伙嫌命长了!?可沈经理见馒头狗目露抗拒、凶恶龇牙,竟向风静持道:“静持,你有没有娇惯过它?有些狗只吃某个牌子的进口狗粮,还必须是特定的口味,你的狗也这样?”
风静持刚想为馒头狗辩护,司暇就主动跳下椅子,走近那小碟,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不挑食、体贴主人的优良品质。
风静持松口气,又替馒头狗剜出了糯米鸡里的肉块、海鲜云吞中的肉馅,给它的小食碟添得满满当当,这才在沈经理的反复要求下换了筷子,夹起自己碟中、没了馅的馄饨皮——
在桌下呼噜扒拉食的司暇狗耳一抖,就听见了木筷撞击的清脆声音。只听得沈经理的训斥响起:“那是归狗吃的东西,你动什么?”
馒头狗不顾嘴角淌下一条油迹,飞快的跳上椅子,去瞧桌上的情况。他一瞅见风静持愣然后冷然的侧脸,就知道沈经理触着了风静持的霉头,可算好感度要歘歘歘的往下垮了。
然而沈经理纯然不觉,还在挽了袖子、为风静持布菜,嘴里叨咕出来的话格外妈妈桑:“馅都没了,还吃什么吃。来,静持,这是蟹黄汤包,苏杭那边的吃法是先用吸管扎进去,吮了里面的汤,再沾作料吃包子。”
风静持愣了半晌,才接过沈经理递给他的吸管,慢吞吞将吸管嵌进去。他看着沈经理将没了鸡肉馅的糯米块、没了海鲜馅的云吞皮一齐往桌下的废物篓里倒,墨黑眼瞳中的光色黯淡了。
他知道沈经理嫌弃那是被馒头狗吃了馅的食物,觉得它们脏了,而且桌上的点心又多,不差那几块糯米、几张馄饨皮,所以他干脆倒掉盘中物,将食碟叠起来、以节省桌上空间——不管他觉不觉得浪费,沈经理总有他的道理,沈经理才是毋庸置疑的权威。
风静持无声吮吸蟹黄汤包内的鲜美汤汁,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司暇。
那个人也是,永远鄙夷着他的节俭,嘲笑他是心气短浅的铁公鸡,还频繁“怂恿”他改姓“黄”——“黄世仁啊你,一毛不拔的小疯子!”
垂下眼睫,不与沈经理对视,也不看在另一张椅子上、用前爪乱擦嘴角油迹的馒头狗,风静持将蟹黄汤包的外皮一点点咬碎,他仿佛听到了骨骼碎裂、肌理撕扯的声音。
司暇,沈若崇,那些没挨过饿的人什么都不懂。却耻高气扬的对他指手画脚。
有的时候,他真想让那些人感受一下他的、更多底层人的处境——人,是可以吃归狗吃的东西的。甚至于,某些人还吃不到,某些狗能吃到的东西呢。
18、
一桌早茶,够让风静持“叹”的。时至十点,他后继乏力,终于向沈经理讨了饶:“沈总,对不起,我实在吃不下了。”
沈经理没有为难风静持。他叫人给风静持新沏了一杯菊普茶,又要来几只可降解塑料餐盒,亲自装点剩下的食物,打包后放到桌上。
风静持不忘同样鼓起了个浑圆小肚皮的馒头狗,他用一只勺撇开茶盅中的菊花,舀了淡金色的茶水,递到馒头狗嘴边,小声道:“馒头,嘴巴干就喝点茶,还可以助消化。”
司暇不知道世上是否存在会品茶的狗,但他有意卖弄,以显他通人性,便仰头酌了茶水,狗嘴儿响亮的砸吧,还头一晃、尾一摇,满意的眯起狗眼、镇重其事的点头默赞——“馒头,你喜欢喝茶?”风静持微惊,觉得馒头不愧是馒头,好不明觉厉的样子。
风静持又喂了馒头狗一汤匙,再自己尝了一口菊普茶,预备着以后回家泡这种茶给馒头喝。
风静持对面的沈经理挂着公式化的浅笑,在风静持放下茶杯时突然截下风静持的手,指尖一旋就夺取了茶杯,自己垂头抿了一口。
司暇如遭雷劈,背上的棕毛全立起来了。他用狗眼很清楚的看见,沈经理的嘴唇正好贴上了留有风静持唇迹的杯沿,那两瓣唇一抿,简直就像在含吻风静持的嘴唇。
糟老头一把年纪了,还玩间接接吻?!司暇鼓起狗眼,眼睁睁看着沈经理唇离杯沿,齿缝间便咬了一朵湿润的小菊花,他舌头一卷、带有普洱茶味的菊朵就隐入了他的口腔——相比沈经理高超的调情技巧,司暇觉得自己弱爆了,真是白活了八十年!
司暇头一“啪”,紧张的望向风静持——咻!好险!他的小竹马一副反射弧过长的样子,投向沈经理的眼神里,没有不明觉厉,只有不明所以。
“沈总,需要新换一杯茶吗?”风静持话语平静,心中却起了小疙瘩:沈总真怪。那杯茶也算被馒头喝过了的,他这时就不嫌了?
不过老板想做什么,是老板的事,他可管不着。风静持随着沈经理站起,主动拎了装着餐盒的塑料袋,招呼上馒头狗,跟着沈经理走出了茶楼。
一出大门,风静持想起自己忘带竹篮了,刚想转身回茶楼,就被沈经理拽住了胳膊。“静持,”沈经理吃豆腐的技巧绝对一等高超,他用掌心裹住风静持皮包骨似的胳膊肘,略一揉握,就弄皱了风静持肘上的衣袖,“你去哪里?”
风静持回眸,觉得沈经理莫名其妙。他隐约觉得沈经理想控制他的一切行动,在温润的表象下藏着诡谲的偏执,可他又想不明白沈经理为什么要“偏执”于他这么一个靠走后门进公司的小学徒,便秉持着“沉默是金”的处事原则,任由沈经理轻缓揉搓他的手肘。
司暇当时就想一口咬住沈老头的脚腕了。然而沈经理好似察觉到了馒头狗赤。裸裸的敌意,他放下了风静持的手臂,对他温和道:“这里没有停车位,我的车一来,我们必须马上走。在这路边等着,静持。”
风静持:“可我忘了东西……”
沈经理:“那装狗的篮子?随处可见的东西,就别要了。你到时候直接带馒头上车,我让人给它套上项圈、拴上狗绳。”
风静持疑问:“上车?沈总,我可以自己去公司……”
沈经理笑:“你今天不必上班了,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风静持不明就里。他垂眼瞧瞧馒头狗,愈发觉得沈经理各种奇怪,难道出其不意才是老板之所以成为老板的秘诀吗?
可司暇早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糟老头,是想泡风静持的节奏啊!他赌十桶菊花普洱茶,沈若崇绝对是同性恋!
果不其然,沈经理的专职司机驾驶着保时捷卡宴而来,直接将一行人、一只狗拖去了国贸。车上,风静持拗不过沈经理的强硬要求,为馒头狗捣鼓上了一整套行头,包括狗项圈、狗绳、制作更加轻巧的内置式狗牙套。
风静持满怀歉意,下车时都在向馒头狗低声道歉。沈经理下车后,对黑衣司机吩咐了几句,刚回头就看见后视镜里、风静持撇下馒头狗后触摸卡宴车身的动作。
沈经理了然一笑,挥手示意司机将车开走。他特意追随风静持的视线,发现风静持愣愣然的,眼中带着某种隐秘的渴望,目送紫水晶色的保时捷卡宴安静驶远。
“静持,坐我的车感觉怎么样?不晕吧?”沈经理拐弯抹角询问风静持对卡宴那等豪车的态度,就是想确认自己心中,某些不可为人道的念头。
风静持垂颅抚摸刚触碰过卡宴的手指,嘶哑的声音只说出了一半的话语:“……他有同样的车。”
沈经理听得不清不楚,以为风静持在羞赧,笑道:“知道那是什么车吗?”
风静持:“……辣椒。”
在西班牙语里,“卡宴”(Cayenne)的确指“辣椒”。这下,沈经理几乎可以确定风静持对保时捷卡宴之流的高档车有兴趣了,他嘴角的笑纹深得更加暧昧,推了一把风静持的腰就说:“走吧,带你去逛逛。”
风静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推拒就跟着沈经理走了。几乎是头一次,将馒头狗落在了身后。
两人渐行渐远,默立后方的司暇看着那距离一点点被拉开,好似他与风静持之间被扯开了一条大口子,又像是地壳变动、地表塌陷,他与风静持间赫然就出现了深不见底的鸿沟,他在这边,风静持在那边,他眼睁睁的看着风静持被别人带走,渐行渐远,不回头。
绝望像是太阳隐于漆云后的阴影,将司暇的心一寸寸吞噬。他看着风静持与沈经理的背影,突然就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自己的小竹马或许会被……沈经理收买。说难听点,就是被他包养。
虽然风静持现在还愣然迟钝着,但沈经理确实铺设了一张温柔而温情的网,那个看似四十出头的男人是个典型的成功人士,由其得当的举止可见其良好的家世,他有足够的时间与精力去一点点俘虏风静持的心,就算风静持不会被钱权引诱,他因身世孤苦伶仃,一定抵挡不过沈若崇甜软黏。腻的、以上下属关系为挡面纱的亲近。
然而,就算风静持真跟沈若崇“好”了,司暇也无可厚非。因为就连司暇也知道,风静持是个好孩子,是个不辨真假,只要别人对他一分好、他就对别人千百分好的天真娃。更何况他目前的处境实在艰难,如果沈若崇恰时伸出援手,风静持怎么可能不心怀感激,让沈若崇如愿以偿的捕获美人心。
司暇觉得自己要被丢下、被抛弃了。他只是一条小不点的野狗,站在人来人往的河流中,孤零零的守着候着,任由狗绳绵软垂落于他的前爪间,好似一圈断掉了的缘。
他用狗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远,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