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此去经年,终不可幸免(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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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照例到Kevin的心理诊所报到,估计因为当初是他将我从那些噩梦中拯救出来,也清楚他在这一行的口碑和职业素养,所以每次见到他我都会很放松,几乎没有心防,完全将他当做一个树洞。
而因为我最近的情绪还算不错,Kevin也没有采取什么特殊的治疗方法,而是单纯地聊天。
“最近过得如何?”
“还行,工作比较忙。”
“和他有接触么?”
“有一些。”我犹豫了一秒还是决定说出来,或许除了Kevin我再没有人能够这样完全地倾诉。
“我很怕。原本他不理我的时候,虽然生气却坦然。而现在,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当初明明就是他不要我,现在也明明就有未婚妻了,这样招惹我,他是为了什么,是不是看着我难受他特别有成就感?”
我的声线不自主地拔高,略略颤抖,竟渐渐带了些哭腔。
Kevin很绅士地拍拍我的背以示安慰。有了别人的安慰之后,我仿佛突然有了资本,于是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Kevin的衬衣便被我临时当做了纸巾,我从来不知自己怎么有那么多泪水,也不知究竟哭了多久,只觉得头疼得厉害。Kevin一直都轻拍着我的背,就像安慰着自己的小女儿一般。
末了,我看着他身上那一大块被泪水洇湿的深蓝色有些局促,“真是对不起。”
他狡黠一笑,“没事,就当Jessica尿湿了,这也是常有的事。”
Jessica是他的小女儿,十个月大,还不会说话。
“谁是你女儿呀?”我红着鼻头没好气地说。
“哭过畅快了许多吧?”
“嗯。”
Kevin舒心的笑容一如既往。
等到我到了家,才发觉U盘落在了Kevin那里,那里面全是C&W的账目和报表,算得上是公司的机密。我当然相信Kevin不会泄露,但没有那个U盘就没办法工作,何况这么重要的东西留在那里也不大保险。所以刚风尘仆仆回到家的我,只好开车再折回去拿那个该死的U盘。
我是这里的常客,前台照例没有通报便放我进去了。这里的隔音效果极好,只有走到门口才隐隐听见里面似乎有其他人正在和Kevin大声争辩着什么。
“你这是做什么?”不同于平时的绅士沉稳,此刻Kevin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气急败坏。
或许是人家夫妻吵吵架呢,来得真不是时候,我在心里感叹。当下便决定先回家去,等晚些他们吵完了再过来拿也不迟。
“我有自己的打算。”
那个声音平稳低沉,听得我心里一颤,双脚也像被钉住了一般。
是宋楚涵!
“当初是你叫我来的,现在又要我收手?你知不知道这样对她很不好?”
“你回瑞士去吧,我都安排好了。”
“你叫我回去我就回去么?你这样的自以为是会害死她!”
“我比你了解她。”
整个房间一片静默,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
“你爱过她么?”
久久都没有回答。
我突然疯了似地跑出去,一点儿也不想听到他的答案,怕心里最不愿的想法得到印证。我这才明白,那些离别、背叛都不算什么,只有他不曾爱过我是个最大的笑话。
细细回想,他的确不曾说过他爱我,甚至连喜欢我也不曾有过。彼时陷于热恋之中以为一切尽在不言中,现在想来,答案显而易见不是么?
我如游魂般开着车回家吞了几颗安眠药,蒙头就睡。药效作用前的一刻,我还迷迷糊糊地心痛,一边想着,难道爱我就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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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就向C&W人事部递交了辞呈,交接完工作收拾完自己的东西便立刻走了,多一刻也不想停留。
开车回LY的时候遇到了堵车,手机在包里响个不停。反正堵车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于脆拿起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喂,你好,我是伊……”
我的自我介绍还未做完就被对方生硬地打断,“谁准许你离开了?快给我回来!现在财务部……”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同样掐断他的话,“放过我吧。”
他愣了愣,气极反笑,“你非要这么认为么?”
“不然呢?”我当机立断,挂断了电话。
这样的纠缠又是何必?车依旧堵着,我心里也堵得慌。
快到事务所的时候,我在门口看到了凌越,他站在那里伸长脖子张望着,简直像个等着丈夫回家的小媳妇儿。
等到我停下车,他立马上前很绅士地帮我拉开车门,然后张开双臂,“欢迎回来。”
我无视了他的拥抱,径自打开后备箱,“欢迎我的话就帮我搬上去吧。”
凌越同学撅了撅嘴,“先抱一个嘛。”
真是越看越像小媳妇儿,跟他这一身西装革履真是不相配。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黏糊呢?
我轻轻捶了他一拳,没好气地说,“占谁便宜呢?”
凌越同学眼见非但没占到便宜,还要帮我做苦力,终于敛了那副装委屈的模样,调笑着抛下一句。
“反正迟早会占到,我不急。”
若是其他人见到平日里沉稳镇静的凌大会计师这副轻佻的样子,怕是要生生地跌了眼镜呢。我虽惯了他内里这副活宝样子,此情此景之下也轻轻笑了起来,一扫近来的郁结。
若是每天同他在一起,一直这么欢欢喜喜的,应该也不错吧。
一代青年才俊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一只大纸箱进了我的办公室,周遭吸气声不绝于耳。到了办公室后他放下大纸箱,开始帮我整理办公桌。
“C&W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搞定的。不过虽然这个case结束了,但这可是你单方面毁约,原本答应过我工作半年的,不准反悔。”
“知道了,这么斤斤计较。”我调笑道。
“怕你跑了呗。”他帮我放好一大摞文件,腾出手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子。
这样亲昵的举动让我有一种回到了儿时的感觉,曾经我像个跟屁虫似的老跌跌撞撞地跟着他,一边叫着“小越哥哥”。那时的他很是无奈,但对着我又没有丁点脾气,只好由着我。于是大家都知道凌越有个小尾巴,那些哥们儿很长一段时间见我找他总会玩笑式地大喊,“凌越,你那小媳妇儿来啦。”
而后长大了也知道了男女有别,不再明着跟着他,转而有针对性地霸占。学校里若有女生和他走得近了些,我必定做小动作搞破坏,周末时间也总是拉着他,理由五花八门,要么是辅导功课,要么是去公园溜达。本应万花丛中过的凌大公子直到大学也没有交过女朋友便是拜我所赐。
我曾以为那便是喜欢,遇见宋楚涵后才惊觉那不过只是简单的占有和依赖。
大学后因为宋楚涵,我们的关系渐渐变淡,联系也越来越少,直到那个晴天霹雳。而后那五年里他对我的无微不至和不厌其烦连挑剔的二哥也对他甚为满意。
尤其是最初的那一年,我的脾气极为暴躁,还有很严重的厌食症,整张脸深深凹陷下去,只剩一把骨头。每个保姆请来不到三天保准会被我气得离开,结果到后来任二哥出怎样的薪酬待遇,再没有人愿意照顾我。
而他却二话不说撂下事务所给我当起了保姆,专程去学了厨艺一口口喂我吃东西。当时我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的,情况坏的时候常常是见人就砸,后来家里再没有硬物供我砸,我就开始死命地咬。
他被我砸过,打过,也咬过,最严重的一次甚至被砸得轻微脑震荡,黏腻的血顺着他的下巴滴到地板上,实在可怖。我这才开始慌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而他则用血迹斑斑的手轻轻摸着我的头,反而安慰我,“依依乖,小越哥哥没事啊。”
他看着我一天天好起来。白天忙着照顾我,晚上将我哄睡着之后便独自在书房做报表和账目,经常因睡眠不足而有淡青色的眼圈。后来我渐渐好转,有了自主生活能力,他也经常来和我聊聊,陪我逛那些小时候去过无数遍的公园。
这五年,他一直都在我身边。最初我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记忆也是断断续续,就算是现在,我也只能记起很少的零碎画面,而他却对于那段时间只字不提。若不是李妈偶然提起,恐怕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待我如此。
现在看着他帮我细心地整理桌面,顿时有了种被充实的暖意。
凌越估计是被我盯得有些发毛,不自然地摸摸头,“怎么了?现在才发现凌少爷我长得帅呀?”
“小越哥哥一直都很帅哦。”他本料定我一定会嗤之以鼻,没想到我使了这么一招,很有一种被吓到的惊恐感。
“死丫头,敢磕碜我?”一边轻轻在我头上敲了个暴栗。
“痛死了。”我揉着自己的头,一副无故委屈状。
凌越脸色稍变,作势要来看我据说被敲痛的头,“怎么了,我下手重了么?”
“是啊,都肿了呢。”我肆无忌惮地笑,看形势似乎不妙便立马逃开。
他无奈地笑,和小时候并无二致。
若说曾经我无法接受他是因为我们之间横亘着那四年的时光,那么宋楚涵的归来无疑是一个契机。这一刻我终于拨开扰乱清明的云雾,看清现实,不再妄想,郁燥的心也凉却下来。
“傻瓜,想什么呢?”他轻拍我的脑袋。
我回过神,娇憨一笑,“想今天晚上吃什么呢。”
“不用想了,今天带你去家新开的私房菜。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才三点呢,还没下班……”
“没事,事务所自家开的。”凌越冲我狡黠地眨了眨眼。
我对着落地窗中的自己微微舒展笑意,这个笑容由内自外,是感到幸福后真切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