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江湖 10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536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那是一双狭长漂亮的凤眸,没有盯着人看的时候,甚是好看,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然而当这双眼睛平静而斯文的盯住一个人的时候,除了冰冷无情,似乎就只剩下了让人从内心深处涌出的恐惧。
渫思言在赤绍说出住口、赤非殇说住闭嘴的同时,就那么轻轻一抬眼,依旧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只是那双眼睛在那一瞬间却让赤月南感受到了毫不掩饰赤裸裸的杀意。
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僵住,赤月南难掩恐惧。赤非殇皱眉看向渫思言。他想起先前那个时候也是一样的,渫思言的眸子似乎有一种奇怪的魔力,只要她眼眸看向的地方,似乎连空气也一起冻结了。
淡淡收回目光,渫思言似乎有些不耐烦:“赤伯父找我来还有其他事吗?”
赤绍有些摸不清渫思言在想些什么,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这才有些似有所悟的开口:“哦,并没有什么大事,思言你一定累了,那这样,非殇,送送思言吧。”
赤非殇俊朗的剑眉轻轻一挑,微笑着看向渫思言:“我送你回去。”
渫思言起身,一脉安然的走了出去,赤非殇朝着赤绍示意了一下跟着渫思言走了出去。
天色已晚,月光洒在两人的身上,点点星光。渫思言眉眼含笑:“你们家还挺热闹的。”
真的不是她幸灾乐祸,实在是挺有趣的。渫氏一脉只有她一个人,其他几脉也后嗣单薄,她从未见过这种争宠什么的戏码。就算有,也没有这么傻傻的表现的如此明显的。她见过的大多数都是很聪明的那种、当然也是很高明的戏码。
真的挺有趣的。
赤非殇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很正常吧,一般人家孩子多的话都会有这种状况的,嫡子嫡女庶子庶女总归是不一样的。矛盾很多,处好的很少。”
渫思言双手背在身后,似笑非笑:“那是因为男人娶了太多的老婆,其实娶一个不就好了。矛盾肯定少。”
赤非殇想了想:“你们家好像就是?”
渫思言面上浮起骄傲和温润的笑意来:“严格来说,是我的族里还有几个家族一起留下的一种生活方式吧!这样的话,肯定矛盾就会少,而且,正所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们族里的人都比较喜欢这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以及状态。”
赤非殇歪头去看渫思言,惊讶的发现渫思言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和温暖。渫思言也歪头看去,第一次笑得很是开怀:“看什么呢?”
赤非殇低头掩饰的咳嗽了一声,指引着渫思言在名医山庄遛弯。
两个人各怀着心事,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直到各个院落里看上去都已经熄灯了,这才回到冬寒。
渫思言歪着头笑着告别:“我进去了,天晚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赤非殇漆黑的双眸微微有些复杂的看向渫思言,试探着、淡淡地开口:“思言,你来名医山庄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渫思言的动作不易察觉的一顿,语气自然:“怎么说?”
赤非殇似乎有些过意不去自己说得直接,开口之际带着淡淡的歉意:“只是一种感觉,总觉得你好像有心事,来这里也不只是看看。”
难道这样也能看出来?渫思言心头微震。她自己的本事自己是不会怀疑的,那就是赤非殇的直觉真的很准?
低头微微一哂,渫思言看向自己白色的衣摆,语气中透着一种状似无奈又坦诚的复杂:“嗯,确实有些其他的事情。抱歉,我不能告诉你我的目的。”
说罢微微有些紧张的抬眸看向赤非殇低垂的眼帘。
似乎是这月色太过明亮,赤非殇只觉得自己像是要醉了。他并不曾想过眼前这女子能明白的告诉自己她的目的。然而坦白自己有秘密无法宣之他人其实也是另一种坦白。
秋风微凉,月色如洗,两人站在小院内,一时之间竟是沉默。
一阵凉风袭过,赤非殇怔怔的抬头,微哂:“天晚了,你进去早些歇着吧。”赤红色飞舞的衣裳带起漆黑的长发,渫思言猛的收缩眼脸,点头走进了屋内,心中暗叹,她有些入局了,这实在不是好现象。
躺在床上,不知怎么的,依稀记得在谷中时,无数个这般明亮的月夜星空,母亲微微苍白的如水的面庞,总是带着浅浅的笑,眉梢眼角都是那浅浅的笑意,会抱着自己讲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
讲最初遇见父亲,讲当年她四处走看过的风景,讲师父和师爹度过了多少的苦难才在一起,讲凤家姑姑和舅舅还有玉家姑姑和舅舅。偶尔也会讲那些无数年前的战场朝堂。讲那时候的百姓活的艰难,讲如今的太平多么的难得。
唯独从不肯多提为什么宁愿十数年守在山上,也不肯讲玉九的来历。
无回谷,偌大的无回谷,加上逐凤山玉寒山与少思堂。从没有人提起当年父母的事情,也从没有人提起玉九的母亲,从所有人懂事开始玉寒山就只有玉琰和玉九,无回谷就只有相敬如宾的君氏夫妻。
然而有一些事情大部分的嫡出子弟还是知道的。比如,当年君别与渫琅轩之间长达七年的爱恨纠葛,这中间纠缠不清的事情岂止一两件。比如,这些年看似平和相敬如宾的父母其实冷冷淡淡的还不如陌生人。比如,苏悠苏晋兄妹两个人明明与无回谷这些人没什么关系,这天下父母双亡的孤儿有很多,而苏悠苏晋却偏偏自小和他们一样的待遇。比如,玉九的母亲在谷中之所以成为禁忌的存在,似乎是当年七国战乱时,玉九的母亲原本就是他国的细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无回谷这么大,纵使外谷的人消息不灵通,他们内谷的人总归还是能知道些的。
所以明明谷中有明确的规定,外出历练的人员不得与谷内联系过密,她其实还是和母亲有联系的。所以明明只是一场普通的历练,三年后完全可以回去接手生意,她还是选择帮助母亲调查二十年前的一些事情。既是锻炼自己的能力,同时也帮助母亲完成她的心愿。
可是,怎么有些犹豫呢?似乎都是因为他。
渫思言突然觉得少有的烦躁,探查名医山庄,是早已经定下来的计划,从一查到名医山庄和当年的事情有着莫大的联系后,她和苏悠、子矜、十玥就定下了今天的计划。赤绍作为名医山庄的实际掌权人,更是被他们安排了数人在身边。
就连一开始与赤非殇的相遇,也有着九分是在他们的计算之内。
可是,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对赤非殇,什么时候报了别样的心思,竟然不知不觉的不太希望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情。
渫思言这一晚翻来覆去,心思烦乱。想到谷中的母亲,又想起一些师父说的,别人说的事情,回头又好像看到赤非殇干净清澈爽朗的面庞。睡得极不安稳。再说赤绍也很是心不在焉的躺在床上。
非殇带回来的女子实在优秀,单看容貌气度便已是上乘,更遑论家世。渫,这个姓氏,让他不得不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人,连带着,也想起一些不太好的旧事。只是不知道是哪个渫,虽说这世界上性渫的大有人在,可不知为什么,总让他想起那个人来。
还有非殇的身世,隐隐约约也和很多年前的旧事重叠在一起,这让赤绍心中极是不安,然而这终究只是一种感觉,甚至没有任何直接间接的证据证明。
除了两人,这府内其他人其实也都各安心思,这一夜,没有人真正安稳的睡去。
次日清晨,渫思言起得及早,原本晚间就没有休息好,渫思言起身时隐约觉得有些乏。不过自幼习武,也不过略显疲惫,吃了早饭,渫思言坐在床上,真气绕着全身行了一周天,解了乏,这才开始研究起行程来。
从脚程来看,凤十玥应该今天就能到,离医术论会还有不到十日。整个医术论会分为三大阶段,两部分。
江湖上的少年新秀算是一部分,已成名的前辈算第二部分。第一阶段,比的是武艺高低,第二阶段,比的是医术上下,第三阶段则是其他一些诸如暗器、兵器的讨论。
三个阶段与两部分人同时进行,共有十二个场地同时进行。这种大场合,名医山庄大部分的人手都会在这十二处进行守卫和安排,剩下的应该也都安排在庄内各处要害,确保没有人会来此捣乱或者说确保医术论会的正常举行。
这样一来,其他地方的守卫力量必然就会薄弱。到时候,只消让人弄出点什么事情来,比如放火,自然就会更忙乱了,以她和凤十玥两个人全盛时期的功力运用幻术与阵势探测,半个时辰就足够了。
渫思言心中思量,行动上更是半分没有耽搁,她现在还不熟悉名医山庄,趁着还有时间,所有的地方都探测一遍,比背下来哪些地方有多少守卫更加记忆深刻,行动上必然也会更加方便。
嗯,还要思考到时候怎么避过去不参加前面的比武和讨论。一旦自己不能空出手来,凤十玥一个人太过消耗精神力不说,还很容易被人发现。时间上尽量缩短才好。
来回在名医山庄绕了两圈,渫思言正琢磨着怎么才能进去中间的主院落,迎头来了一个水灵的小丫鬟。小丫鬟低着头小跑到她面前,福了福身子:“渫姑娘,七公子在水榭烹了茶水让奴婢领您过去。”
渫思言抬头斜着眼瞧了瞧这小姑娘,一扬头:“带路吧。”
但凡大户人家的府邸,大多数女眷住的地方是在最里面,半分看不到外面的吵闹的。也因此,府中诸如小亭、水榭的地方建的也都靠内。
这小姑娘带着渫思言三转两转的,直走出去好远,才隐约瞧见有小桥流水、亭台花谢。于是渫思言又免费的逛了一遍这园子。
走的近了,便瞧见一处三角亭台水榭,方柱圆顶,三面靠水。赤非殇、墨夷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坐在亭中,带路的小丫鬟走到亭外就不再往前走,只身微福:“渫姑娘,您上去就可以了。上面的亭子奴婢是不能进的。”
渫思言微微一笑,算是谢过,举步迈上台阶。这地方布置得很是精巧灵动,虽说是台阶,却有些像独立的栈道,全是木头所成。赤非殇早先便瞧见了渫思言,只以眼神示意她上来。
走到上面,才瞧见,亭中的布置亦是十分典雅。原木方桌,精致的小墩椅,四周的柱子上云山飞舞,纹路繁复,加上桌上紫砂成色的茶具,越发显得主人的品味。
三人周围并没有随侍伺候的婢子和小厮,渫思言上来时,那姑娘正在清洗茶具,旁边有小炉煮水,茶香微微沁人。
渫思言在墩椅上坐下。也不着急的看着那姑娘动作。虽然只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这姑娘身上却有着一股子沉稳劲。烹水煮茶有如行云流水,手上的动作半分不曾急迫慌张。
等这小姑娘一一添好茶水,赤非殇这才笑着对渫思言道:“思言,这位是家中小妹,赤韵菡。”又对着自己的妹妹道:“这位是渫思言,思言年纪比你大,叫姐姐吧。”
那赤韵菡生的小家碧玉,着一身天蓝色衣裙,与绝大部分的江湖女子相比,多了几分世家大族的贵气,少了几分江湖豪气。听赤非殇说完话,微微一笑对着渫思言淡淡的叫了一声:“思言姐姐。”端得是温柔贤淑。
渫思言也淡淡回应:“韵菡妹妹。”
赤非殇也不以为意,只用一种随意的口气道:“小妹素来与我亲厚,不过身体自幼孱弱,并未习武,其实我今天是想请思言帮忙瞧瞧,看能否调理过来。”
渫思言微微一挑眉:“怎么都未曾请人看过吗?”
名医山庄素来以医术为江湖著称,按理说最不缺的就是大夫了。
赤非殇皱眉,没有答话,倒是墨夷抬眸瞧了赤非殇一眼,这才开口:“也曾请了大夫来看,不过都说先天体弱,难以治愈。至于这府上…”
墨夷微微一顿,语气奇妙,却是顿住不说了。
渫思言却似有所悟,端起面前的茶杯,抿唇饮了一小口。笑着开口:“韵菡把手伸出来,我且瞧瞧。“
赤韵菡看向赤非殇,赤非殇朝着她重重的点头,似有激励。
渫思言随意的将手搭在赤韵菡的手腕上,内力从指间一点点渗透着进入赤韵菡的体内,又在渫思言的控制下一点点从经脉流动探测。
半响,内力从赤韵菡体内回到渫思言指间,渫思言松开手,神情微妙的将手搭向湖水,适才收回体内的真气又被逼了出来,成几滴灰色的液体滴落在湖面上。刹那间,被灰色液体滴落的地方湖水由淡蓝色变成了死黑色。
赤非殇几乎把持不住的起身,甚至撞翻了墩椅。双眼死死的盯着湖中的水,怒气像是真气强大的气流一样冲撞而出:“居然是这样!”
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竟又一下子收回了气息,有些颓然的看向渫思言:“你怎么样?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渫思言神情仍有些奇异的微妙,闻言却淡淡的摇头:“没事,我内力深厚,从小也曾服过灵药,又将带着的毒逼了出去。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