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烟华 第四章 一日看尽长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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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疏并没有想太多,他接触的太少,根本不懂得欢爱之事,只当是皇上一时醉酒失态罢了。而第二天早上收到皇上给他的月糕,云疏决定看在月糕的面子上原谅皇上。
宫里菊花开的灿烂,竟不失色于春日百花。秋空高远,雁字南归,云疏自感十分恶俗的想起了些秋思之辞,他摇了摇头,无聊扫着毓庆宫里每一片落叶。
不久宫里又进了位新人,是丞相家的千金乔琬之,也是太后的外甥女,年岁不过十八,听说是有着倾城之姿,绝世之才。小敏子平日里最爱唠嗑,讲些宫里的秘闻,为此没少遭怀恩打骂。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云疏还是第一次见着有人能将流言讲的像说书一样,摇头晃脑,好不得意。
“哟,那位娘娘啊,皮肤白的,就像那桃花糕,手指纤细的呀,仿佛嫩草儿一般!”
旁边一个矮矮的小太监忍不住打岔道:
“我听宫女小桃说,那叫肤如凝脂,手如柔荑。”
“我不是怕你们听不懂么,我当然知道这个!”
“接着说,那娘娘,容貌美的像花一样,衣服轻柔的就像,嗯,像天上白云!”
那个小太监又不知死活的打岔道:
“宫女阿杏说那叫云想衣裳花想容。”
小敏子气急败坏,给了那个小太监一个爆栗。
云疏受皇上喜爱,连怀恩都礼让三分,这他早就看出来了,于是平日里和云疏拉好关系。云疏学识比他们都多,而他几乎没怎么读过书,哪里知道这些诗句,只不过找云疏问了几句来显摆,可这些东西不知怎么一到嘴边儿就忘记了,这个小夏子真让人想扁他一顿。
云疏在一旁早听到这些,他看一眼那个叫小夏子的小太监,毓庆宫里上上下下宫女太监不少,那个小夏子分明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却瘦的厉害,想必受了不少苦,只是不知道他哪里知道这些个诗句,云疏心里清楚,宫女小桃阿杏根本不可能告诉他这些。
看来宫里的人不是都很简单的。
一次云疏看见宫里一个年纪稍大的太监用鞭子抽打那小夏子,那小太监一声不吭,不会求饶,白白挨了许多打。云疏看不下去宫里恃强凌弱的那一套,将那老太监骂了几句,那老太监见了云疏不知为什么倒有些畏惧,立马道歉赔笑走了,云疏恨恨恶心了把。转头看那小夏子,他一双眼睛深深看了云疏一眼,那眼神是宫里下人没有的凌厉与清高,也不道谢,转身一瘸一拐的走了。云疏自觉胸襟宽广,也不以为意,反倒托小敏子给了他一些伤药。
这么有趣的人定大有来头,或许有一段曲折的身世,或许是大盗之子……
至于那位新来的娘娘,云疏并未放在心上。惊才绝艳四字,古今天地,只有一人担得起。不久,那位丞相的千金就被封了贵妃,后宫一直无主,如今这位娘家势力强大的琬贵妃自然如日中天。
这日云疏在御书房里伺候笔墨。
“你可有出宫过?”皇上批阅奏折,突然问道,低低的声音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听。
云疏正在走神,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皇上放下奏折,直直望着他,眼神有些无奈。“没什么,你想出宫吗?”
云疏瞪大了眼睛,愣着点点头。
“有时间我带你出去。”
云疏只记得稀里糊涂的道了一堆谢,剩下的时间大脑处于休止状态。天知道他多么想出去!京城繁华,他却没有见过。一个下午云疏就想象着外面的场景,在打碎一个花瓶,撞到七八次门槛后,小敏子断定云疏定是出事了!他向来机灵,宫里流言蜚语无所不知,关于皇上对云疏的种种他可都一清二楚的看在眼里,莫不是真如外头所说,云疏是皇上那啥啥?
小敏子黄豆大的眼睛仔细盯着云疏的身影,重心不稳,神游天外,面色似喜似忧,双手轻颤,又听到别的太监说云疏刚从御书房出来,再看到皇上方才难得放松的神情,小敏子摸了摸似乎没有胡子的下巴,眯眯成了两条细缝的眼睛,得出了一个十足确凿的结论。
云疏思索了一个下午的问题,譬如要带什么,要不要带钱,皇上会不会让他买东西,要不要穿太监常服,最后终于思考到客栈里兴许有刺客皇上或许有危险自己或许会送命等等等等。在傍晚时候,看到了一脸悲戚的小敏子,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云疏心下疑虑,也怪自己居然一个下午都没有发现,又想起前段时间,小敏子说家里有变故,便想着是不是死了什么亲旧。
刚要安慰几句,小敏子缓缓踱过来,手里攥着什么,神情纠结痛苦,欲说不说。
“小敏子,有什么伤心的就说出来,我听着。”
“云疏,你看咱俩平时关系不错,这所谓路见不平,两肋插刀,千里送鸭毛,礼轻情意重,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这个东西给你,或许能让你好受些!”说罢往云疏怀里塞了一个小瓷瓶,长吁短叹,对风流泪道:“命就是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只怪你生成这样,好歹皇上是个贤君,想必不会负了你的!”说完摇头走了。
云疏莫名其妙,那是一个彩釉的瓶子,瓶身有一朵凤仙花,倒是很精致,里面似是药膏,味道清淡,与之前自己挨打时小敏子送的药并无很大差别,想着宫外如此险象环生,还是带着好。
几天后,皇上微服出宫,却只带了云疏。
云疏在皇上的示意下换了身寻常少年的衣裳,只是皇宫里制的,必然贵气些,云疏只有十六,还没有完全长高,此时看上去只想让人啧啧叹道,好一个清俊的陌上少年郎!而皇上一身玄色锦衣,一头青丝用玉冠竖着,长身玉立,只是俊美的容颜却没有一丝笑意,双眼透出锐气,浑身是让人难以靠近的气势。
京城,宽直的街道上行人摩肩擦踵,商铺酒楼林立,各种小摊杂艺,人声喧嚷,长河上游船画舫,丝竹不断。
江上舟摇,楼上帘飘。
云疏觉得自己只像是刚进城的乡下人,脚步仿佛胶着于地,行步迟缓,而一双清澈的眼睛连眨眼都不舍得。皇上却不着急,仿佛来过很多次,只是看着一旁东张西望的云疏。
等到逛了一大会儿,云疏突然发现,路上有许多行人盯着他们看,再仔细看时,又发现,都是些游城的少女,也有些少妇,她们脸上带着娇笑,偷偷瞄着皇上。虽然云疏不解世事,但书中所写少女怀春他还是懂的,笑嘻嘻的看了看一边兀自沉默不语的人,说道:
“顾公子,或许掷果盈车也不过如此吧!”
云疏此时全然忘了宫里的一切,眉眼盈盈间皆是清透的笑意,顾随陵看得有些恍惚,随即说道:
“你怎么知道,她们看的是我而不是你呢?”
云疏愕然,发现好像是有这种情况,看见皇上眼里好笑的神情,心里想着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太监,却如此取笑自己,不禁有些生气。
“我哪能比得了顾公子淑人君子,和您站在一起,我不过是书童而已。”
皇上嘴角微弯不语,转身进了一家客栈。
凌波轩。
客栈一楼都是些寻常百姓,云疏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想象里的侠客高手,不知不觉心下也松了口气。
那家客栈的老板兴许认识皇上,径直恭敬的将他们引到三楼。三楼却与一楼全然不同,雅致非常,所坐客人看衣饰想必非贵即富。且客栈临河,窗扉洞明,远处青山碧水,天水一色。
但吸引云疏目光的却不是这辽辽江景。靠江的一桌坐了一个男子,那个人一身白衣,却戴着面纱看不清脸,他望着窗外景色,云疏只看得见他的侧面,青丝侵墨,偶有清风而过,几缕发丝轻扬。不知道为什么,云疏看见这个人,却有种他要乘风归去的错觉。难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高人?云疏强忍住上去搭讪的冲动,和顾随陵也在靠窗的另一边坐下,与那个白衣男子不远,只是那个男子却好像没有看见一样,依旧在看着窗外。
顾随陵点了些菜,却都是这客栈的招牌菜。
“这家客栈的景色真好,顾公子经常来这里吗?”云疏说这话,眼睛却往那一桌瞟着。
“以前来过,之后便很少来了。”
“原来是这样,这么好的地方不多来可惜了。”
“你若喜欢,我下次便带你出来。”
“好啊好啊。”
这时候又有一个人上来,步履却有些轻盈,原是个约莫二八年华的少女。那少女一身湖蓝色软烟襦裙,纤腰微步间盈盈动人,杏眼含情,面若娇花,却透着七分天真,三分风情。那少女莲步轻移到白衣男子身侧,低头不知道说些什么。
随即那白衣男子起身,云疏才看见他的正脸,虽然隔着面纱,但朦胧间已知貌非凡人,而那一双眼睛,却如高山雪水,冷傲无尘,眸光过处,只觉月出云翳,皎皎清辉。
那男子目光流转,在云疏身上停驻片刻,又看了眼顾随陵,眉眼微弯有些笑意,旋即转身离去。倒是那个蓝裙少女有些好奇的看了看两人,掩嘴一笑,回身随去。
云疏犹自沉醉在那双迷人的眼睛里。
顾随陵望了眼云疏,问道:“你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东西?”
云疏有些疑惑,他没有带什么,又突然想起小敏子给他的药,便拿出来给顾随陵看。
“这是小敏子给我的药,我想着兴许有用,就带着了。”说罢才发现那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子松了,一股奇异的花香弥漫开来。
“你知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顾随陵表情几分微恼,几分无奈。
“难道不是伤药吗?”云疏觉着这个药应该没什么问题,为什么顾随陵觉得生气?
顾随陵见他真不知道,微叹道:“罢了,丢了它以后不准用。”
云疏有些可惜,这瓶子挺漂亮的,看样子里面的药应该也是不错的,丢了多可惜。凭什么听他的,云疏决定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