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皇上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睁眼看了下云疏，没有什么表情，又闭上了眼睛。
    “你脸上的伤好些了吗？”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这点小伤算什么！”云疏满不在乎说道。
    顾随陵知道他心里难受，也不多说，他一向不会作安慰人的事，看着云疏倔强的笑，有些心涩。
    “朕会让怀恩给你拿些药。”说罢又坐起来准备批奏折。
    “不用了，我已经好了，皇上要批阅奏折吗？”
    顾随陵愣了愣，显然不会想到自己的好心会被拒绝。
    “也好。”
    “皇上，什么叫狐媚惑主？”
    顾随陵神情一滞，一股浓重的伤痛在他的心头蔓延开来，强忍着情绪，他淡淡说道：
    “不要听别人这样说，你不是这样的人，至少在我心中不是。”
    “你在说什么？江湖傲然客的《南华梦游录》里有个狐仙，法力无边，潇洒英俊……”
    顾随陵决定以后再也不要多想了。
    深夜，皇帝寝宫内弥散着淡淡的龙涎香。
    “皇上，奴才斗胆要说一件事儿，不知当讲不……“
    “说。”
    “云疏他，其实不是太监。”怀恩忐忑的看了眼皇上，瞧不出喜怒，心下更是不安。
    “奴才听其他小太监说的，这是不是太监还真的瞒不了……”
    “朕知道。”
    怀恩一惊，他也是刚听说，皇上怎么可能知道。
    顾随陵没有再说话，他不会说他早就有所怀疑，更不会说他曾亲自验证他的猜想。
    “皇上，太后这次动怒兴许是有些别的原因。”怀恩恭敬的说道。
    “说。”
    “奴才去太和宫打听了来，不知怎么的，近些日子太后有些怒气，在宫里焚烧了一幅，额，宫人的画像。”
    顾随陵皱了皱眉，问道：“谁的画像？”
    “是，是先帝碧妃的画像。”
    顾随陵闭上眼睛，怀恩知道他不想再听，退了出去。
    当年碧妃可称绝色佳人，擅长音律，犹好吹笛，父皇十分宠她，还特意为她建造了碧华宫，只是后来、后来碧华宫和那位绝色女子一起被大火吞噬了。那之后父皇一直郁郁寡欢，甚至遣散后宫，最后退位当起了太上皇，隐居于山林不问世事。母后虽然表面贤良，但却是恨毒了碧妃，那场大火，或许就是他母后做的吧。
    碧妃还在时他不过七八岁，但深深记得那倾城绝世的面容，现在想来，云疏的眼睛和碧妃很像，或许母后因为这个也恨云疏了。
    一日，云疏抱着凌雪去了清音园。给了阿爹和其他太监宫女一些礼物，回来时去了那个莲池，心里有些期待，希望看见那抹紫色的身影，他很想找一个人教他吹笛，带他出去闯荡江湖，但那日薄暮似乎只是一个幻景，云疏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他望着清音园旁高耸的宫墙，小时候他多少次爬上大树，却无论如何也翻不过那道墙。若他会轻功多好，提气一飞就出去了。云疏摇摇头，转身走了。
    太后再没有找云疏，或许她听到宫里的传言放了心罢。一个月来，皇上去后宫的次数多了许多，云疏也被冷淡了不少，只是暗地里皇上的周全又有谁留意。
    中秋，月色如歌。京城一夜灯火重重，天地共明。
    皇宫里中秋家宴是每年传统做法，王亲贵族、文臣武将受邀参加宴席，一时宫中热闹非常。
    御花园里人影重重，宴席上觥筹交错，平日里在朝廷上寻不着机会的官员趁这个时候好好的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一番，皇上素来不喜这些假言假语，只得皱了眉听。
    御花园边缘，灯火阑珊，树影斑驳，云疏一身淡青长衫，下摆上零散绣着些深深浅浅的竹叶，雅致脱俗又不乏少年特有的朝气，一头青丝只用一根玉簪挽着，白皙如玉的脸上带着清澈的笑容，一如清浅的如水月光。
    皇上不知为什么让他换了平日里的太监打扮，特地令人给他制了这身衣裳。虽然完全不明白原因，但云疏心里何尝不开心。他毕竟十六岁的年纪，日日夜夜却只以太监身份生活，他在书中看到过鲜衣怒马，看到过意气风发，心里即使向往但也无可奈何，对他来说，能平安长大已经是万幸，又怎能奢求年少轻狂？
    为了不引人注目，尤其被后宫人看见，云疏只敢在御花园偏僻处行走。徐行在月光流淌的石道上。
    前方缓缓走来一个人影，云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没有发现，直到近了才恍然惊觉。此时夜空澄碧，月光皎皎，云疏正想着要不要让开，见那人身躯一震。
    “清碧！”声音浑厚带着些沧桑，应是个中年男子。
    云疏心里一颤，清碧是他娘的名字，他为何知道？
    “你一定是怨恨我吧，都怪我，当初为什么没能留住你，不然你也不会……清碧，不要怪我不给你报仇，那个女人她不会好死的！”那个男人说道后面竟有些哽咽，硬朗的身影在清风有些颤抖，好像一碰就要倒塌。
    云疏听到这里有些黯然，或许这人是娘的故人吧。
    那个人突然走近，云疏后退几步，还是被那人一把抱住，力道大的让他有些疼。
    “若你当初不喜欢皇兄，又怎会如此下场？我等了你这么多年，日日夜夜不曾安睡，他呢？他只是退位当起了太上皇，快活不知几许！”那声音越来越大，隐约有些愤恨。
    云疏很无语，他长的有那么像女人么。
    拍拍那男子粗声说道“我不是清碧，您认错人了！”
    幸好那人理智尚存，愣了一会儿放开他，仔细看了看云疏，发现不是，后退几步，恢复了神智。
    “你是谁！”说这话时已经十分冷然。
    云疏犯了个白眼，明明是他自己抱错的还怪起他来了。
    “我不知道你说的她是谁，但我的确不是她。”
    那个男人叹了口气，一下显的他有些苍老。
    “你当然不是她，古今天地，也便只有一个她。”云疏打了个冷颤，起了些鸡皮疙瘩。
    那男子语气和缓许多，道：“方才抱歉了，没有吓着你吧？看你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公子吧。”
    “我哪能有什么事啊，我只是好奇，是怎样的女子能让您如此。”
    那人没有说话，云疏见他不想说，道：“您可以不用说，当我冒昧了。”
    那人笑了笑，一时竟有些和蔼，摸了摸他的头，说：
    “我没有怪你，你和她一样总是小心翼翼。”
    云疏心里一阵恶寒，忍受着仗着身高优势在自己头上侵犯的手。
    “她是个惊才绝艳的女子，无人企及，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方才的失态，还希望你不要向别人谈起。”
    “当然不会！”云疏笑道。
    那人又是轻轻一笑，说：“我在淮王府，这个玉佩给你，若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
    淮王爷一派关怀下辈的胸襟广阔状，想着这小公子一定是被他的名号吓到了。
    云疏看着手里的玉佩，的确有些激动。淮王爷，那不是最有钱的嘛，以后出宫可以好好打劫一下，还可以仗着淮王爷的名号闯江湖啊。
    天阶夜色凉如水，云疏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此时月已中天，等云疏回到宫里时，皇上已经回宫了。
    云疏正准备去换掉衣服，被怀恩止住，说是皇上让他去。
    云疏将玉佩安置好，去了皇上寝宫。
    皇上似乎喝醉了，坐的笔直，眼神却有些模糊。云疏沏了醒酒茶，轻轻走过去，
    茶杯还没有放下就被皇上一把抓过去，茶杯摔碎于地。
    顾随陵将头埋在云疏的肩上，呼吸有些沉重。云疏闻到他身上有浓重的酒气，想着这皇上酒量差酒品也差，不适合闯荡江湖。
    “云疏……云疏……”他声音埋在云疏的头发里有些模糊不清。
    “喂，皇上。”云疏想要挣扎出来。
    “不要动！”云疏感觉皇上身上很烫，怀疑他是不是发烧了，便将手探向他的额头，温润的手的接触让皇上呼吸沉了几分。云疏身子半倾，有些不稳，不一会儿腿就麻了。他支起身子，想要挣脱，皇上突然翻身倒下，云疏重重的摔在地上，一个高大的人影罩着他。顾随陵双眼发红，眸底暗光流动，这种居高临下的姿势让一向无所畏惧的云疏产生莫名的恐慌。
    “你要是生病了我去帮你喊太医？”
    顾随陵表情有些扭曲，眸子清明了几分，缓缓站起身来，恢复了帝王风范。
    云疏从地上爬起来，觉得这皇上不是生病了就是有问题，一声不吭的跑了。
    顾随陵叹了口气，看着那个背影，神色竟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