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烟华 第五章 一曲菱歌敌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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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间顾随陵较之前沉默了几分,他本就性格冷漠不喜多言,此时更有几分压抑。云疏敏感的察觉他有些不快,但不知道是在那个白衣男子走后还是在提及药瓶之后。
正静默间远处传来一阵笛声,似乘风踏浪而来,飘飘若清风细语,婉转如莺啼,缠绵悱恻间笛音忽转沉郁,哀戚动人。
只听得旁座一人道:“这是聆音阁的菱歌姑娘吧,京城善笛的唯此一人。”
另一个人附和道:“岂不是,菱歌姑娘每个月只逢十五吹笛,这时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去。”
“那又如何,菱歌姑娘心里却只有江南才子莫随心,那莫随心似是早心有所属,怕是要有负美人情深了。”一个书生打扮的人酸溜溜说道。
另一桌一个魁梧壮汉骂道:“呸,那莫随心不过仗着几分才学,一点姿色,偏偏就偷了美人的心去。要老子说,那姓莫的就像个娘们儿,就他那样儿能满足的了菱歌吗?哈哈哈!”后来尽是些粗俗之词不堪入耳。
云疏心里一片了然,他平时爱看些话本小说,里面就以一本讲到京城才子莫随心和美人菱歌花前月下的故事。
云疏忖道,善笛者天下只有两个人,一是他母亲,一是他曾在清音园见到过的紫衣男子。
顾随陵突然道:“你若有兴趣,我可以带你去听听。”
云疏回过神来,说道:“不必了,我倒是听过比这更好的笛声。”
顾随陵看了看云疏,不经意问道:“那是谁。我也听说,京城善笛只有菱歌。”
“我曾在清音园看到过一个紫衣男子,他站在莲池旁吹笛,笛声如天籁,不染一丝尘俗,菱歌姑娘的笛声虽好,但难免女儿家情丝过重,失了清透空灵。”
“紫衣男子?你可还记得他的样貌。”顾随陵抿一口茶,淡淡问道。
“我只看到他的背影,但我想他定有着天人之姿。”云疏兀自沉湎在当时的画面里,不曾发觉顾随陵已经变了脸色。
“那一定是你的幻觉,宫中,不曾有过这等人物。”这话说的太过笃定,以至于云疏瞄了下顾随陵,见他面色不悦也不知为何。
“其实我也觉得那是幻觉,毕竟世间哪有这般仙人一样的人物呢?”
云疏嘴里这么说,却觉得这里面绝对有猫腻,难道那紫衣男子是要杀皇帝的杀手?
顾随陵放下茶杯,瓷杯与桌面相击发出轻响。
“忘掉那件事情,也不要对别人说起。”命令的语气有些不善。云疏心里翻个白眼,这哪是能忘就忘掉的,他觉得今天的顾随陵有些奇怪,虽然他本就冷傲,但平时对他总是温和的,不似今日这般语气。
出了凌波轩,云疏跟着顾随陵一路走着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气氛有些沉闷,人头攒动间云疏有些跟不上。后来一只掌心微凉的手抓住了他,拉着他向前行走,云疏想挣脱掉又不敢,虽然顾随陵好意,但两个男的在街上手拉手是什么样子。
过了热闹的集市,人渐少,走至民坊之时更是寥寥无几,然而顾随陵还是没有放手,倒握的更紧了。
直到走到一个气派的大宅子前。门匾上书着“昭明书院”四字。大门下的小厮似乎早就等着了,带着两人轻车熟路的走进宅院。
曲径通幽,亭台掩映,一路上云疏心里扑腾直跳。行走不多时,豁然开朗,只见风帘翠幕,亭台楼阁,一派江南园林景象。正院中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不少士子书生齐聚一堂,可谓人才济济。而正前方的一棵古杏下坐着一位须发尽白的老者,鹤发童颜,正朗朗讲着道理经义,倒有些仙风道骨。下面的学生们或侧耳聆听,或凝神沉思,无不专心致志。
那老者看见两人微微一笑,也不起身,继续讲着。
顾随陵低声道:“这里是京城最大的书院,不少王亲贵族的子弟也在这里。”
云疏一脸欣羡道:“那位长者必是学识渊博的一代鸿儒了。”
“不错,他是先帝时的丞相,先帝离宫后便退隐于市,开了这家书院。”
云疏点点头,沈应黎他却是有所耳闻的。那是位人人称道的一代贤相,百姓爱戴,被先帝予以重任。其人更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
“所谓世间万物,不过虚形而已。形去而心存,形谢而神在。万物不过一个心字。芸芸众生难免浸染于世沼泥潭之中不可自拔,只有心明如镜方能无虑无忧。因此唯有知行合一,摒弃人欲……”
顾随陵问云疏:“你觉得他说的如何。”
云疏颦眉,他心有疑惑,
“我只是觉得,人死不复生,形体不复存。为什么说形去而心存,难道真有鬼魂之说,这岂不是无稽之谈?”
“这些事情你不会明白,也不必明白。”顾随陵淡淡说道。
“可是,欲望不是人人都有的么?为什么要违背本心,摒弃人欲呢?”
“我曾经也不明白,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无所谓是非对错,身在其位,则谋其事,我不能无拘尘泥,便只能挣扎于这所谓的儒家正义。”云疏看着他,见到他眼神带些自嘲的意味,但他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我觉得不是这样,绝对不是这样,这完全是在骗人。”云疏不服气。
顾随陵转身低头看着云疏,抬手轻轻抚平云疏微皱的眉头,云疏觉得顾随陵的目光仿佛要透过他,透过他看到一个他所不知道的人。
“曾经有一个人和你说过同样的话,但我不是他,他能明白,我永远不会明白。”
云疏不知道他说的谁。
沈应黎讲学完后在正厅拜见了顾随陵,眼睛却不停的看着云疏。
“这位小公子好生眼熟,倒似老朽一位故人。”
“丞相说笑了,他不过是朕的贴身太监,怎会和您的故人相似。”顾随陵说的笃定,不容反驳。
“真是折煞老朽了,老朽早不是劳什子丞相,陛下何必这样称呼。”
“丞相退隐多年,外面的世界自然知道不多,对于朕的太监疑惑也实属正常。”顾随陵语气有些不善。
“呵呵呵呵,是老朽愚昧了。”他朗朗一笑,但还是盯着云疏不放。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小公公气质不凡,倒不似平常宦官,敢问公公名号?”
云疏在一旁听他们讲,觉得这两人讲话实在冗繁,抱拳粗声道:“不敢不敢,奴才贱名云疏。”
“诶!云疏,多么闲雅的名字,怎能说贱名呢?”云疏心想,这位老丞相与之前所见相差太远,简直油嘴滑舌。
“丞相倒没有改掉打趣人的毛病。”顾随陵转身坐下,静静喝茶,语气应经冷了三分。
沈应黎见好就收,满脸堆笑道:“还是陛下了解老朽啊,老朽当年没白疼陛下!想当年,陛下只有三岁的时候,就像个儿小大人似的,整天板着张脸……”
“云疏,朕与丞相有事相谈,你且先出去吧。”顾随陵的脸黑了几分。
“奴才遵命。”心里嘻嘻笑着,顾随陵小时候一定很好玩。
云疏关上门走出来,天色渐晚,西空酡红一片,偶有雁字飞过。云疏寻了处凉亭坐下。他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被发现与娘亲的相似,如果此事败露,他将死无葬身之地,还会连累阿爹和清音园所有人。方才听皇上的语气,也不知是早就知道,有意隐瞒还是对这件事存在反感,而他不是太监的事实能藏到什么时候呢?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一个戏谑的男声响起。
看过去,只见是个一身华贵锦衣的富家公子哥儿,人模狗样的,出去招摇撞骗勉强能钓上几个。
“在下沈容奚,不知美人芳名?”
云疏走下亭来,走到那人面前,
“沈公子好眼力,竟能雌雄颠倒。”云疏笑吟吟打量着这人。
沈容奚笑嘻嘻道:“怎可怎可,这位公子的确是美人,在下记得并未说过公子是女子的。”
这时顾随陵和沈应黎走了出来,云疏一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娇声道:“沈公子,我、我真的不能和你去房里,我、我在等主人出来。若公子执意如此,云疏只能以死相谢。”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可谓是泪光点点,娇喘微微,我见犹怜。
“好啊,沈容奚!皇上的人你都敢欺负了?!给你爷爷我等着吧!!!”
沈容奚顿时吓成个球,恼怒的看了看嬉皮笑脸好不得意的云疏,抱头逃走了。
云疏正高兴着,一不小心看到了顾随陵,不禁打了个冷战。
顾随陵浑身散发着阎罗的冰冷寒气,一双锋利的眼睛直盯盯的看着云疏。沈应黎在一旁不住道歉,讨好求情。
“额,额,皇上,奴才,在府外等您吧。”说完一溜烟跑了。
“陛下,您这个叫云疏的公公好玩的紧呀,他真的是太监?”沈应黎为老不尊,好奇问道。
顾随陵淡淡看了他一眼,刹那间沈应黎从头冰到脚,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顾随陵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陛下,老朽就不送啦!”
沈应黎摸着胡子叹道:“陛下真的长大了啊。”
“嗯,要怎么整治这个孙子呢?”老头子背手走了,千百种整人方法在脑中一一呈现。
不多时,顾随陵已经出来了,一身杀气。
顾随陵面色不善,手里却多了一卷画,云疏看不见那画是什么,也不敢多问,和他后面一齐出了书院。
“那位前辈倒不似先前所见呢。”云疏随口说道。
“他素来如此,道貌岸然。”顾随陵有些心不在焉。
此时日薄西山,气息奄奄,略有些轻寒。两人行走在无人的青石板巷道上,寂静无声。
正沉默间,远处传来女声:
“莫公子,奴家等候了一天,也不见公子来,公子怕是嫌弃了菱歌?”
那女声缠绵婉转,不嗔不怨,却处处听来惹人心怜。云疏看过去,发现巷子口一位女子亭亭而立,纤腰素素,一步步向他们走来,如弱柳扶风,娇花照水。
京城聆音阁,多少男子魂断心碎处。佳人如云,才貌兼备,却只卖艺不卖身,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菱歌,聆音阁头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犹善吹笛。听闻倾心于京城才子莫随心,每个月十五为此人吹笛,独不待客。
云疏听她叫顾随陵莫公子,想起今日酒楼上的人所说,难不成……
菱歌走至两人面前,袅袅身姿,亭亭玉立。云疏借着微光有些看不清,但毋庸置疑的是,这是一位难得的美人。不似先前酒楼见到的蓝裙少女一般灵动活泼,她却有着大家闺秀的高华,婉约静姝如兰,不似一般风尘女子。
菱歌轻转美目,望着云疏说道:
“还是说,莫公子身边已经有了其他人?”
“菱歌姑娘,我何时与你有约?”顾随陵挑眉问道。
“公子贵人多忘事,只是公子应该还记得,那年清音园,暮春三月,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园中可有三人?”菱歌巧笑倩兮,目光盈盈。
云疏倏地一愣,她说的清音园……
“夜色沉凉,姑娘一人孤身在外,怕有不便。”顾随陵依旧保持着先前不冷不淡的态度。
菱歌见他如此说,微微叹了口气,说道:“罢了,随陵,原是我唐突了。”
顾随陵执起云疏的手欲离开。
菱歌回身道:“随陵,无论你想要什么,即便我不喜欢,我也会帮你得到。”
顾随陵停下脚步也不回头,说:“菱歌,在那人身边就好,你何必如此。”
云疏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这两人腻腻歪歪到什么时候啊。这个顾随陵还真挑,有这样一位惊天动地的大美女倾情爱慕,居然还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