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季-只要向着太阳,心就不会枯竭。-  碧落黄泉(下)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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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于空中翼族歌女嗓音犹如天籁。云层之上的仙女降临现世唱一曲挽歌,如泣如诉。
蓝抬起头,灰暗的天际,云层后面,赫然浮起一座城,隐约可见。她挥动翅膀,向更高更远的地方——未知的城市——急速飞去,在气流中摇晃,视线范围内的城始终在那个遥远的地方,静静伫立,等待她的归来。
近了!近了!就在眼前了!蓝费力地拨开云雾,停下。
眼前是一个陌生人。
一个稚嫩的小女孩,身后扑闪着一对粉红色的翅膀,伸出手,向蓝灿烂一笑:“欢迎回家。”
“这里……是我的家?”蓝犹疑着。女孩的身后是高高的城墙,墙上没有门,只有靠飞过去。近乡情更怯,她也忽然地胆怯了。
“是的,你是魔的使徒,城的代理主人。除非羽魔归来,否则所有人都听从你的任何命令。”
“我记得城主应该是尚昊。”
“尚昊的后代?是,我们等待过,但不会再等待了。最新的预言显示,尚昊的后代在看到云上城之前的不在了,将要等待一个漫长的,新的轮回。”女孩依旧笑容满面,声音里是冷漠的调子。蓝突然张口询问:“你多大了?”
女孩微愣,继而诚实地回答:“忘记了,作为云上城的守门人,我的设定就是这副模样,至少几百年了吧。”
“那么,我能进去看看吗?”
“请吧。”女孩的双翅开始伸展,长到与蓝的翅膀差不多长度,粉红色更浓重了些。她们升空的同时,墙体也逐渐升高。女孩并不慌张,只是向上飞翔:“只要飞的比墙快,就能过去。当然,首先要得到守门人——就是我的许可。”
“呐,可以提问吗?”蓝紧跟在女孩身后,刺刀般的风刮过脸颊。
“当然,我都会回答。”
“且曳城是从云上城分离出来的吧?”
“嗯,当年天帝起煌干的好事。”
“那么,如果把且曳城还回来呢?”
女孩的速度蓦地慢下来一些,随即又加快了,“你说的是把土地还回来,还是还原成最初的格局?”
“你可以分情况讨论。”
女孩伸手按住最顶端的墙砖,借力一跃,从墙外翻到墙内。围墙像是受到极大的压制,速度减慢不少,蓝模仿她的做法轻松翻过高墙,得到女孩赞许的目光,带着她向下飞,俯瞰云上城的景色。无数彩虹般的河流遍布视野所及的整个云上城,河水浮在空中静静流淌。人们在悬空的河水下修了小桥以供跨河行走,房屋高低错落,有疏有密,或扎根于地面,或悬浮地上一米左右,或漂浮空中十米以上。稀少的车辆在空中飞行,更多人挥动着翅膀自由穿梭。翅膀的形态相差都不大,只是颜色和大小略有不同。完全依附在地面上的只有农田,以及远处黑黝黝的城堡。
等待蓝欣赏了一会儿,女孩才回答了刚才的问题:“我只负责迎宾,不负责执事,所以你问我,我也不清楚。”
“就是因为你不负责执事,才来问你。就你个人而言,怎么样?”
似乎是一个难题,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小心地措辞着:“如果只有土地还来,那也不过就是多了一块地,人均土地面积大一点也挺好的。如果多了很多人,还有很多其他东西的话,云上城辛苦建立的平衡生态很有可能会破坏,法律啊什么的都要重新修订,很麻烦吧很讨厌吧。”
“那如果有人这么多了,你回去反抗他吗?”蓝迫切地问。
“我想不会。”
“为什么?”
女孩转过脸来看着略显诧异的蓝,又向下俯视着城市里的居民,淡淡地回答:“云上城的人相信宿命,我们深信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道理。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一定会做好两手准备,不到迫不得已,我们不会反抗。就我个人而言,也是一样。”
蓝默默叹气,算了,随他们高兴就好,和殇执斗争这种事,还是交给绿西岛的人去做吧。“我再问一个问题行吗?”
“当然。”
“我们这是要去哪?”
女孩一个睖睁,露出一种歉疚的表情。她们下降了不少,翅膀也缩小到适当的尺寸,在低空中穿梭。“真是抱歉,我忘记告诉你了。看见远处的城堡了吗?那里就是目的地。还有一段时间的路程,不介意我给你讲解吧。”蓝点点头算是同意,女孩舔了舔嘴唇,像是开启了收音机功能:“云上城每天都在发展。城中的元老院——也就是执政机构——客观来讲还算是清廉,也挺为城里的居民着想的。由于现在城里没有主人,基本也就是元老院掌握大权,每五年换一次届,退休的老人可以得到很可观的养老费。除了残疾人以外,每个人都生来带有双翅,因为父母基因不同,颜色,大小,花纹会稍有不同。翅膀会和人一同成长,医院提供定期的测量,完全形态超过五百米就算是成年人——顺便一说,历史最长记录是两千米——当然,平时生活只需要两米就足够了。看见那些汽车了吗?残疾人,儿童,还有翅膀退化的老年人不再适合飞行,只能依靠交通工具。还有,你看那边的河流,”女孩向远处一指,是两条相遇但不交汇的河流,“下面那条是普通河流,上面那一条与其他河流的发源地不同,从天上坠落的瀑布延长成河流,最后又逆流回天上。云上城的人民相信我们从天上来,死后也理应回到天上去。所以死人大多都放入这条河里水葬,所以河水也不能饮用。民间也有‘河中沉溺着柔软的芦苇,人如河流,梦至彼岸这一说,是相当于圣河的存在。”
说话间,已经接近城堡。漆黑的玉石外墙,哥特式的装饰风格。庭中花朵寥落,草木旺盛。蓝在紧闭的正门前停下,伸手轻轻一推,门应声而开。她踏上三级台阶,回头发现女孩并没有跟上来的意思。她解释着:“平时这里对外开放,但是据说每周日城堡的主人会回来休息,任何人禁止进入。”她微微一笑,递给他一个安心的表情,“我会在这里等你。”
蓝点点头,只身走进。身后的门很快闭合,回音在室内碰撞。客厅的布置很一般,古木色的家具,立式的巨大钟表,空荡的酒柜。家具商积了厚厚的灰尘,指针走动的声音使整座城堡更加寂静。蓝走上二楼,推开唯一一扇紧闭的房门。一阵腐臭的风扑面而来,伴随沙尘落叶。蓝退后一步,伸手抵住将要再次闭合的房门,稍稍提高了音调:“羽魔,你在这里吗?”
和先前一样苍老的声音隆隆响起。蓝环顾四周,一句着实多余的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你没有实体吗?”
“魔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人都可以成魔。”
“那你何苦一定要选我?”听起来更像是抱怨。每说一句话,就有灰尘哗啦啦抖落。什么都没有的空荡和常年积淀的孤独是房间里仅有的装饰。蓝拘谨地站着,双手插在衣袋里,“魔,我有几件事想和你谈谈。我不希望且曳城回归云上城。作为交换,我把灵魂献给你,想要吃掉我也好,用我做傀儡也好,随便你。”
“我怎么可能斗得过众魔,这个愿望未免太不实际。”魔苍老的声音缓缓传入,像一种嘲笑一种讽刺。蓝冷哼一声,“你大可以与他斗上一斗,为什么要说谎?是你太胆小,还是嫌交换条件太少?”
她的声音朗朗响起,在岑寂的房间里,震耳欲聋。
“那这样吧,魔,你体内那个灵魂已经老了,不中用了。”
“就让我来代替他吧。”
五个小时,城堡内仍是一片死寂。一点动静也没有。那个女孩也完全不着急,安静地等在门外。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推开,蓝走出来,血红色的双眸冰冷高傲,俯视众生:“这个城堡我可以随意使用是吗?”
女孩几乎被蓝摄取了魂魄,慌忙点头。
“那你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今天谢谢你。”
女孩点点头,展翅离去。蓝重新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垂下头,额前的发遮住的双眼。她尖锐地勾起唇角,大笑起来。以前从未有过的,极为放肆的大笑。她成功了,居然成功了,成功取代了魔的位置,不再是使徒这样听凭摆布的微妙的存在,而是足以摆布他人的强大存在。
“你难道不知道,,魔是不能长时间在时间停留的吗?这样和死亡有什么区别?”被她吞噬的声音还在体内留有微笑的喘息。蓝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也不在乎,端详着蔓延至手腕的纹身,轻蔑冷笑,“那么,如果我不这么做,比死又能好多少?”她从前活的太小心,连表情都不敢太丰富。可是现在,至少可以随意大笑了。
“那么,至少先跟樱珞告个别吧。”
海国复辟组织的人在海国呆了三天,称心而归。临走前,水鲤突然说要再逗留一会儿。厉野本想留下来陪她一起,奈何还有其他人需要他的引领。他不放心地提议:“至少找个人和你一起。”水鲤没再反对,嫣然一笑,“那我一个小时之后回来。”
她的确准时回来了,厉野问跟跟随的人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那人也一五一十回答。去了一个墓地一样的地方,听她念了大段大段的咒语,用的好像是海国的古文字。这种文字在组织里也只有几个人会,水鲤是学的最好的。厉野无奈,只能作罢。
“且曳城有有大危险了,我想去那帮君叙。”水鲤说。
“别去,那里太危险!”厉野情不自禁抓住她的手腕。她去了又能怎样,不过是给自己徒增危险。就算君叙也不见得能护她周全。
水鲤轻轻笑着,抽出手腕,把他的话当成了小孩子的任性言论,“我会回来的。”她转身的时候,听见厉野叫她姐。儿时在彧霜城他从来都是叫姐的。他说姐你别走,你不要我了吗?你要丢下我一个人了吗?水鲤背对着厉野,只觉得落在后颈的目光灼热滚烫,令她几欲落泪。
水鲤转过身,握住厉野的手,对上他的双眼,用尽全身的温柔:“相信我,一定会回来的。”
此时聪明如厉野,在亲情攻势下,也并未发现水鲤的行为有任何不妥。他没发现这样的承诺太过苍白,竟然有绝别的征兆,他只是天真地问:“不骗我?”
水鲤失笑:“阿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好,我等着你回来。”他像个孩子一样天真微笑,目送水鲤渐行渐远,只剩下记忆中万千温柔如水。
当他感到心口的暖流和力量的注入,才意识到一个噩耗。他们的养母——老巫女在水鲤体内保存的一半灵魂正大张旗鼓地转移到他体内。他不敢去想着意味着什么,只想去找水鲤,哪怕再看她一眼也好,就像铁屑被磁石吸引一样疯狂地想要赶到水鲤身边,能抓多紧就抓多紧。
且曳城的灾祸被固定在环城公共交通的内线,一看就能猜到是执政府的杰作。内城的水已经堆积有五层楼那么高,满目疮痍。厉野潜入水下,青蓝色的城市仿佛还在叙说昨日的繁华。整座城都浮着金色的光,富甲一方的商人,离家出走的小伙子,涉世未深的学生,深藏不露的异能者。这样一个聚集了千万人生,千万孤独的城市,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一夕之间变成水底一座无人的死城吧。等到时光拂过城市的皱纹,楼顶覆盖厚厚的青苔水垢,等到水质浑浊,等到透不见一丝光线的时候,还会不会有人愿意进来探望水底岑寂的建筑,消失在黑夜的星光之下,等到几百年之后,还会不会有寻宝者和考古专家把它们当作古董研究?
厉野循着水鲤的气息寻找。这很难,她的灵魂气息很弱。但是以她的身份,就算死于水中,也不应该是这么肮脏的水。他停在一具白森森的尸骨面前,完整的人体骨骼,头发和衣物被洪水冲走,头盖骨下一小团幽蓝色的灵魂在指缝间流失,温柔地,还残留着水鲤的气息,甚至能隐隐听到她的笑声。他不愿意相信着就是相依为命二十多年的姐姐。厉野轻轻抚摸水鲤的头骨,将她收入怀中,紧紧拥抱。
据说海国复辟组织李有人见到厉野带了一具骷髅回了彧霜城,但也只是据说而已。他很快去了米利奈尔,组织里的事务完全交给米娅负责。
“你知道吗,我挺佩服君祀的,泠心镜很厉害,能让人看见其真正的样子。”殇执把厉野带到一面立式的泠心镜前,伸手挡住他的左眼。右眼顿时被一片混沌的迷雾淹没,继而逐渐退却。厉野怔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变成冰冷的蓝色,嘴唇变薄了一些,上衣变成便于打斗的黑色无袖连帽衫双手戴有黑色的手套,手套上设有机关,可以伸出银色的钩爪,腰间一条水蛇作为腰带在游动,阴冷地吐着红芯子。整个人的气质变了不少,原来温文尔雅的书生气质荡然无存,镜子里的人虽然看起来阴冷暴虐,但是眉宇之间透着些慵懒和不耐烦的格调。他知道水鲤不喜欢自己变成这样,她总是有办法拂去厉野心中的灰暗因子,真不知道没有水鲤在身边的四年且曳学院的生活是怎么撑下来的。
殇执移开手,镜子里的人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附在你身体里的灵魂是鲛魔,虽然你是帝俊的后代,本体却是魔,是不是很神奇?”殇执冷笑,看着镜子里的厉野:“我想让你体内的鲛魔苏醒。”
“是不是就算苏醒了,我也打不过你?”
殇执略一迟疑,点点头:“我想是的。”
“那随你吧。”这就算是同意了。
殇执并没有表现出大喜过望的神色,作为一个Boss级别的人物,他的城府像无底洞。或许那个名为樱珞的女人施咒的技巧和方法实在太好,厉野的记忆一直都有一块空白。他自己不知道,殇执却发现了,他偷偷把记忆的封印又加固了一些,以绝后患,刺激了厉野的大脑皮层,将起源于远古时代的鲛魔唤醒。说起来好像很复杂,在殇执手中不过如此一番小功夫。神和魔都苏醒了,战争的最高潮也就到来了。这一天他策划了多久,几乎要不耐烦了。
厉野抬手撩了眼角,冰蓝色的眼眸中万里冰封,收起了手套上的钩爪,懒散地,不情愿地打招呼,“哟,众魔找我来作甚?”
“鲛魔,近来可好?”殇执却悠闲地寒暄。
“本来睡的是挺好的。我才睡了二十年,你要不要这么残忍又把我叫起来?”厉野忍不住翻白眼,满脸的责备。
“我只是怕你的美梦变成噩梦,你应感谢我。”殇执开着玩笑,不待厉野反唇相讥,换了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还记得我们约好的事情吗?”
厉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单腿一弯就跪在殇执面前,双手握成拳撑地:“鲛魔在此签订契约,协助众魔,为期一年,除非魔性破灭,永不背叛。”契约达成,及时生效。两人脚下有红光冒出,很快又泯灭了。鲛魔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那么现在,可以放我去解决君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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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叙赶到君祀身边的时候,且曳城的结界已经完全加固。君祀不顾形象地大口大口呕血,鲜血染脏了纯白的衬衫和长裤,落入洪流之中。君祀抬眼看了君叙,心下了然,本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奈何实在连话都说不出。君叙敢上前为她理顺气脉。焦急地问:“怎么会变成这样?需不需要我带你去医院检查?”君祀好不容易能说话,有些莫名地看着他:“你在逗我吗?去医院?在这个节骨眼上?比起这个,你怎么样?和鬼殷斗法费了不少劲吧?”
君叙苦笑:“总算是把他解决了。”
握住君叙的手本来就不暖,现在迅速下降到冰点。君祀冷声问:“解决?你杀了他?”
君叙不明就里:“是啊,怎么了?”
君祀惨白的脸简直有点发青,喉咙里顷刻间填埋了厚厚的灰尘。她沙哑着嗓子,仿佛陈述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鬼殷根本不会死,忘记了吗?是你自己下了诅咒让他承受永生的痛苦。他会成魔重生。”
世界上的神魔分为很多种,最高统帅是众神和众魔,其余各种各样的神魔不少,大多都来自民间的崇拜。若要细细阐述神界和魔界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怕是要另成一册才能叙说完全。会有一些神魔为了提高自身修为,将一小块灵魂寄宿于人间,饱受人间冷暖。
鬼殷便是在沉入水中时听到了魔的召唤。
“说实话,我活了上万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魔。不过旁人都叫我路西法,你也这么叫就是了。”路西法的声音尖锐刺耳,鬼殷苦笑:“你难道不清楚我的最终目的吗?我恐怕不能让你满足啊。”
“你知道我的目的吗?不过是想借着人间受难来提高修为而已,经过你这一劫,我也打算收手不干了。人间真麻烦。”路西法冷哼一声。
“呵,随你去。”鬼殷笑着,露出獠牙。他在说中睁开眼,身边的Alice安静地躺着,像是睡过去了。她临死前怨毒的神色在水中冲洗融化,最终变成了这样的一派祥和。鬼殷将身体揽入怀中,收紧双臂,像真的要把她揉进身体里。Alice的身体一点一点化成灰,散在水中,与成群的建筑物一起缠绵地下,鬼殷轻轻呢喃,温存缱绻。
“Alice,一路走好。”
“我来帮你解决君叙。”
“我想求你一件事。”
远距离协助君祀布下结界,乘着直升机现场救援和安顿群众,在公众面前发表了简单的演说,大体解释了灾难的原因和且曳城移居人民的居住问题,劳顿一整天的司回到首都的办公室,确定周围无人窃听,才打开一个上锁的抽屉,取出一只长筒的玻璃瓶,瓶是空的,除了瓶底有一些杂色的粉末。原先装的是一只眼球,今天下午眼球突然碎了碎的像玻璃渣一样,又慢慢化成粉末。司瞳单眼的视力明显下降,右眼望出去尽是雾蒙蒙一片。他遮住左眼,对着模糊不清的世界自嘲:“呐,是不是也有人说过看的太明白的人烦恼会很多?”另一只手把着玻璃瓶,把粉末倒来倒去地玩,“我当初用一只眼睛换取阿祀的健康,不是早应该预料到今天的情况了吗?”
他的问题许久才得到回应,回答他的死寄居在灵魂中的一半众神。另一半在君祀的灵魂里,怕是活的并不顺利。“你应该知足,君祀正在接受更加严苛的折磨。”众神睿智的声音响起,蕴含一声长叹,“山灵已经被她杀死,按理正在接受赐福的你们都会受到反噬,你究竟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只失去了一只眼睛?”
纵是稳重如司瞳,听闻此言也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第一时间拨通君祀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君祀的声音虽然冷静,也略微透出一股不耐烦。
“阿祀,我命令你现在,马上到我身边来。”司瞳用鲜有的命令语气说。
“去死吧,哪有这个闲工夫?”君祀措辞更加强硬地单方面挂断电话。
司瞳一愣,无奈地笑了:“众神,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能不能,保阿祀平安?”
当年,或者说很久很久以前,君祀被绑架,在雪地里被发现,终于战胜死神,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生命奇迹,而是司瞳求了山灵一天一夜,用一只眼睛换的她的平安。山灵告诉她,以君祀的毅力,未尝不能自己摆脱死神。他不是不相信君祀,他不敢赌,也赌不起。一只眼睛换君祀平安喜乐,真是再合算不过的交易。成功之后,他从宙斯宫的主殿走出,谢过提供帮助的大祭司。或许从那个时候,大祭司就认定了守护者的人选。
众神沉默了一会儿,说:“那要看她是不是愿意平安。”
“至少,活着。”司瞳再退一步。这是底线了。他不能忍受没有君祀的生活,再也不能了。可是众神只是微微叹气,并不承诺,他看什么都通透。“先不管别人,你的眼睛,自己一定要保护好,现下除了君祀还有人知道这一软肋吗?”
司瞳摇摇头,或许没有了。他迫不及待要去找君祀,一定要亲自保她平安才行。
急匆匆挂断司瞳的电话,君祀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对面来者不善,冷笑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让司瞳过来呢?说不定你们的赢面还大一些。”
才不要能呢,让他看见自己这副丑样子,岂不讨厌死了,再说,他到这里来还要挺久的,等他赶到说不定都结束了。君祀腹诽,嘴上却硬撑:“他不来,我们也赢定了。”她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血气,蝶萝再次缠紧了心脏。与樱珞不同,她的蝶萝并没有很多重形态,只是干净的藤蔓,长着绿色的夜和粉红色的花。她以此为剑,向前方刺去。
鬼殷正与君叙纠缠着,一见君祀,力量便加大许多倍,拽住一根蝶萝徒手掰断,同时弯腰躲过从左边袭来的另一根蝶萝。君叙不得不退到一旁,看鬼殷举起手杖与君祀打得难舍难分,心下着急,却无法帮忙。两个人的动作实在太快,一秒之内变幻十几种招式。鬼殷眼中异光暴涨,看似被君祀打得节节败退,实际却处于上风,只要耗尽君祀的体力,就可以把她结束了。
“嘶——”
蝶萝捅穿了鬼殷的腹部,他在瞬间扯住那条藤蔓,带动君祀向自己靠近,毫不犹豫地将尖牙刺进君祀的脖子。两人以极为暧昧的姿势停下,相互牵制着,谁也无法动弹。
君叙身边出现小小的气旋,司瞳从半空中出现,一枪破空,鬼殷不得不退后,子弹落空,将两人分开。君祀顾不上两个小洞还在汨汨往外冒血,反正这身衣服也彻底污了。她飞快赶到司瞳身边,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惊魂未定:“你用了瞬移?!”她从前救君述就用过瞬移,那种反噬的滋味可相当不好受。司瞳点点头,伸手帮她止血。
“你这又是何苦?谁说我就一定打不过他了……”君祀低着头,语调里像是受了莫大委屈。
司瞳用一只空闲的手揉揉她的头发,好言好语地哄着:“哪有妻子和别人打架做丈夫的还袖手旁观?我担心你嘛。看看你,我不在一会儿就把衣服都弄脏了。”
“你不在可不止一会儿。”君祀小声嘀咕。司瞳笑着示意她留在原地,走到鬼殷面前。“很抱歉中途换人,我的妻子伤势有点重。”司瞳一挥手,多了一把长刀,再一挥,风刃割破了鬼殷的外衣。鬼殷妒火中烧,手杖变形成一柄长剑,司瞳注意到剑柄出那一枚圆润的翡翠,当下打定主意。
刀光剑影之间,没有人发现君叙不见了。
他远离君祀和鬼殷的视线并不难,司瞳的出现似乎火上浇油让鬼殷完全忘记了此行的初衷。君祀释然微笑:“如果被你杀死,我心甘情愿。”
厉野半眯了眼,鲛魔占据他大半心境,此时只觉得麻烦。若依了厉野原本心中那股恨意,一定想让君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是鲛魔才不管这些,既然殇执许诺让他杀死君叙,那早早杀掉不就好了。
他老远感觉到厉野的杀气,知道命不久矣,君叙担心君祀,又不想死在鬼殷手里,现在司瞳来了,他也放心把妹妹交给他,自己也好早点追上水鲤,到另一个世界去陪她。君叙想着若是道别,势必会引起妹妹的怀疑,虽然疑惑,但不告而别的确是上上之策。
厉野左手举起枪,右手堵着右耳。
君叙的眉心多了一个血洞,他满足地笑起来,看见眼前的自己走入彧霜城那片樱花林,遇到一个善良慈悲的女子。他此生唯一后悔的就是杀了自己的弟弟,不过么,也无所谓了。
他静静闭上眼,一场冗长的电影散场,灯也亮了,形形色色的观众里,他只能看见唯一一个人。君叙的身体坠入洪流中,溅起一片水花。
君祀听见枪响,蓦地转过头,一束暖阳穿过厚厚的云层,落入水中。她的嘴角晕开一抹薄薄的血色,慢慢笑起来。他如果觉得这样最好,就随他去吧。人生嘛,总得任性几次不是吗?
身处米利奈尔的君述抚上心口,低声呢喃:“阿叙哥遂嫂子去了,我与你也早已融为一体,只剩下司瞳和阿姐了,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锵!”鬼殷的剑被生生劈为半截。他吐出一口淤血,手中仍然紧紧握住断裂的剑,迎着司瞳的下一招,不要命地袭上他的右眼。司瞳大惊,硬接了他一剑,迫使断剑偏离方向,在胸前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从右肩一直延伸到左腰,血溅满脸。鬼殷则被震飞出去,。司瞳顾不得身上的伤,追上去夺了鬼殷手中的断剑,恢复成一柄残破不堪的手杖。幽绿色的翡翠流转淡淡的光。君祀疾步走到他身边给他止血,幸而只是外伤,相比之下还是君祀的身体状况比较令人担忧。
“怎么处理他?”司瞳看着晕死过去了鬼殷问。
“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吧。”君祀说,“不要再杀人了。”更重要的是,瞬移的反噬将至,她不愿意冒险。
“好。”司瞳握住她冰凉的手,慢悠悠向城外走去。
“不过也奇怪,他怎么会知道你的弱点?”君祀冷不丁问。
“或许是当年把我关在实验室里发现的吧。”司瞳并不十分在意:“回去换身衣服吧,有个重建且曳城的新闻发布,你陪我一起去。”
“已经准备好了?”
“是啊,多亏了阿述,还有那位名叫Ulrica的先生,他做的报表简直完美……”
两人执手渐行渐远,只剩水下死尸一具,空中昏死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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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他说了之后,什么反应?”
“还用问,想想都知道自然是觉得无比麻烦。”星澜颇为无奈地打开一瓶生啤递给面前的人,简洁。且曳外城的图腾酒吧非常冷清,灯光暗淡。蓝展翅向上飞走后,简洁随之出现。原先就是他拜托星澜去保护着蓝,不知为何又亲自赶来,大概还是放心不下吧。
“我本来是怕光明神的力量伤害到蓝,现在怕是不用再担心了。”酒过三巡,简洁突然说。“蓝已经成魔,足够与光明神抗衡。”他解释道。
“你们会成为敌人?”星澜猜测。
“谁知道呢》光明神的力量很强,我花了不少时间才驾驭住,不知道她那边情况如何。”
“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担心也没用。来喝酒吧。”星澜举杯,却想起从前那桩魔女审判,他一直记得当时光明之子和魔女的结局,希望他的好友不要走上这条老路。
绿西岛边缘的大森林里,成百上千的狼站在进行大规模的迁徙。夜色低垂,月光如水。头狼在队伍最前方奔跑,猩红的双眼却泛出一丝温存和怀念。它突然感觉到大地的微笑震动,其他有几匹狼也感觉到了,低声嗥叫。头狼停下来,身后所有碧狼都停下来。
眼前,是一群绛虎。
碧落黄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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