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季-只要向着太阳,心就不会枯竭。-  碧落黄泉(上)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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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23
他并不愿意踏进这个呆过一百年的地方。岂止是没有感情,简直恨透顶了。司瞳走进大门敞开的实验室,诧异地发现大厅里堆满了机器人的肢体。他知道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全都是机器人,可这种鱼死网破的架势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你这是……准备告老还乡?”司瞳看着大厅正中央的鬼殷,故作轻松地问。
“是啊,收拾收拾回家颐养天年。我还以为你作为首席执政官每天得日理万机,没想到还有空来这儿。”鬼殷摘下礼貌,淡淡讽刺。
司瞳耸肩,一脸无辜,“是啊,桌上这个位置才知道有多辛苦,可不比以前的日子。不过老婆大人过来让我做说客,再忙也得抽时间啊。”他随意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鬼殷把玩着一只左手,笑道:“看来她比你还忙。”“是啊,忙着养伤,都下不来床。”司瞳很快接话,偷偷观察鬼殷的反应。然鬼殷只是顿了一顿,卸下十根手指,哗啦啦撒了一地,继续讽刺:“伤的很重?你什么时候连自己老婆也保护不了了?”司瞳嘴角抽搐,金瞳里的光渐渐凉下来,笑意仍在,“都说了我忙啊。再说啊,我要是万能的,怎么能挣扎了一百年才离开这个鬼地方?”他坦然接受了鬼殷瞥来的目光,听他云淡风轻地嘲讽:“你也知道这是个鬼地方?那我现在拆了实验室,你要不要一起来?不过那本来就是沧帝的意思,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复制出另一个你去勾搭君祀的也是鬼宣不是吗?”他直呼生父的名字,似是极为不屑。司瞳却失笑:“说到记仇,我怎么比得上你?君叙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这么迫切想要啖其肉食其骨?”
看样子追忆往事寒暄结束,开始进入正题了。鬼殷“腾”地站起来,目光凉薄,冷笑道:“怎么,给自家人护短倒护的很起劲嘛。你怎么不问问他做过什么,该不该接受我的报复?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他的一时之念,我要承受永生的折磨!”
司瞳淡淡看他激烈的神色,轻轻叹气:“难道你就可以很坦荡地说,自己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应该被惩罚吗?”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错了,鬼殷一脸讽刺的轻蔑,狠狠剜了他一眼,“你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间,直通地下最底层。鬼殷戴上宽边礼帽,压低帽檐,仿佛不忍直视即将看到的一切。
一个女孩。
司瞳看到的,似乎确实是一个女孩,被束缚在巨大的齿轮上,脸色惨白,黑发如瀑,沉沉垂下,大把大把铺散在地砖上。身后堆满了大型机器,其中两个已经停止运转,细小的部件七零八落。
“呀,鬼殷居然会带人来看我,真稀奇。我是Alice,你是谁?”一个惊喜的声音从那几台尚且运作的机器中响起,女孩却没有半点动静。司瞳从震惊中回过神,连忙应答:“我是司瞳,冒昧问一句,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尽量表现得彬彬有礼,以免露出惊讶和同情的口气。无论鬼殷的目的是什么,他都不想伤害眼前这个女孩。
“原来你就是司瞳,久仰久仰,比鬼殷的描述好看多了……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都是君叙的错啊,他以前装作学生和我谈恋爱,有一天说带我去冒险,就把我带到这里,关起来,让我和实验室的核心机器融合作为能量供给,等我完全融合,就能成为永动力了。对了,可能你也被我提供的能量补给过。就这么十几年,要不是鬼殷从中动了手脚,我早就是一具躯壳了。”
“Alice,你的睡眠时间到了,明天会很辛苦的。”鬼殷插话进来,借口将司瞳支出去,但他的目的早就达到了。
“请问伟大的执政官,Alice又何罪之有?她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应该受到如此惩罚?”鬼殷冷笑,大声质问。然而司瞳只是带着些许悲天悯人的神色,轻轻拨开指向心口的权杖说:“可是我们:你,我,阿祀,君叙,那么多那么多的罪孽,重要有人来偿还的。事到如今,已经无可挽回了不是吗?”
鬼殷睖睁片刻,金发下深邃的眸如风过无痕,古井微澜。良久,低沉的嗓音宛如大提琴奏响,翻卷在云层上空。“是啊,所以我们都活该备受惩罚。可是在那之前,我们仍然可以放手一搏。抱歉我从来不会宽宏大量,有些仇恨我一定会报,至死方休。”
两天后。
仍是那间地下室。Alice的脸色少有红润,僵硬的四肢渐渐柔软,手臂上分明交错着青蓝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下活动。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无比艰难地睁开双眼。
瞳孔是纯净的紫色,宛如灯光下晶莹的紫水晶,熠熠闪光。眼白没有一丝杂色,清澈无波。昏暗的地下室,鬼殷只亮起一盏微弱的灯,以便她能尽快适应光亮。她的双目缓慢聚焦,盯住了金发的男人。Alice张开嘴,却无法发声。“先慢慢呼吸。”鬼殷温柔提醒。Alice乖乖照做,嗓音微弱却甜美。
“鬼……殷……”
他笑开,山明水净,春暖花开。
“是我。”
他将Alice抱下固定的齿轮,放到轮椅上:“你的四肢一直靠药物维持才没有萎缩,所以从现在起你要学着运动,行走。实验室很快就会崩溃,我们先离开这里。”他按下轮椅扶手上的开关,它载着神情僵硬的Alice动起来。
进入一处公寓,厚厚的围墙外浮起大片的尘埃,夹杂着各种嘈杂的尖叫。冲天的火光染红了云彩,警笛声四起。鬼殷将窗户严严实实地关起来,阻挡了外界的一切喧嚣。Alice不解地望着他:“你又要把我关起来吗?”
“我只是不想让你接触那么多负面的东西。”
Alice僵着脸冷笑起来:“开玩笑,难道我以前接触的还不够多吗?被虚与委蛇地把我当小孩子看了!”
鬼殷含笑点头,却没有再开窗。于此同时,尖锐的啼鸣一波一波似是从很遥远的,什么地方都不是的地方传来,掩盖了警笛声,穿透高楼大厦,穿透层层叠叠的建筑物,穿透耳膜。撕心裂肺的婴孩般的尖叫声响彻整座且曳城。所有的玻璃制品都在同一瞬间裂成蜘蛛网状,宛如大雨倾盆倾斜而下。鬼殷拉开窗帘,繁华的大街上空无一人。
十秒,尖叫声持续了十秒,然后归为死寂。城市上空弥漫着灰色的压迫和恐慌,像是一部被摁下暂停键的灾难片。寂静的瞬间,遥远的彼岸,人们抬头仰望,沉默不语,只有惊起的飞鸟向天空的更远处逃亡。
鬼殷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掩住Alice的耳。
冰堡里的君祀宛如矗立的冰雕,玉一般洁白的脸上,泪从眼角滑落,滴入纯白的地面。
归弥雪山和长瀛火山同时发生崩塌。大块的冰雪裹挟着岩石滚向山下的建筑,火山口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喷发,烟尘覆盖了整片天空。
城市内的居民早已听从政府的安排离开且曳城避难,人员伤亡以降到最低。婴儿般的哭啼和两座山的崩塌,震耳欲聋,且曳城的一切都陷入瘫痪。
“如果我不毁了山灵,它就要全城人的性命来供养,结局是一样的,甚至更糟。无论换成了谁,都会做一样的决定吧。”君祀对着空旷的冰堡,苍白无力地辩解。事已至此,她无力阻止,只能祈祷灾难能够早些停止。因为身体虚弱,她无法给山灵最后一击必杀,只能等它慢慢死去;因为时间流不同,她也无法回到泠心镜里阻止山灵临死前的哭号。
无数房屋被摧毁,厚厚的火山灰堆积。鬼殷带着Alice无处藏身。执政府向全城人民预警,却将实验室的消息网完全封锁。
“君叙在城内。”Alice的眼中深藏致命的毒药。
“……你哪位?”犹如一位高傲善忘的帝王一般,君叙微微皱眉,茫然地看着轮椅上看似柔弱的少女Alice,“城里很危险,你还是快点离开比较好。”
“别装了君叙你无不无聊?鬼殷难道没有天天在你面前提及我吗?玩失忆好没意思。”Alice嗤笑着。轮椅漂浮到半空中,平视君叙,“感谢你一直庇佑着实验室,你看,我现在已经可以打倒你的。知道吗?我一直在想,你这么残忍的人凭什么得到真爱呢?你难道不是活该被浸猪笼或者凌迟成泥然后挫骨扬灰吗?凭什么你也能享受到那些美好的东西呢?”Alice淡淡瞅着脚下高楼间涌动的火山灰和雪水。蒸腾而上的水汽影响不到她。头顶上,几架侦察机在高空盘旋。君叙忧心忡忡地看着雪山前不起眼的一抹白影,不免焦躁:“这件事等会儿再说行吗?我要先去帮阿祀。她的伤还没好,一个人撑不过山灵哭号的。”
“无需你操心,自然会有人去帮她。眼下还是担心自己的处境比较好。”一旁沉默许久的鬼殷挡住君叙的去路。他压低了帽檐,冷冷地笑:“说吧,你想要怎样的死法?我们会考虑的。”
“我想要你们死,如何?”
有一个新的声音加入他们。水鲤恬静地笑着,出现在君叙身后,轻轻握住他的手,炫耀似的。
“你来干嘛?!别闹了快回去找厉野他们!”君叙鲜有的露出一丝怒意,小声说。
“他们那里不缺人手,我就来陪陪你啊。”水鲤轻快地笑道。
自从水鲤出现,Alice脸上仅存那一星半点勉强的笑意彻底消失了。极端的冷热气流交汇,地面上发生了一次一次的爆炸和小范围的暴雨。地面铺上一层水,有着向上堆积的趋势。玻璃或者砖石混杂着淹没在摧毁的一切势不可挡的洪流里,城中的一切都尽数毁灭,一个不剩。强大的压力差使建筑物接二连三的变形扭曲。毫无征兆地,就在君叙打算继续劝说水鲤离开的时候,Alice已经发动了攻击。她掌着一个火红的球体,突然地冲向君叙。他单手推开水鲤,一只手生生接住了那个火球。两个能量波动的僵持夹击下,可怜的火球抵挡不住,爆炸了。
爆炸释放的能量彻底影响了密度断层分布的大气,引起了连绵不休的爆炸。勉强支撑的楼房终于不堪重负败下阵来,多米诺骨牌似的,碎屑乱飞之时,仿佛铁屑忽然被磁铁吸引着,全部向君叙和水鲤飞去。每一个尖锐的棱角,每一朵燃烧的火花,都像小蝌蚪找到妈妈一样兴奋。撞在两人身边,像一层闪闪发光的金边,又接连弹开至一米外。水鲤垂下手臂,微笑面对Alice残忍的脸庞。一直以来水鲤都被保护得太好,以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能有多少实力。照这个情况看……还可以吧。
Alice活动了手腕,有一个火球在双手的引导下越来越大。旁观已久的鬼殷突然组织了她的蓄势火光流散在空中。他将Alice拦到身后。那一瞬间,她竟然也有一丝感动。也只有鬼殷能看出她在硬撑,她急于求成。鬼殷的手杖点向虚空,犹如鼓槌大力向鼓面撞击,万物皆为之颤抖。
“咚!”
“咚!”
“咚!”
“咚!”
四声巨响,天地陷入又一次静默。地面上的洪流改变了奔腾的方向,踩着楼房的废墟向上攀登,幻化成千百张骷髅脸。张开黑洞洞的血盆大口,哭喊着饥饿。
突兀一声轻柔的叹息横亘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中,融化了冰霜浇熄了烈火。水鲤单手掐了一个字诀,仍是那一点佛陀般慈悲的笑意,念动着冗长的咒语。君叙在洪流的包围中从容周旋。一张又一张骷髅脸从黄泉鬼门呼啸袭来,又一张一张被击溃。水鲤站在君叙身旁五步以内,双目轻阖,镇定安详至极。
落叶归根,两人周围恢复一片清明。水鲤睁开眼,望向身边略有薄汗的君叙,莞尔一笑。却不妨Alice一挥衣袖,步步紧逼,浑浊的风如锋利的刀割向水鲤的颈动脉,她慌忙中结了咒语去阻挡,风刃受到阻碍变更前进的方向,撞上水鲤的胸口,将她打飞出去。君叙几乎是同时追上去,被水鲤反手一个咒阻碍靠近。她的指尖开始变黑,快速蔓延至整个手掌,是风刃的力量。水鲤呕出一大滩黑血,抬眼,仿佛是自嘲地笑了。
“阿叙,我爱你。”
水鲤一字一顿,咬字清晰地说完这五个字,飞速冲向Alice,纤长的五指死死扣住Alice的咽喉。Alice对近身格斗并不在行,只能任她宰割。坚不可摧的咒语将鬼殷和君叙一起挡住,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水鲤全身变黑腐烂,大块大块的皮肤仿佛被浓硫酸浸泡过一般碳化发黑,各个关节开始不同程度的断裂,深处黑色的脓水,头发不断长长,不断变白,犹如宛如永不止息的瀑布倾泻而下。唯有那双大眼仍然灿若星辰,扭转着诸多情绪。她牵制着Alice,一同跌落滚滚洪流中,溅起浑浊的水花。水面上连续十几次的爆炸,再也看不见一点踪影。
“你知道吗?都是你的错,一切都是你的错。”鬼殷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结果,冷静的过分。与君叙魂不守舍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君叙的身体无意识地晃动了一下,过了很久才终于听清鬼殷的言语。
“是啊,都是我的错,我太低估你们了。还要考虑着节省体力忙后面的事……我太蠢了,如果最初就拿出全部实力,水儿就不会变成这样了。你听见了吗?她临死前还在说爱我,可我有什么资格值得她爱?我连自身的全部实力都不肯用来保护她,真是太没用了。”
“你说什么?!”
毫不理会鬼殷的震惊,乌黑的碎发下,君叙眼中滚落晶莹的泪,落在脚边,绽开无痕的水花。眼泪落下的地方,并蒂莲花盛开,一朵一朵舒展,芬芳吐露。
“也罢,就让我为水鲤奏响这一曲盛大的哀歌吧。”最后一行清泪划过消瘦的脸庞,君叙闭上双眼,所有莲花在同一时刻破碎,雪白的花瓣纷繁落幕,随着君叙简单的手势再次升起,凝聚成一把雪白的长刀,顶部装有炮口,刀身遍布各式图腾,绘满千百种莲花式样。
鬼殷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冷笑:“我活那么久,统共不过喜欢过两个女人,一个被司瞳抢走了,一个因你而死,我的未来也被你毁的很彻底。本来以为你至少还有点良知会向我道歉,可你这样的态度真是……格外令人不爽啊。”他再次举起手杖轻叩,脚下的水流逐渐发热,冒泡,沸腾,就像地狱十八口油锅同时揭开锅盖,不断有水蒸气上升,长刀割开风的帷幕,君叙身边突然增加许多光圈,数千数百把一模一样的长刀同时砍向鬼殷,炮口齐开。轰响的爆炸在火光和硝烟中诞生,君叙被沸水包围全身,鬼殷在烟雾中失去踪影。君叙举起手臂,不顾被烫伤的危险,将最后一把长刀大力掷出,正中爆炸中心。沸水圈也同时弹开,君叙静静伫立,看着灰黑难闻的烟雾淡去。
从心脏到腹部,鬼殷身上被划开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鲜血喷涌,浸湿了全身。他努力撑起手杖,将略有破损的帽檐压低。金色的发,彬彬有礼的绅士。他突然抬眼看着君叙,目光复杂,复又闭眼,任凭异能从体内流失,身体下坠,被洪水浸没,成为几千几百年后的一把灰,散尽了就好。
结束了……吗?君叙茫然四顾,怅然若失。突如其来一种遗世独立的孤独感将他深深覆没。他无法思考,更无法做出任何选择和决定。他到底是应该向前走呢,还是应该向下坠落呢?
向前吧,阿祀一个人一定忙不过来。等尘埃落定,就去找水儿赔罪。
可是水儿,你要我怎么撑过这一段一个人的时间,和你赐予的绝望孤独?
A23
“光明之子和羽魔的使徒怎么能共存呢?”是樱珞的声音。
“你还不明白吗?蓝早就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在和谁说话。
“可是我不会让她死的,你放心。”  音调平静,却残忍。
“唯有一点,你从此不能再靠近她,更不能和她说话,知道吗?你的力量超乎想象的强大,任何一点情感波动都有可能置她于死地。”
混沌的宇宙是一个又闷又热的果壳,透不进一丝亮光和凉风。蓝只身站立于黑暗和虚无的边缘,抬手按了按发胀疼痛的太阳穴,隐约听到些微遥远彼岸陌生的音节。
“新任的使徒啊,你愿意帮我,完成这场诸神的黄昏吗?”
魔神的声音意外苍老的很呢。蓝有些吃惊,但很快反应过来,是将要死后重生的缘故吧。蓝定了心神,摇摇头:“我不愿意。”
“我知道,大多数人都不愿意,不过是走个形式,作为传统延续下去而已。既然到了这里,无论你是否愿意,这都是宿命。认清现实接受命运就好。”老人的声音并没有很强的威慑力,仅仅是平淡的陈述,或者同情也说不定。蓝默默鄙夷,问道:“那我需要做什么吗?”
很久以后她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噩梦,还好,醒来的时候樱珞正坐在病床边,捧着一本厚重的书将落到眼前的发撩到耳后,垂下的手在书页边角上打着转。
“原来你也会看这么无聊的书。”蓝轻轻张口,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传入耳畔。樱珞惊喜地抬头,合上书,凑到蓝的面前:“随便看看打发时间罢了。”她扶着蓝坐起来,给她垫了一个枕头。蓝环顾四周,是校医务室的“单人牢房”有时候关着一些被逼疯的学生。樱珞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抱歉地笑了:“你别多想,月考刚过,校医务室里人多的不行才把你转移到这里。你睡了三天多,基本就是靠输液维持生命。一开始血压和心跳都低的吓人,后来……后来简洁走了,你就逐渐恢复正常了。”
“他去哪了?”
“首都,我把他推荐到君祀那里,不用担心。”
蓝慢慢咀嚼这些话的意味,可怜兮兮的,带着些乞求的目光看着樱珞:“真的不行吗?”
樱珞反而挑眉问:“你离不开他吗?”
蓝认真地思考片刻,摇摇头。樱珞扶额,这到底算是肯定还是否认?不过么,算了,已成既定事实,就不需要反复确认了。
“你知道如果再见到简洁会是什么后果吗?”
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蓝犹犹豫豫地回答:“我会死?”
樱珞无奈叹气,“你死了并不是最坏的结果。不可能再和上次魔女审判一样塑造一个感人的爱情童话,但是有我在,会尽量保全。”
什么叫尽量保全?自己可是必死无疑了,从出生开始的命运,未免太诡异了些吧。蓝轻轻地说:“我的葬礼上,简洁要出席,你也是。”
樱珞不曾摄像这样绝望的,放弃抵抗的言语,她也说不出“你一定要鼓起勇气和命运抗争!”这样的话,樱珞自己的命运都难以抵抗,只能淡然哂道:“我知道,会给你烧很多好吃的。”
关上身后病房的门,意外见到了走廊长椅上等待的Ulrica,见到樱珞,他近乎妩媚地笑了,眼中一汪碧绿的清泉潺潺流过岩石和树丛,灌溉下游金黄色的稻田。似乎身边的朋友们都认定他们是一对,两人之间从没有谈到过这一类事情,从某方面看,的确是每天都“在一起”了。樱珞无心深刻剖析探究自己的内心,顺其自然就好。
“让蓝尽快转移,至少远离首都和且曳城,你会帮我安排吗?”
Ulrica睖睁片刻,摇头。
樱珞完全没有料到这样的回答,想来找她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们回家说。”
于是家里。
“珞珞,我要走了。”
说要走,当然是字面上的意思,樱珞微微蹙着眉:“走?你要去哪?你有什么要紧事吗?”
Ulrica的大手盖在樱珞头顶,抚平她的眉宇,宠溺地笑着:“我是说,我要离开你了。”他的手继而覆上樱珞的眼睛,听见她喉咙里滚过一声刺耳的冷笑:“要死,连你也这样。说吧,这次是不是又为了你的民族大义?”
这种讽刺还真是一针见血。Ulrica不得不承认她的讽刺:“我是碧妖之主,这是不可抗拒的责任。就像所有狼群中的头狼一样,我要率领所有碧狼离开绿西岛,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生活。”掌心樱珞的睫毛在颤抖,她说的很多,自己和厉野为了同一个理由,选择抛弃她。挡住她的双目,只是不敢看她的眼神会是失望悲伤还是仇恨。
“我能不能一起去?”
出乎意料,居然是这样的回答。
“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我不会拖你们的后腿,能不能带上我?”
“珞珞……”
“求求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骄傲可以在他面前完全社区,甚至自尊也无所谓。她可以在他面前丢盔弃甲,却不能落荒而逃,只因为不愿意忍受一个人的孤独。Ulrica之于她,像个亲人一样,连父母都曾经拜托Ulrica照顾好他们的女儿,他是她最安心的归属,怎么能离开。
“不能。”
听见最后判决一般,她紧紧抓住Ulrica的手臂,倔强地不放手。双眼还被遮着,什么都看不见。Ulrica俯下身,垂下手,在她唇边落下一个轻盈的吻,却被樱珞毫不犹豫地反扑,用更激烈更缠绵更汹涌更绝望的吻回应她,莽撞而青涩。
他想,这样下去就真的走不了了。
Ulrica推开樱珞,躲着她的眼神,慢慢安慰:“珞珞你听我说,我一定会回来的,虽然不知道要多久。所以,能不能请你等我?”
“你看着我的眼睛。”樱珞强忍着发酸发胀的眼,坚定地说。
Ulrica低头不语。
“你看着我,告诉我你不是真的不要我了,告诉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不是为了安慰我临死编出来的谎言。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就是不要我了。”
任何一种答案,只要你看着我的眼睛说出口,我就接受。
“珞珞,我要离开,不要你了。”那一汪碧绿的潭水镇定冷漠,他用足了最后的力气,心脏几乎要碎成渣滓了。他知道逃不掉,干脆了断了她的所有念想吧。
所以她的心脏也在瞬间被抽空了。
他是真的,真的要不在了。
“好啊。”樱珞抬手,用力扯下发带,圈绳上的碧妖之瞳摇摇晃晃闪着光。前两天一时兴起重新换上它,也不知是否因为冥冥之中早有预知。青丝如瀑,倾斜如泪。她用一年多的时间去忘记厉野,那么这个人,她一样可以忘记。她可以坚强可以勇敢,没有什么能将她摧毁,时光可以消磨皮囊,她的感情也可以随时舍去,弃如敝屣。
哪怕会痛。
樱珞把碧妖之瞳交到Ulrica手里,艰难地微笑起来:“那么再见吧。”
她看着Ulrica的背影穿过门,随着门的夹角一点一点缩小,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见面吧。好啊,都走嘛,下一个是谁?蓝?简洁?或者干脆是自己,倒也一了百了。
半闭的窗户被风吹开,涌入强劲冷冽的风。樱珞紧紧抿着唇,只觉得天旋地转。像是要被风吹进地狱,黑白的光影交错在眼前,挪不动脚步。她好疼好难过,好想尖叫好想放声大哭,好像剖开胸膛捏碎心脏,什么都不要想,顷刻死了才好。
“害怕这样的生离死别吗?不想再假装坚强了吗?”那样温柔的声音,慈悲无瑕。
“是。”恍惚间,她听见自己如此回答。
“想要把心封闭起来,所有感性的一面吗?”耳畔最美好的诱惑。
“想。”这就是她渴望的一切。
“那么,成魔吧。你有这种天赋,可以融合一切异能,只要说愿意,我就成全你。”
“……”
一声尖锐刺耳的响声震碎了玻璃,青白色的窗玻璃碎成无数细小颗粒,涌进客厅,在樱珞身边聚集,樱珞浑身一震,终于从茫然混沌中惊醒,紧紧捂住耳朵。她似乎听见蝶萝如释重负的叹息,方才醒悟,自己差点入了魔道。望向窗外堆积如瀑,如山,如海般壮阔的乌云和隐约的闪电,静默无言。她心中清楚,君祀所说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可是为什么,她竟一点也不想动弹,任凭脚下生根,被水火掩埋了才好。她觉得好困,想就这样闭上眼睛睡过去。梦中有一片伊甸园,任她安眠。
樱珞的双目一点一点合拢,连卷翘的睫毛都要碰起来,拜托了,让我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
突如其来的疼痛重击了被蝶萝缠绕的心脏,樱珞猛的睁开眼。巨石砸开了厚厚的冰面。在这个紧要关头,君祀的身体反而透支了吗?她蹙了眉,念动咒语,从窗口跳出,赶往冰堡。
果然,被蝶萝包裹了一百多年的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慢了。君祀大口大口吐血,鲜艳的红污染了素净的白。樱珞抚着她的背,眼看着雪崩过后山就要毁灭了。她扶着君祀登向高空,暂时避免危险。“现在怎么办?”她问君祀。
“去学校,帮助……帮助校长。”君祀喘着气,勉强支撑站立。她用力推了樱珞一把:“快去快去……不要管我!”下方半个且曳城都化为修罗场,且曳学院自然难以幸免于难。樱珞无奈于君祀的坚持,只能离开,下降到滚滚洪流中那块凸显的小圈子里,周围筑起高高的透明墙壁,水火不侵。白发苍苍的校长独自一人站立在围墙正中央,口中念念有词,许多白色的光圈环绕在四周,一个一个聚拢在一起。校长见到樱珞,和蔼地点点头。
这是樱珞第一次与校长单独面对面,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设定下。校长专注于手中的工作,樱珞插不上手,只能静静观看。所有的光圈都聚集在一起,凝聚成一个银白色的手环,校长转过身,把手环递给她。
“这里是且曳学院最重要的资料,请保管好。学院虽然已经迁移到安全地带,但是有些东西,不能明着转移,只能储存在这里。我授予你持有它的权力,甚至如果你愿意,可以将它带入地下,永不露面。”
樱珞接过手环,它自动套进手腕,咔嚓一声与皮肤紧密契合。她突然领悟到什么,紧张地看着校长,摇了摇头,空地的范围逐渐缩小,但还有时间。
“自从蔺素去世后,我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心思了。只是君祀求了我许久,让我帮助她,毕竟是我的好学生,我不忍心留下她一个,就这么一直拖着,帮她囤积兵力,支持叛乱。现在恰逢魂归故里的好时机,山灵也灭了,就不要浪费了。”校长说,眼神悠长而满足,跋涉过一生的寂寞和荒凉,找到了孤独的尽头。他终于不需要再逃避了。
“你是一个好校长,我们都会想念你的。”樱珞微笑告别,手环异常沉重,发出阵阵微弱的悲鸣。她与校长礼节性地握手,拥抱,包围圈越来越小,巨大的浪一直浸到天边,张牙舞爪。樱珞突然有了死在这里的冲动。校长的神色越发安详,他说,为了保护学校,他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量,真的老了,真的累了,没有办法再面对日益残酷的世界了。他说绿西岛的大难已经开始,往后的日子,请你帮一帮君祀,坚强地走下去。
“走罢。”校长淡然微笑,向樱珞挥手,宛如普通朋友的普通告别一样,似乎明天仍能相见,未来仍能相见。樱珞死死咬了下唇,终于向上一跃,脱离了包围圈,洪水急不可耐地覆盖了最后一片净土。不过瞬间,洪流仿佛被什么镇压住,势头减小了不少,就连冷热交汇处无休无止的爆炸都少了,水位上涨的速度也慢了。许是校长拼劲最后气力,唱出最美的绝响。
那么,自己还是听话地好好活下去吧。
君祀抬起头,向着黑压压的乌云,红唇微启,未待发声,一行清泪已率先落下。
指挥赈灾救援亲临现场的司瞳坐在侦察机里,无限生死弥漫无限忧伤,他也同样感觉到了那个重要的人的离去。轻轻念起一段安魂咒,愿故人安息。
早早转移离去的且曳学院所有师生在安全的地方同时念咒,双手手心相对,中间跃出一簇跳动的火苗。安魂咒像一曲优美的诗歌,传入每一个焦躁不安的人心中。
西风古寺,淹滞青磷;落日荒丘,零星白骨;楸榆飒飒,蓬艾萧萧。余乃欷歔怅怏,泣涕彷徨。人语兮寂历,天籁兮篔筜。鸟惊散而飞,鱼唼喋以响。志哀兮是祷,成礼兮期祥。来兮止兮,君其来耶?
隔雾圹以啼猿,绕烟塍而泣鬼。汝南斑斑泪血,洒向西风;梓泽默默馀衷,诉凭冷月。雨零白骨血染草,月冷黄沙鬼守尸。卿偃然而长寝兮,岂天运之变于斯耶?来兮止兮,君其来耶?
露阶晚砌,穿帘不度寒砧;雨荔秋垣,隔院希闻怨笛。离合兮烟云,空蒙兮雾雨。尘霾敛兮星高,溪山丽兮月午。在卿之尘缘虽浅,而玉之鄙意尤深。来兮止兮,君其来耶?
(摘抄自《芙蓉女儿诔》)
摧毁了肉身的人们,灵魂也可安眠。
每个人都一样。
厉野的手抚上心口,一股温暖的力量注入心脏。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抚养他的老巫女的灵魂完整地保护着他,专心致志。
水鲤死了。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外,突然地死去了。临走前对他说:“我去找阿叙了,你万事小心。”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也不知道现在这副景况,还能不能找回尸首。
是不是水鲤心中,君叙比他重要千倍万倍,以至于可以放下生死,放下厉野。
厉野的拳头渐渐握紧了,关节发白,眼泪顺着脸颊落进衣领里。
都是君叙的错,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介入水鲤的生活。他是一切灾难的源头。他是罪人。他该死。
惊天动地的疼痛和悲伤扭曲成满腔无处宣泄的恨意。
“条件已完全满足。”
“想为你姐姐报仇吗?”
厉野惊讶地循着身后的声音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不是从没见过,只是从没想过会面对面的交流。
“想为你姐姐报仇吗?”
“想。”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可以帮你,我们来做笔交易吧。”
“我不需要帮助。”却又是毫不犹豫的拒绝。
男人笑了。他和厉野的区别大概就体现在此。厉野不过是一个心智比较成熟的男生,他儒雅懂事  ,沉稳细致。但这个男人,老谋深算,胸有成竹,心里装着千万件事,每一件事都是一张大网上的一个结,串成一片汪洋,海面风平浪静,海底波涛汹涌。
“你有什么信心认为自己可以杀死君叙?没有他人的引导,你连自身的潜力都无法挖掘半点。你以为,鲛人就是极限了?”男人讽刺着。厉野端详着他,这个三十出头模样的人,殇执。他看不透殇执,所以很难信任。他是一口浑浊的潭水,仅仅是表面的颜色,就泛着青绿的毒。
不能信任他。厉野思考着。虽然不能信任他,但是短期的交易,未尝不是个好办法。他抬眼看着殇执:“你的条件呢?”
这种心理,大概叫青年人特有的自负。
“你知道我的最终目的,三体共存。那不失为一个好的构想,虽然听起来有些乌托邦,但那或许是我的使命。可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司瞳他们就是要反对我。我是种族共存体,既是羽族人,又是鲛人,我只想回到最初的格局。”
“那是历史的倒退。”
“绝不是!”殇执不由自主提高了音调:“那只是一次螺旋式的上升!”
厉野权衡利弊他不愿直面庞大的战争,肩负太多人的命运,可是为水鲤报仇又刻不容缓。君叙很强,他知道,要击垮他不容易。他轻轻叹气,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和你做这笔交易。所以请你首先履行你的诺言。”
樱珞离开后不久,蓝又迎来一个许多不见的友人。
“星澜?你怎么突然出现了?”蓝微微动容,星澜星染了一头金发,人瘦了不少,松松垮垮的T恤挂在身上,一双精明的狐狸眼更大了些。
“在这里办事,住院名单你有你的名字,就来看一看。”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床边,“我为司瞳工作,借着图腾酒吧的伪装掌控了整个绿西岛的情报网。时薪四位数。”他骄傲地说,“我也知道你和简家那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情,看样子又是一对苦命鸳鸯。”
蓝迷惑的眨眨眼:“这些事情,和我有关系吗?”
“……你知道吗,我又一次摸情报差点死了,背部突然蹦出一双翅膀,更神奇的是我好像天生就会飞行,身上羽族人的潜能被激发,本能驱使我回到战斗中心。你也是羽族人,稀有的翼族歌女,我想,跟着你准没错。”
蓝更加困惑了:“什么叫跟着我准没错?”
星澜勾起唇角,泛着精光的眼中流露少许温柔:“就像樱珞和Ulrica那样,让我守护你吧?”
无限高远的苍穹远处传来尖利到撕破耳膜的啼鸣,星澜立即站起来,像是早有准备似的走向窗口,窗帘严实地拉着,几乎透不进光。他低声念起咒语,响声减弱了不少。
“这是做什么?”蓝坐直了,用着校医院白色的被子。
“山灵哭号。”星澜解释道,“且曳城的两座大山从几百年前开始以食人肉为代价守护着且曳城。一般的守护者会把死尸丢给山灵,可是近年来山灵越发贪心,甚至要求将全城人作为口粮,不然,他就毁了整座城。所以君祀干脆把山灵给灭了。可是活了有上万年的东西,其厉害程度可想而知。它用最后一点未消逝的灵力毁了栖居的两座山,然后是整个城市。就在一个小时前,且曳学院搬离了危险地带。我们封住了城市中心,不让灾难蔓延到且曳城的郊区,所有民众都安全转移,城市中心全都空了。而后不多久,司瞳将与执政党议会商议并决定建造新城了事宜,在旧城上方两百米处建造全新的且曳城。”
蓝默然无语。她的世界以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自己却在无知的昏迷中度过了一切。仅仅几天,竟然像避世隐居了好几个世纪。
“只要等山灵的灵力耗尽,灾难也就停止了,最多也就一两天,放心好了。”星澜补了一句,作为结尾。蓝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偏过头就不再说话。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段破碎的时空,谁妄图穿过,必将鲜血淋漓。
于是星澜不怕死地这么做了。
“所以,你不愿意接受我的守护吗?”他微微苦笑,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吧。
蓝一脸理所当然地点头。平时也不过是普通朋友的人突然跑到自己跟前宣誓效忠,但凡有点警觉性的人都不会同意吧。谁知道这家伙心里打着什么鬼算盘。蓝悄悄活动了关节,已略微能用出力,不再是刚才浑身虚脱的状态。星澜平时能言善辩今天好像也没怎么体现着。他从口袋里摸出纸笔,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放在床头,站起来:“总之我就在附近,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随叫随到。”
蓝再次点头,目送星澜离去,病房内再次归于平静。好像被狠狠科普了一次,她轻轻吁气,肩胛骨处的羽翼撕破了病号服向两边加速延长,很快超过她身体的宽度,与墙同宽。她喘着气,过重的负荷使她的身体难以承受。洁白的翅膀卡在泛黄的墙顶,墙面出现裂纹。蓝轻轻唱起歌来,声音还很小,只有她自己听得清楚,面色悲伤而温柔,像面对一个深爱却不得不分手的情人歌唱。
羽翼越来越大,几片柔软的羽毛摇摇晃晃落在木质地板上,砸出一个清晰可见的小坑。蓝不再关注这些,自顾自歌唱。翅膀往纵向伸展,速度减缓了些,犹如网速很慢的时候下载安装一部大型游戏,时不时还会卡机。蓝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时而唱歌,时而陷入未知的思想空洞。
终于,羽翼包围了四周的墙面,转向房间内部。蓝已歌唱了十遍有余,她挺直背,放松肩膀。仅仅是这样细小的动作,羽翼却有了巨大的反应。墙面被撑破,砖石坍塌。再一动,张开双臂,羽翼极为嚣张地掀开屋顶,迎接色泽诡异的天空。蓝的歌声响彻且曳学院上方,迷惑慌张的人们驻足抬头,只能看见十多米长的一双翅膀,和中心那个不成比例的瘦小的人。
彼与彼的雾失楼台,月度迷津,
你与我的浮生千象,万象合一。
闪烁的群星盛开无名的野花,
悲悯众生的聚散迷离。
滔天巨浪掩盖白骨黄土,
地平线消失在路的尽头,
漫天风沙掩埋古城遗迹  。
如果听到候鸟的悲啼,
神的叹息。
命运中挣扎的人类啊,
是否渺小如蝼蚁,
是否脆弱如尘埃?
天际轮廓依稀,
海岸浪花静谧,
人潮花海灯琉璃,
顷刻不复往昔。
如果听到荒山的哭泣,
神的叹息。
命运中浮沉的人类啊,
是否吟咏往事哀歌,
是否祈祷未来如意?
天际轮廓依稀,
荒漠沙尘万里,
落日长河葬古寺,
须臾不过曾经。
泪朦胧,骨零星,灯阑珊,花寥落,人如斯,已逝。
人如斯,已逝。
人如斯,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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