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不同·于他
    陆沉兮陪凌歆在繁华的街上走了一整天。
    回到祥云客栈将近黄昏，陆沉兮和凌歆回到房间后，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
    “凌歆……”陆沉兮突然开口。
    “恩？”
    “快要晚上了……”他说，语气竟带着淡淡的哀伤。
    凌歆望着陆沉兮不知道说什么。
    “明天就快到了……”
    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有点害怕……”陆沉兮说道。
    害怕？凌歆愣住了，她从未听过陆沉兮说害怕。即便是在第一次杀人甚至亲手杀死宸轩的时候，他也没有说害怕。可是，为什么……
    “明天到了……我就…不再是我了……”陆沉兮躺倒在床上，抱起膝盖缩成一团。就像一个没有依靠的孩子。
    “沉兮……你是…什么意思……”
    “凌歆。”陆沉兮抬起眼眸笑着说，“谢谢你，陪我一整天……”
    凌歆隐隐感到不安，为什么，她会觉得眼前的陆沉兮像是要随时会灰飞烟灭似的？似乎在下一秒，即使自己用最快的速度，也无法挽回他了。
    “沉兮…告诉我……你怎么了？”凌歆跪在床边，握上陆沉兮冰凉的手问。
    陆沉兮摇摇头，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凌歆…如果今天之后，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请你…原谅我……”
    “若你无法原谅我…那就…离开我吧。”
    “你在说什么!陆沉兮!!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凌歆半跪在床边紧紧抓着陆沉兮的手说。
    “凌歆……现在的我…不是陆沉兮…而是晨曦…你懂我的意思吗？”陆沉兮抬起美丽的凤眸道。
    “所以，明日一到，我就不是晨曦，而是陆沉兮了…是你们所认识的杀人不眨眼的陆沉兮……”
    “怎么会……”凌歆不可置信，怪不得她会觉得他这一整天的温柔，这一整天的笑，是那么似曾相识。怪不得，她会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凌歆……”陆沉兮抬起头，凌歆竟发现他在流泪，凤眸中的星辉竟是陨落了般充满着绝望。
    “我这次出宫。就是为了，在我变成魔头之间…再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因为我知道，再不看，就来不及了……这个天下，迟早会被我毁了的。”陆沉兮眯起眼睛，弯弯的眉眼特别好看。
    “凌歆，你抱着我好吗？我现在好冷……”
    “沉兮…”凌歆抱着陆沉兮的道，“无论你变成什么，凌歆都会跟着你，哪怕你变成十恶不赦的杀人魔。那我也会陪着你，帮你杀尽那些你讨厌的人。”
    “你不必如此……我…本就是个错误。本就是不该出现的……”陆沉兮的眼泪流进凌歆的脖颈间。竟也是冰冷的。
    “不，你没有错，凌歆眼里，沉兮永远不会错，要错，也是这个天下……”
    “傻丫头……”
    “在你眼里，我永远只是个傻丫头，只是你的妹妹，可我一点也不想这样！你懂吗，沉兮？”
    “我……”
    “我知道你不懂，你离我是那么遥远，我根本无法戳碰到你的一角，我永远只能在一边看着你……”凌歆抱紧了陆沉兮，哽咽道。
    一双手缓缓环住凌歆的腰，陆沉兮淡淡道：“陆沉兮不爱你。”
    自是知道这个答案，但是听到他亲口说出，凌歆还是觉得心被一把锋利的剑剜碎了，伤口正在淌血，真的好痛啊……
    “我知……”
    “可我不同……”
    “什么？”凌歆错愕地抬头，对上陆沉兮的眸子。
    “我只是以前那个你喜欢的晨曦。”
    “你的意思……”凌歆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弥漫着雾气的双眼，竟是从未有过的深情。
    “凌歆……”陆沉兮呢喃一声，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我好害怕，我会失去你。”
    他好害怕，会失去她。
    一直以来，他都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这个世界的丑恶，这个世界的浑浊，他都不愿让她看到。
    “这么多年来，我每天都在害怕，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我，我该怎么办……”陆沉兮低低的声音在凌歆耳边响起，“我不敢去想，就像宸轩那样，我会不会再一次发疯，然后忘了你。可是…我怎么能忘了你呢…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沉兮…沉兮……”凌歆抓着陆沉兮衣服的手已经泛白，她大口喘息着，泪水却不断掉落着。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笑还是哭。
    “可我却发现，你所受的伤害，一直都是我带给你的，我好难过，我想过我是否应该放弃你，让你离开我，可我做不到…我无法想象没有你，陆沉兮该怎么活下去……”
    凌歆放开陆沉兮，用手捧起他的脸，直视他的眼睛。
    “所以，你对我，和我的心意，是一样的。”颤抖着声音，小心问。
    “
    是。”陆沉兮微微一笑，伸手捋了捋凌歆的刘海。
    “我好高兴…”凌歆笑了，泪水却簌簌落了下来。
    “别哭。”陆沉兮拭去了她脸上的眼泪。
    凌歆摇摇头，吸了吸鼻子，扬起大大的笑容，低下头，将自己的唇小心附在陆沉兮淡色的唇上。
    只是单纯地触碰，紧紧贴在一起许久。
    陆沉兮只是微微错愕，随即伸手环住了少女的腰，将她拉得更近。
    “傻丫头……”
    “我不是……”剩下的抗议边消失在了对方温柔的攻势下。
    再见了，晨曦。
    再见了，凌歆。
    第二日醒来
    陆沉兮已经不在了。
    凌歆知道，陆沉兮已经回宫。
    凌歆又在外面停留了几日便要回宫了。
    她走在街上。
    “你听说了吗。华陵堡为首的几大门派前几日开始围攻隐火宫呢!”
    凌歆赶紧停住了脚步。
    “是啊，不知是第几次了。但华陵堡加入还是第一次，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嘿你们听说了吗，最新消息!!”另一个人也加入而讨论。
    “华陵堡堡主唐桦亲自上阵，把隐火宫右护法吴烟给打死了。”
    “是吗？太好了，那陆沉兮呢？死了没？”
    “那倒没有，不过据说是受了伤……呜……”
    那男的话还未说完脖子上就缠上了一条长鞭。
    “你说什么？”凌歆冷冷地问，她听到，陆沉兮，受了重伤。
    “你…你谁!你…快放了我!!”男人痛苦地挣扎。
    “给我说清楚，陆沉兮他…到底怎么了？”
    “他…据说是受了伤…”
    “伤势如何？”
    “这…我怎么知道啊…好像蛮严重的…我这也是小道消息，姑娘…你就放了我吧。”
    凌歆冷哼一声收了鞭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想起那晚陆沉兮脆弱的表情和泪流满面的样子。凌歆的心不由的颤抖起来。
    你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的吧，才会和我一起出宫，只是为了和我，度过最后一段时光……
    沉兮……千万不要有事啊。
    刚走进凤栖山
    凌歆惊呆了，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整座山都笼罩着血腥味，就连山间的白雾似乎也染成了血红色。
    沉兮。
    凌歆几乎用毕生的轻功飞快跑向山上的隐火宫。
    沉兮…沉兮…。
    来到莲火池。，莲花依旧，池水却已经是红浊不堪。
    陆沉兮的卧房就在池边，此刻左护法嵇昼正守在门口，右臂上被砍了一刀，缠着纱布。
    “凌歆!”嵇昼见到凌歆，欣喜道，“凌歆你没事吧。”
    “我没事，宫主呢？他怎么样了？”凌歆急忙问。
    “宫主被唐桦的一掌伤了心脉，已经度过危险期了。现在在休息。”
    “怎么会……宫主这么厉害…”
    “宫主回来的时候，华陵堡等门派已经将隐火宫围了起来。宫中群龙无首，陷入不利地位。他站在山下被众门派围攻。但不知为何，宫主那天身体状况很不好，所以被唐桦有机可趁，伤及心脉。”
    “身体不好？”凌歆问。
    “是啊，当我和吴烟带着人下去帮忙时，我看到宫主脸色很不好，苍白的可怕。”说到吴烟。
    嵇昼顿了一下，流露出悲伤的神情，“虽然宫主身体不好，但还是胜了，只是这次……隐火宫死伤过多…吴烟也……”
    “我知道了，嵇昼哥哥。死者已矣，多说无益，节哀顺变。”凌歆沉声道，“我…可以去看看宫主吗？”
    “进去吧，或许宫主醒了，愿意看到你。”
    凌歆走进熟悉的房间，闻着熟悉的紫檀香，看到床上闭目昏睡的熟悉的人。
    一样的容颜，不一样的灵魂……
    凌歆靠近陆沉兮跪在床边，望着那微微蹙起的细眉，凌歆忍不住伸手想将它抚平。
    可手刚触到眉头，陆沉兮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眼睛…是红色的，噬人心魄的红。凌歆的心霎时间沉入了谷底。
    他不是她要的他，不是。
    “凌歆？”陆沉兮开口，嗓音因昏迷多日而略显沙哑，苍白的嘴唇撤出一丝弧度。
    “是。”
    “你去哪了？”
    原来……你都忘记了。凌歆神色一暗。
    “属下…出宫几日。”既然忘了，那就忘了吧。
    “哦？本宫是和你一起去的吧。”
    “是。”
    “发生了什么吗？”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宫主陪属下逛了一天。”凌歆大致讲了那天的事情，但是没有讲送簪的事和晚上陆沉兮流泪的事。
    “只是…这样吗？”
    “恩。”
    “呵呵…我还以为…那个陆晨曦…他会懦弱地大哭。”陆沉兮嗤笑一声，眯着眼睛，眸中闪过一丝轻蔑。
    凌歆全身一怔，握紧拳头。
    原来，在你眼里，以前的你，是一个懦弱的人。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可是，我却好喜欢好喜欢以前的你。
    “凌歆，如今吴烟既已去，你便顶了他的位置吧……”
    “谢宫主提拔。”凌歆道。
    “希望…你不要叫我失望…”
    “属下定不辜宫主厚望。”
    “凌歆，你何时也开始带簪子了？”陆沉兮看到凌歆发髻上的白玉簪，伸手摸了摸。
    沉兮…沉兮…你忘了吗？那是你送我的簪子啊。你忘了吗……
    “属下只是偶然路过一家店买的。”
    没错，只是偶然路过。
    然后买下的。
    “挺好看的，你很有眼光。”陆沉兮没有多问，放下手，呼了口气。
    “谢宫主赞赏。”凌歆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属下先告退了，宫主好好休息。”
    “恩。”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陆沉兮闭上了眼睛。
    关上门后，凌歆默默无语地回到自己房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抬手够到发髻，取下白玉簪，将它放在梳妆盒的最底层，缓缓合上。
    像是尘封了一段感情…
    忘了吧，都忘了吧。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没有陆晨曦，没有白玉簪，什么也没有……
    莲火池边的屋里，紫檀香萦绕。
    床上的人微微蹙眉，许久才睁开眼睛，那猩红已退去许多。男人望着床顶的花纹，苍白的面颊看不出他的表情。
    “噗——”他吐出一口血，染红了雪白的亵衣。
    他艰难地起身，靠在床边喘了一会，才用手抹去了唇边的鲜血。没有水分湿润的唇裂开了，他苦涩一笑。
    “凌歆……”
    低着头的他，没有人看清这个男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