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收拾妥当后，我在湖蓝和青菊一左一右的搀扶下迈着莲步走出我的小院，后面跟着的小厮抬着三口箱子，一行人往前堂走去。
  
    初选过后，参选的四千名秀女仅余一百人，这些人是允许进宫受教，再做考量的。
  
    我是乙等天字秀女，允三名侍婢，四口箱子。这三名侍婢除了湖蓝和青菊外，大兄支了身边一名武功高强的女卫充作婢子给我。因是不打算再出宫来，那四口箱子盛得满满当当，一箱衣物，一箱珠宝财物，一箱药物花草，最后一箱书册是方才被大兄领人搬走的。
  
    步入大堂，父亲已坐在主位上，大兄坐在右首第一位，身边放着我的箱子，其余四位兄弟在左首依次序而坐，二兄沈云起、三兄沈云转、四弟沈云承，而刚出世的五弟沈云合则被二兄抱坐在腿上。
  
    除了大兄和还是婴儿的五弟，父亲和其他兄弟注视着我优雅地跨入大堂，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惊艳的神色。
  
    父亲五官硬朗、胡须黑且整洁，威严的面上挂着极难得的慈爱的笑。大兄依旧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只是我没有他那样高贵的出身，是以无资格朝别人摆脸色。
  
    父亲的元配是先帝的侄女——身份尊贵的绛芸郡主，生下了我那高高在上的嫡长兄沈云极和红颜薄命的嫡长姐沈云卷后便撒手人寰了。嫡母去世后，父亲不再娶妻，而是纳了几房妾室，得起承转合四个庶子。
  
    绛芸郡主国色天香，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是以大兄和大姐都是一副千里挑一的好模样，且都继承了绛芸郡主的丹凤眼。我也有那样一双眼睛，不过是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
  
    同样的美艳不可方物的丹凤眼，据说绛芸郡主柔得能滴出水来，母亲平静地似一汪湖水，我处于含苞待放是以是纠结了涩与媚的灵动，大姐因缠绵病榻是以凄美，但是我们顾盼间都似光华在眸中流转，唯有大兄生生冻住了这水光、那眸子似是一片冰河。
  
    如此冰一样的男人亦有着刀砍斧凿般的硬朗五官，剑眉俊朗，鼻梁挺直，薄唇则是恬淡的杏色。
  
    其他兄弟们都是寻常表情，循规蹈矩的。论其长相，兄弟中二兄和三兄差些，不过二兄儒雅，三兄风趣，而四弟小小年纪已是难得的俊俏，一双猫眼灵动极了，又是小有名气的才子。这四位兄弟个个出类拔萃，离不开做太傅的父亲严格教导。至于刚出世的五弟，作为父亲的老来子也颇受宠爱，只是还看不出模样。
  
    我原是庶女，却是父亲现在唯一的女儿，唯一能入宫的女儿。是以，嫡庶尊卑有别，为了我作为秀女的身份地位，我出身风尘的母亲才得以有了新的名头，并做了正室夫人。
  
    母亲原名风千紫，年轻时是建都名妓，现在是书香名门滴女——苏萍。而大哥不但没有怪罪我母亲占了郡主的名位，反而这件事恰恰是他一手促成的。自大姐病逝，大兄一该之前对我视而不见的态度，大力栽培我，且处处为我筹谋。我深知，未来前朝后宫，我们将会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我先向父亲行了辞别大礼，又依次向三位兄长见礼，两位弟弟再向我见礼。
  
    礼毕，父亲朗声道：“云舒此去真要珍重，为父会照顾好你母亲。”
  
    我自小是跟在母亲身边的，六岁时父亲才将我和母亲接回府，适时大姐二八芳华却已气息奄奄，打小穷苦的生活造就了我的早慧，自然对父亲接回我们母女的意图心知肚明，为的不就是今时今日？我说不上心中对父亲有几分敬爱几分麻木，但是我知道，他给的路，是能让我和母亲过得最好的路。
  
    如此看来，只有我“珍重”，父亲才会照顾好母亲。
  
    心里如是想，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一脸的感激与不舍，剪水般的眸子里闪烁着我见犹怜的泪光：“父亲的养育栽培之恩云舒没齿难忘，定当竭尽全力以报大恩。”
  
    父亲则是一脸的满意，捋了捋胡须笑道：“云舒懂事，为父深感欣慰。”
  
    “云舒近前来。”大兄的声音依旧不带一丝温度，面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我依言走到他近前。
  
    大兄冰凉的声音再度响起：“家中的藏书阁纵然大，却无法与皇宫相比，你自不必带上累赘。况且，为兄希望你日后没有多余的时间看书。再者，新帝喜爱品酒，为兄近来搜罗不少各地佳酿，已给你放入箱中，你素来通酒茶，应识得。”
  
    太子嗜酒一事应是并无多少人知晓。我不禁为大兄的实力赞叹，年仅二十六岁已官居兵部尚书，有了自己的府邸，养了一群门客。难怪即使是父亲，也从不责怪大兄一句，如此能人，怕是再也挑不出毛病。
  
    大兄近来帮我做了不少事，意图明显，我私下对他说过“云舒是父亲的女儿，更是大兄的妹妹”。
  
    而今，这能人又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赶紧福身，乖顺地说道：“云舒谢过大兄提点，定当不负父兄所托。”
  
    “新指给你侍卫东祥处有我留给你的锦囊，有性命之忧、万不得已时才可打开。”
  
    正是巴结大兄的好时机，我忙不迭的再次行礼，语气诚恳之极：“感谢大兄费力劳神，云舒必将珍视。”
  
    “起身吧。”
  
    我刚直起身，就听父亲高兴地说道：“云舒自小博览群书，才华不下男儿，又琴能舞绝，芳名远扬，早得新帝垂青，此番前去，便是要与皇上俪影成双才好。”
  
    古往今来，只有夫妻配称之为“伉俪”，父亲如此说，要我争后位之意不言而喻。我倒是不觉吃惊，且
    不说父亲，骄傲如我，也是有野心争一争的。
  
    我乖巧地答道：“女儿明白。”
  
    大兄也是明白人，难得他今天话多：“心之所念甚好，却不可操之过急，量力而行最佳。”
  
    “是。”
  
    父亲还要再说什么，五弟云合却毫不客气地大哭起来。
  
    父亲也没见恼怒，却是一脸宠溺之色。这让我有些怔忪，我如五弟一般大时，父亲应是对着年纪相仿的三兄一脸宠溺吧。而父亲对我，始终是客客气气的，说到底，我不过是他一枚珍贵的棋子，此般父爱，必是我人生一大遗憾了。
  
    父亲招手让二兄将五弟抱给他，我恰好抬头，见大兄那一片冰河中隐忍的神色一闪而逝……大兄打小性子冷做事又太过完美，导致父亲待他并不像对待一个儿子一般，怕是他内心也是孤独寂寞的吧。
  
    我这样想着，已经恢复如常的大兄却已然敏锐地发现了我的目光，目光冰冷地看向我。他的武装太过强硬，盯得我失去了朝他劝慰一笑的勇气。他见我一脸的尴尬，凤目的冰冷眼角闪过一丝鄙夷。
  
    是啊，我的心微微颤抖，无所不能的大兄从来不需要别人，尽管是妹妹的一个笑脸。
  
    “云合啊，”父亲兴奋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遐思，“是舍不得你三姐呢吧。”嗷嗷待哺的婴儿怎会识得我这只见一名的二姐，我淡淡瞧了眼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家伙，没有作声。  
  
    其他兄弟也没有接话的，尽管无人接话有些冷场，不过父亲今天的心情甚好，他并不介意，转而对其他兄弟们说，“云舒这就要进宫了，你们兄弟几个也都各自交代她几句。”
  
    闻言，二兄、三兄和四弟不约而同地去看大兄的表情，见他没有表现出厌恶的神色，才转头微笑着看向我。
  
    只有父亲在的时候还好，如今大兄也来了，在大兄面前，其他四位兄弟是不敢多话的，当然，有一个不会说话。
  
    是以，自我进来起他们未出一言。
  
    “为兄万望二妹一帆风顺、常伴君侧。”二兄率先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吞。
  
    三兄柳眉一挑，也跟着打趣道：“皇上文成武德、玉树临风，为兄恭喜二妹有机会得天子为夫。”
  
    “弟弟只希望二姐照顾好自己，弟弟定会时常想念姐姐。”云承说完，以一个隐蔽的角度朝我眨了眨灵动的猫眼。
  
    五弟仍是哭得起劲。
  
    我心中微微荡起涟漪，特别是四弟，这小子平时最爱粘着我玩，如今我进宫，他纵然舍不得，也不敢在父兄面前造次。
  
    我朝他们盈盈拜下：“各位兄弟的关系云舒收下了，不胜欢喜。”转而又对父亲说，“母亲体弱，还望父亲多加照拂。”此番进宫，我唯一割舍不下的便是母亲，我蒙她生养之恩，却只怕日后连见面的机会都不再有了。
  
    “嗯，苏氏乃为父正室妻子，自不会亏待了她。”
  
    时机成熟，我忙趁热打铁：“父亲为云舒找来的臻姑姑甚是心细，云舒已求得她留下照顾母亲，还望父亲答允。”
  
    父亲眼中的惊讶之色一闪而逝：“难得她愿意留下，既是如此，也无不可。”
  
    “多谢父亲。”
  
    “云舒，启程。”大兄冰冷的声音响起，他也已经站起身来，向父亲行了个常礼，“云极告辞。”
  
    大兄今日是专程来接我去皇宫的，小姐们进宫，需是长兄为其驾车。若无兄长，便是弟弟或叔伯。若是都没有，那便是福薄之人，是不允许进宫的。
  
    大兄向来雷厉风行，已转身走出大堂，我赶紧向父亲和几位兄弟再行一礼：“父亲和各位兄弟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