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深秋残香染初见(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4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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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南西北一带旱情刻不容缓,尽早一天解决便更多一分把握保住即将到来的秋收,岚殊几乎每天都耗在尚书省阁殿内与裴承修商议细节,下了朝回来,在家也时时对着一幅简易的地形图计算量划,几欲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这天岚殊独自关在自己的书房内,对着地形图和图纸比来划去,连晚饭也没有吃半口,岚千夜离了饭桌便寻到他这屋里,见他这番情态岚千夜笑言,“岚家到是给大炎培养出了个好官来,为了天下百姓累死自己也甘愿。”
    岚殊俯看着眼前的地形图又在他的图纸上提笔沾了墨汁标出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头也不抬的回道,“少吃一顿不要紧,也不饿,早一天解决灾情百姓也早一天得好日子过。”
    岚千夜将手中还温烫的一盅鸡汤置于桌案旁的小几上,提醒道:“那我不打扰你了,这汤记得趁热喝,你二姐可守着熬了好一会儿。”
    岚千夜说完便打算离开,却让岚殊出声叫住了脚,岚千夜回头,便见岚殊收了桌上图纸,然后走到小几前取碗舀出瓷盅里的鸡汤,一边对他说,“这工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却急得很缓一天都不行,我有的细节还是不能一时定下来,得亲自到西地旱情一带看看才知道。”
    岚千夜了然,回身相问道,“几时启程?”
    岚殊捧着手中上好的青瓷碗,淡色的唇贴着碗沿将碗里的汤吹开一阵细细的涟漪,然后喝了一口温热香滑的鸡汤,咂咂嘴才道:“明天一早便走,这一来一回,快马加程少说也要二十来天,若遇到路上耽搁就得一个月了。”
    岚千夜笑了笑,将他面上小孩子一样的神态收入眼底,便知他是又打起了自己的主意,也就顺势说,“那如果把我的鬼影借给你呢?”
    “那就快了,半月便可归。”岚殊将一碗汤喝得见底,然后扬开了笑,“二姐的手艺简直比御厨的不知道要好上多少,这半个月喝不到这样的美味真有点舍不得。”
    次日一早,岚殊牵出岚千夜的鬼影,带上银两和一些换洗衣服,天还未亮透便策马出了京城,直奔西南西北一带而去。
    在旱情最严重的几个地方走了一遍,将地势特点还有当地的植被等都记下来之后,岚殊就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京城,一来一去,只用了十七天,图纸上标出来的细节确定了,也把他累得够呛,然后又连日将图纸确定下来拿给裴承修去给皇帝定夺,到也顺利,兰陵御离将图纸仔细看了一遍,就提笔签了批字,然后盖上玉玺。
    岚殊在家歇不上两日,和裴承修一起又去了鹿曲涵关一带,进行开渠修道的工程,监台使也日日耗在那,监管工程进度,这事利国利民,修渠的人从当地的府衙里抽了大部分官兵,百姓也自发应征修渠,人数比官兵还要多上两倍,工程进度平稳而又快速。
    临近中秋之际,工程便近了收尾阶段,监台使先一步回了京城向兰陵御离回禀,随后岚殊与裴承修也相继回来了,只让当地府衙的官员监管收尾便可。
    岚殊回京的马车刚到城门口,回朝的破军旗营也抵达了京郊,再有数日便进入京城了。
    南下又北上的折腾了个够,富商纷纷募捐,竟未让朝廷自开多少银两,而工程进度也比预期的提前半月完成,事情办得漂亮,面子里子都撑足了,兰陵御离一高兴准了岚殊几天的假。
    终于可以在家好好休息,岚殊就天天呆在岚府,赏花赏雨,看云看树的,偶尔摆上一盘棋局与家里的兄弟杀上几局,或者裴承修来找他就和裴承修来上几个回合,时常一坐就直接入了夜,吃晚饭时才收了珍笼入盒,兴致来了就铺开宣纸在案上将眼下看到的一花一草,一树一叶,一水一鸟都描进纸内,再题上诗或词,把黑迹晾干就裱进来卷好收进墙角的瓷筒里,偶尔也拿起屋里那把长剑将岚千夜教给他的招式来回耍上一遍,什么心情也没有的时候,就在院内亭子里横躺着,手里握把大蒲扇,一摇一晃的扇着秋来日中时候的闷热,残荷的幽香一阵一阵的随着挥动的蒲扇送进心神,当真惬意非常。
    连着几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都快比得上闺阁里的小姐了,等把身心都闲得舒坦了,中秋洗尘宴也开始了,岚殊收了一身的懒散,这才坐着马车摇晃着朝皇城慢慢行去,到了皇城东正门,岚殊下了马车,与守门的官兵交换了玉牌,便与前后到达的官员一同朝太极殿走去。
    到了太极殿,先到的官员们已经入了座,品着佳酿赏着助兴的歌舞,岚殊转着视线在殿内扫了一遍,臣子官员差不多都到齐了,裴苍珑与裴承修那一处最为热闹,敬酒的朝臣一个接一个,而兰陵御离与兰陵瑾朝还有尚未谋面的温渊衡却都还未到席。
    岚殊走过去与裴苍珑敬了酒,又与裴承修碰了碰,然后转着杯子与周围前来邀杯的同僚回了一圈,便入了自己的席位,临近裴苍珑那一桌,在后面一排,与裴承修隔了个位置,岚殊坐在席位上,身边侍着的宫人随即在他酒杯内倒满了酒,岚殊刚喝了几杯便不欲再喝了,与前来敬酒的人礼貌着笑道不胜酒力,再喝一会儿恐御前失仪,推诿开后便只与周围的人谈笑着。
    与身旁的户部徐平陆正闲聊着,对方说了个坊间的段子,引来周围一片笑,岚殊也弯了唇角,眸子里黑亮的光熙熙的暖成一片,徐平陆却突然转了话题,问起了岚殊,“工部年少有成,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有没有看上谁家的姑娘。”
    岚殊闻言,朝徐平陆看过去,前些日子修渠一事与徐平陆接触颇多,彼此都熟了起来引为私下的好友,偶尔还邀约着在酒楼里喝上一壶再听上一段说书人的故事,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岚殊唇边笑意更甚,带了丝揶揄回道,“户部平日里行事一丝不苟颇为严肃,竟然也懂做媒的事么?不知户部可有好人家推荐,岚某缘浅还未有心仪的。”一句话说得清浅带笑,徐平陆自然知道岚殊是还没有婚嫁的意思了,也就笑着举杯回道,“你才冠超群,又颇得圣上赏识,只怕早入了朝里朝外人家的闺阁耳中了,就等着提亲的人将岚府的门槛踩平咯。”
    岚殊正欲回他,一身墨蓝锦缎朝服的温渊衡便进了太极殿,岚殊抬起视线恰好看到那人走进殿来的身影,光影下,身形硕长的温渊衡,面若冠玉的一张脸,青丝端束以玉牟相固,鬓若刀裁,眉宇斜飞入鬓,鼻锋挺立饱满,鼻端下方的薄唇轻轻抿着成了一条淡色的线,下颌方正,线条明朗略有些凌厉,一双眸子黑亮如上等的黑耀石,笼进殿内烛火深邃如潭,仿佛能把人吸进去,当真是朗眉星目,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身上无半点沙场征战之人熏染出来的血腥戾气,这般模样不知迷住了多少官家富贵小姐,岚殊坐在众人中间,将这样一副身容看进眼里,险些要看呆了。
    殿中众人也一时没了声音,都看向殿外进来的温渊衡,温渊衡却只略略浮了极浅的一抹笑入了座,然后举起身前酒杯与众人遥祝便一杯见底,将酒杯放在桌上。
    恰当此时,兰陵御离与兰陵瑾朝便相继走进太极殿,殿中的歌舞喧闹都退了下去,众臣起身朝兰陵御离祝祷万岁,兰陵御离抬了抬手然后免了众人的礼。
    待兰陵御离入座,歌姬们重又换了歌舞扬着薄纱般的水袖踏入殿中,腰身婉转,衣影蹁跹间将坐在岚殊对面的温渊衡掩映得看不真切,岚殊看了看便把视线专注在眼前华美的歌舞之上,耳边不断的丝竹之音敲击着时高时低时轻时重的调子。
    一舞尽兴而收,殿中朝臣复又举杯与兰陵御离遥遥而祝,兰陵御离饮尽杯里钴羯进贡的红玉,然后转过眸子朝温渊衡看过去,身旁的侍者随即在兰陵御离的酒杯里将酒重又满上,兰陵御离将酒杯举起来,对着温渊衡,而后缓缓道:“这一杯朕独敬你,温氏一族一门忠烈,护国保疆,而你也未让朕失望,替朕收伏朝野异声,远诛缰界异族,稳我大炎江山繁荣如是,朕得你,如鱼入水,似朕的左膀右臂,是不可多得的助力。”
    岚殊将一席圣言听入耳内,在心里转了个弯,再联系前段时间裴苍珑的那席话,只觉兰陵御离此番话里意思引人深味,裴苍珑尚且有此忧虑,一朝天子高卧孤寒其心又怎会平常。抬着视线,岚殊朝温渊衡看去,像是想看看这个人是不是真的会是倚功造过之辈,而温渊衡只稳稳的端着手里的酒杯,面色平静的看着兰陵御离,岚殊看着他,从他眼角余光里看到一抹亮色稍纵既逝,仿如幻觉一般。
    静了片刻,温渊衡才抬起桌上玉觞,平举过胸前,然后唇边扬开了笑,笑意染进了眸子里,他沉磁的嗓音婉转而道:“家父忠烈,臣心亦敬佩,助圣上平战乱保疆定,是臣本份,臣自当尽力。”说罢便一饮而尽,然后从座位里站了起来,走入殿中俯身单膝叩地,道,“此番战胜,臣足圣愿,将钴羯二王子万俟诀丝毫未损带回了大炎,留作质子,以牵钴羯。此时,万俟诀正于殿外候旨,等待面圣。”
    朝中众臣一时小声议论纷纷,只因那钴羯二王子世间传闻其面容皎美,俊秀非常,长得入了画般,是难得一遇的美人,岚殊不怎么知道这类传闻,此时听到身边众人议论也好奇了起来。
    兰陵御离手托向上让温渊衡平身,然后手掌朝外挥了挥,示意身旁的青衣公公宣人进殿,一番唱诺之后,殿外走进一人,一身象牙黄带着异域风俗的锦袍,羊皮短靴前端翘出钩形,踏进殿中地毯,温然无声,待这人整个落进殿内烛光里,岚殊便听得耳边响起一片低呼声,却不由自主的朝隔着一方绒毯的温渊衡看过去,却只看到对方低着头手里捏着一樽玉觞,对殿外进来的人丝毫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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