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玲珑意透入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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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秋闱已经过去了快半月,殿试上岚殊与丞相的长子裴承修夺得前三甲里状元和榜眼,这于大炎朝堂来说,满朝文武之中,又将新添两个才德兼俱的后辈,而从文章巧妙的才识上,让人在说起来时也难免要感慨一句后生可畏,而于裴苍珑来说,这无疑于他已经飞黄腾达的坦途上又新添了两股不可语来日的助力,而这助力他添得坦当,也添得欢喜,大炎朝的天子也是欢喜的,连连称赞着裴苍珑教子有方,虎父无犬子,就连门生岚殊也是天纵英才之辈。而朝臣间互相庆贺时也不吝言辞夸赞着实为大炎幸事,若国家多些这样的人大炎也会更加繁荣昌盛云云。
一场秋闱,裴承修与岚殊俱未让裴苍珑失望,该得的名望与恩赐悉数收入囊中,位及状元的裴承修承袭裴苍珑的愿求入朝为官,正好尚书右丞一职空缺,裴承修便替补了上去,而岚殊也因裴苍珑的极力推荐,年仅二十便官拜工部尚书一职,一时间裴苍珑春风满面,喜意难收,与人说话面上也时时带了丝惬意轻松的笑,丞相府自也不乏争相送礼的,门槛都快让鞋底磨烂了,却也都做得滴水不漏不招人口实,并未有过分言辞扬入圣耳。
岚殊封官入朝是喜事一桩,岚府里也大相庆贺了一番,邀来临近的坊亲摆了筵席真到深夜才散,裴承修打小与岚殊一同玩耍随在先生和裴苍珑身边学文练字,感情好得胜似亲兄弟,筵席散尽了还拉着岚殊敬酒,脸上让酒意熏出来的酡红在月光下看得真切,身形散乱的歪在依旧清醒如常的岚殊身上,嘴里一声高一声低的唤着岚殊小字说道:“肃珘,来来来,我们哥两今天得好好喝喝……不醉不归。”
岚殊小心扶着他,怕他一个不稳摔了,然后招来不远处的小厮,只回道:“夜深了,我差人送你回客房歇着。”然后转过脸对前来相扶的小厮又道:“扶裴公子去西厢雅竹苑,再让人做碗醒酒汤给裴公子喝了,好生伺候着。”
让人把裴承修搀走了,岚殊回过身便看到立于檐下的岚家家主,他的大哥岚千夜。
岚千夜一身黑袍立在檐下月光里,发髻端束,负手于背,淡淡的月光下,面容方正眉宇如锋的面容说不出的华贵,却又自有一股区别开岚殊始终温润柔和的凌然,此时岚千夜收回放于他处的视线转到岚殊面上,恰好与岚殊视线相接,嘴边浅淡笑意始终扬着,岚殊嘴角随即挽了个笑,朝他走过去,一边道:“总算是清静了。”
“给你办喜事,你这工部尚书竟也嫌吵。”岚千夜笑着摇了摇头。
“太吵了,总觉得头疼。”岚殊回着站到岚千夜身边去,他的性情一直不温不淡的,向来喜欢清静,就像是深秋时温冽而醇厚的阳光,让人觉得舒适宜人,但也清晰的感觉得到可以靠近但却不容易亲近。
岚千夜转过脸视线直直落在岚殊面上,不言不语的看着眼前的人,面容隐在背光处略有些暗稠的光线下,眸子中黑亮的光却是叫人看得真切的,岚殊也不说话任由岚千夜看着,嘴角那抹云淡风清的笑也平平稳稳的端着,叫人猜不透他笑容下真实的模样,看了片刻,岚千夜嘴角的笑容咧得更大了些,却是垂了眼移开了视线,而后道:“你这性子当真是连家里人都近不得半分。”喟笑低语了一句,岚千夜又转开了话头,道:“以你的才学,不应在裴承修之下,此次殿试,你故意让了他,知分寸,懂进退,是聪明人的做法。”
岚殊一双明亮眸子迎着月光更清锐上三分,却是蕴满了笑意:“大哥一眼便看出其中机巧来,不也是七窍心肝。”
岚千夜静了片刻,挑起视线看着眼前院落在月光下的清影,半晌才又启声道:“我其实不想你入仕为官,你这性子不适合,但也太应该走这条路,我与裴苍珑有恩债,你的才气得他赏识,早年便有培养你入途的心,我虽然不希望你入朝为官,但命由各人,你若选择我也干预不得。”
岚殊收在袍袖中的右手轻轻的弹了弹指甲盖,然后才回岚千夜:“子舟从未忘怀大哥当年收留的恩情,若非如此,只怕我早已命丧那个寒冬了,这番再造恩情我当用此生来报偿,无外乎亏欠,而是感谢。”话里用的身份是未入岚府之前的顾子舟,一字一句说得明白真诚。
岚千夜听了一时也不再说其他的,他收留岚殊入岚府时,岚殊才十一岁,还是一副稚嫩而羸弱的身躯,他看着一日日长大的,也将对方的性情摸到了几分,虽没有全都揣透,但比旁人也多知道一些,此时听得岚殊如此说,心下知晓眼前之人不止聪慧而且心思细腻揣度到了他的思绪,一句无外乎亏欠,而是感谢,让岚千夜眼底笑意更深了一分。岚家总共由他收留了十六个无血缘的岚姓兄弟,都是身世各异于世间重来一遭的人,虽无血缘关系但羁绊也胜过至亲,岚千夜自是不想兄弟任何一人带着亏欠的心面对他,毕竟比起亏欠,感谢这份恩情的心情能维持得更长更久,有的时候甚至超过了很多情感和利益。
过了半刻,岚千夜才收了思绪笑道:“夜色不早了,早些歇着吧。”然后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岚殊送走了岚千夜,并未回房,些时岚府中众人都差不多歇息了,灯熄声静,月色下夜风轻送残荷的幽香,说不出的静谧宁人,岚殊独自一人立于檐下,月光将他的身影拉长倒影在粉白的雕花镂空墙体上,面上清冷神色像是漫延开来染得身后的淡影也一般清冷。
如今他殿试高中,皇恩隆赏,仕途风光,当是与家人庆贺敬孝双亲的时候,只是那人伦天常于他只是静花水月偶尔梦回时浅尝一回便冷了胸膛,不止冷还疼。
岚殊十一岁时,父亲生意上遭遇变故沉郁成疾,没有熬过岁冬,与人世,与发妻,与尚还年幼的岚殊长辞,而母亲贞洁却也柔弱,经受丧夫之痛,在岚殊的父亲过世不久也相继追随离世,留下岚殊独自一人从私塾回来时面对街里邻坊帮忙搭建而起的灵堂和一口与父亲躺卧的并无二致的黑色棺樽。
将母亲与父亲同穴合葬,安葬好双亲的灵位,三天之后,便被领进了岚府,一番交谈猜忌衡量下来,岚殊住进了岚府,更改了名字,由顾家独子变成了岚府五少爷,过往也随之尘封,深埋进幽幽的时光中。
回忆里还深刻记得当年的情景,一笔一划皆深刻进命里,从幼年时常惊醒的噩梦到如今偶尔梦里回忆起,只让闷疼的胸口憋得从沉沉的梦魇里逃出来,一恍神那些情绪就藏进了清冷幽深的眸子里。
一恍神,这么多年也就过来了。十一岁到二十岁,九年里岚殊再未回过顾家宅子,只时常去双亲坟前清扫祭奠。
在月光下伫立良久,一丝裹凉的秋风袭来吹开岚殊额角的碎发,他才回过神来,收了面上有些凄然的神色又恢复那清冷的样子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身旁清淡的一抹剪影在月光下始终拉得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