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熙宫里，举国上下的适龄未婚女子皆聚集于此。她们当中或是尚在闺阁之中时便久闻木涵时之名，心中倾慕已久；或是想借大选一朝飞上枝头，光耀门楣。但不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皆精心装扮，期盼着帝王的眼光能够在自己的身上多停留片息。这些女子那样年轻，深信只有美貌才是立足这后宫的根本。而她们又自信于自己的美貌，坚信只要自己赢得帝王一眼的青睐，便可施尽浑身解数，媚态也好，撒娇撒痴也好，得尽一生荣宠。这份盲目的自信使她们显得既轻狂又可爱，她们的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期盼和对前途的憧憬。想来多少官贵人家养育女儿十数年只为这一次大选，在这一刻，全族的荣辱只维系在这些弱质纤纤的女子身上了。
    “太尉①司马安国之女司马晞曜，年十六。”炎热的天，李德海的声音里带着宫人特有的尖细，念着每一位秀女的名号。
    “太尉之女吗？朕要好好瞧瞧。”木涵时已是看了一晌午的秀女，燕环肥瘦也见了不少，而中眼的人也没有几个，此前只留下了两位，想是少有合他心思的，“抬起头来。”
    司马晞曜闻言抬起头来，施施然向御座行礼：“臣女司马晞曜参见皇上。”
    木涵时细细打量着她，半晌没有言语，殿中的人都有些诧异，猜不透皇上的心思。司马晞曜依旧恭谨温顺地垂着头，仿佛这殿中的一切与她毫不相关，又好像是在思索自己女儿家的心事，这场选秀与她没有任何关联，她只是在仙境游玩之时误入了神殿，淡漠又有着别样的清丽。
    “你叫司马晞曜？”木涵时终于开口打破了寂静。
    司马晞曜朱唇微启：“是。”
    又是一阵沉默，木涵时仿佛在思索，或是挣扎，最终在众人的屏息之中一锤定音：“记下她的名字，留用。”
    司马晞曜跪下叩头谢恩后便退下了，只待皇上亲自择吉日入选的宫嫔们一同入宫来，或许她们的一生从此有了定数。
    此后来来往往也有不少女子，木涵时也留用了几位，但是听到的更多的，还是：“撂牌子，赐花。”李德海的声音就像是判官手中的朱笔一般，洋洋洒洒、勾勾画画，便定下了一个又一个女子的命运。然而这些中选的女子里几乎全部是朝廷重臣家的女儿。
    “齐宣，还有多少秀女朕没有看？”木涵时已然有些不耐烦，抬手抚着额角，“看来看去也不过是些寻常女子，真真是教人腻烦。”
    齐宣赶紧唤宫人递上薄荷油，为木涵时按摩着太阳穴，敲出木涵时的厌烦，赶紧劝道：“皇上已看了大半，重臣家的女子业已看过了，剩下的是些小县小地方来的秀女了，皇上既已在此坐了这样久，又何必在乎这一时呢？索性剩下的也不多了，皇上若实在不愿意看了，马马虎虎便是了。”
    “山东县丞尹蔚之女尹竹雅，年十四。”李德海像是不会疲倦一般，快过了一日，依旧这般精神抖擞。
    “臣女尹竹雅参见皇上。”
    女子的声音软糯却不失坚毅，尹竹雅的声音极好听。木涵时有些好奇，如此美妙的嗓音，它的主人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妙人儿呢？念及此，他睁开了微翕的双目。尹竹雅迎着木涵时探查的目光，不卑不亢，傲然站立，倒是使得木涵时对她兴趣盎然。以往的女子见了他总会施尽妩媚之态，生怕落了其他女子之后，而眼前的女子却对他没有丝毫畏惧，遑论是谄媚逢迎！
    “你是山东县丞之女？”一个小小县丞之女竟有如此傲骨，当真是不简单。
    “臣女家父山东县丞尹蔚。”尹竹雅脆生生地回答。
    见她未有一丝其他情绪，木涵时更是想要询问：“你可知你的父亲官职并不高，因着你的父亲，或许你会落选呢。”
    “臣女不会落选。”尹竹雅笑了，笑容里带着小女孩的狡黠。
    “哦？”一语倒让木涵时觉得好笑，这个女子还真是自大，“你怎知道的？”
    “皇上这般问臣女，便是皇上觉得臣女和其他女子不同，臣女赌的，便是这个不同。”尹竹雅轻抚青丝上的青玉凤簪，继而道，“便是臣女落选了，三年后大选臣女同样可以再次参加选秀，臣女相信自己可以使皇上念念不忘。”
    “既然你如此想。朕又怎舍得放你这样的妙人儿再等上三年，倒是怕再来三年你该嫁与别家了。”木涵时对眼前的女子很是满意，吩咐着，“齐宣，记下留用。”
    尹竹雅对于这个结果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惊讶，不急不缓地行礼谢恩：“臣女谢皇上恩典。”
    隆瑞元年中秋佳节，小仪苏谨末初次侍寝受封正五品嫔，赐号“瑾”；贵人叶薇萱初次侍寝受封从五品小媛。初次选秀，扬州巡抚徐政东之女徐舒然、成都道台夏侯震之女夏侯怜、御史大夫段霁哉之女段子矜、太尉司马安国之女司马晞曜、山东县丞尹蔚之女尹竹雅、河北道台赵甫岩之女赵若琳中选。应了司徒苧澜的话，后宫中的新人越发多了，想来木涵时眼中只剩下了新人笑颜，何曾记得旧日的宠妃。
    ①太尉：秦时官职，掌握军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