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寂寂，秋风徐徐。鹤山戴着鹿皮手套出现在他的药庐里。这位盛名在外的神医药庐同寻常大夫的看上去也无甚差别。只是在他人注意不到的壁角里，偶有几只毒物在徘徊。这些毒物原也不稀罕，只是经他的手调教，哪一只都剧毒无比，莫说被刺，便是离近些都可能瞬时丧命。
    醉红颜的配方他不知道，更遑论解毒。唯有上古密法一试，是否能成还要看天意。
    鹿皮手套极强的御毒功效，然而当他伸手取过毒物后，却在瞬间化为飞灰。他蹙眉将它们放在事先备好的药炉中，甫一入炉，便激起层层水雾，之后滋滋响声不断。
    一刻钟后他打开药炉，炉中以血为引以五毒为药的浓黑汤汁显得有几分可怖。犹豫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瓷瓶，瓷瓶中流出的药丸香气清冽，馥郁芬芳。他看着药丸渗入汤汁，瑰丽容颜闪过莫名神色。
    做完这一切，他将身上沾染气味的袍子褪去，一把扔入还在燃烧的炉火中。直直的看着那如他人一般瑰丽的色彩在烈焰中扭曲挣扎直到化为灰烬方才转身离开。
    七日后，鹤山出现在黎子擎面前，将一只玉碗交到他手上。
    黎子擎接过这碗以他心头血为引的药，薄唇微抿：“辛苦你了。”
    他眼下青黑，形容憔悴，是不眠不休守在那女人身边的缘故。
    “值得吗？为着一个女人？”
    黎子擎看着他更像看在一片虚无，目光穿透他的身体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以前我总认为父王英雄气短，儿女情女。他为了母亲放弃唾手可得的大好江山，差点连命都丢了……然我遇见真儿，明知她身份不同，明知她的危险，仍泥足深陷……若她是我命中注定的劫，那么我认，且甘之如饴。”
    鹤山身子僵了僵，终于没再说什么，默默退了出去。
    黎子擎看着尚冒着热气的药碗，凤眸中锋芒一闪而过。相父，终究还是叫你失望了。
    他将微腥的药汁一点点哺入连真口中，霸道的堵着她的嘴不让她拒绝，小小一碗药竟用了半个时辰才进完。
    放下空碗，看着她依旧沉睡的容颜，他无奈的低叹：“我知你唯愿长梦不醒……然，命运多桀，有我一路相伴，定让你此生无忧。”
    连真眉心动了动，想睁开眼睛看看外面却甚觉疲累困乏，渐渐的，又睡了过去。
    在梦里她又见到了许许多多的人，父亲、母亲、太后、云风……每个人脸上都是真心温暖的怜爱。那些求而不得，失而难再的一切，美好的让她留连。
    耳边隐隐有人在说些什么，她不想理会，可那声音一遍遍的响起，叫她无法忽略。
    “……我知你唯愿长梦不愿醒，然命运多桀，有我一路相伴，定能让你此生无忧……”
    是谁在说话？是谁的声音？听起来如此陌生又熟悉，真实又虚无。
    她在真实与梦境中挣扎，在无尽的长夜中辗转。
    似终于觉出一些不同，这梦境，这故人，这千秋往事，同记忆如此违和。
    那声音犹在响起，她静心倾听，脑中模糊出现一个虚影。长眉凤目，邪面薄唇。极淡漠的一张脸，望着她时却总是带着温暖。
    她的心头猛跳，不顾他人的呼唤，向着虚影靠拢过去。
    待她靠近，虚影张开双臂，那拥抱的姿势也是如此虚幻。她却释然一笑，有些欣喜的投入到那怀抱中去。
    头顶有一个声音懒懒响起：“夫人投怀送抱，孤很是受宠若惊。”
    她楞了楞，眼前仍是一片黑暗，慢慢抬眼，望见那人邪魅容颜，凤眸晶亮。一时分不清是梦是醒。
    黎子擎从未见她如此迷茫惹人怜的模样，顿觉以前错失了太多美景。
    “永夜漫漫，夫人是想更衣用膳还是长眠，孤都奉倍。”
    连真清醒了，无语了。这人真是劣性不改。
    微凉的唇印在额上，她讶然抬眸，见他眸光深邃的望过来，微微叹息着道：“你终于还是醒了……”
    连真的嗓音有些发干：“我……睡了很久么？”
    黎子擎揽她入怀，声音中带了些许疲累：“恩……很久……”
    连真身子有些僵硬，黎子擎立刻发觉。
    “怎么了？”他问她，声线有些低。
    连真有些别扭的小声道：“许是躺得久了，身子有些酸疼。”
    黎子擎展颜，大手搁在她腰上，不怀好意的向下按压，口中却正色道：“孤来替你揉揉。”
    连真拨下他不安分的大手，慢慢坐起身，倚在床头低低道：“那个白发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黎子擎顿了顿随她坐起，自己靠在床柱将她的脑袋拨过来，尔后才心满意足的懒懒回道：“那老东西是我那薄命的娘亲留给我镇宅使的。”
    连真无语的望他：“那他还想杀你？”
    黎子擎斜眼看她：“他要杀的人可不是我。”
    连真默然，话说到这份上她再无知也该想通其中关节。想这几日来发生这么多事，事事都针对她而来，摆明了是有人在暗处指使。
    “……是谁？”她问，却没指望他回答。
    黎子擎薄唇微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蹙了下眉。连真似有所感的抬头，看到他依旧含笑的脸。
    “你……受伤了？”连真疑惑的问，他面上虽如常带笑，脸色却苍白异常。
    黎子擎敛敛胸前被压皱的衣襟，满不在乎的挑了挑眉：“夫人是在担心孤吗？”
    他这般语气，摆明了不想多言。连真心中疑惑更重。
    “白发人既是冲着我的，那么你的伤是怎么来的？在我昏睡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黎子擎凤眸中略过一丝无奈，他胸前伤口好像有裂开的迹象，额头上微微冒出冷汗，咬咬牙，忽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夫人既然有所疑虑，不如我们宽衣后坦裎相待？”
    连真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刚要挣扎开，鼻间却嗅到淡淡的血腥。他吸气声在黑暗中响起，有水渍滴在自己颈间。她伸手想去碰触，被他反剪双手扣在头顶。
    她突然觉得殿内有些压抑，想开口说些什么，被他以吻相缄。
    炙热的唇带着男子体息萦绕在喉间，身上黎子擎单臂支撑自己略显沉重的身躯，被牢牢压制的连真因这份体贴僵硬的身子不自觉放软。男人像是受到了鼓励，凤眸中燃起的星火，随着她的顺从呈燎原之势。
    手在触到他胸前的衣襟时被捉住，黎子擎喘着粗气邪笑着望她：“夫人如此急不可待真是令孤大感意外！”
    连真懊恼抽回手，推他起身。
    黎子擎顺势躺倒在她身侧，平复着呼吸，脑中不知在想什么。
    殿外月色朦胧，树影婆娑。相互依偎的二人一时无话。岁月静好，时光易老。那些阴谋阳谋且随它去，这一刻，有你相伴，便是长夜未央，亦不再彷徨。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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