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心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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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中元节。
原丞相府中的下人早在廉江去职当日便被遣散,老管家在门外烧完纸钱,正欲转身回府,却被人喊住。
“老人家,且等一等。”
他眯着眼睛打量,来人身量不高,面白无须,他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略怔片刻忽然惊道:“卫公公?”
卫临含笑点头:“廉老可还安好?陛下派老奴前来探望。”
老管家昏浊的双眼里微有泪光,连连点头道:“好,好,老爷若知道陛下还惦念着他想必身子会好得更快。”言罢,便侧身请卫临入内。
卫临脚步顿了顿,朝身后望了一眼。
老管家注意到他身后跟着的玄衣男子微微愕然:“这位是……”
卫临瞥他一眼,老管家一窒,不敢再问。
诺大的相府中一片寂然,老管家引着两人跨进内堂奉完茶后去通报。
不一会儿,一身长衫的廉江被老管家扶着出现在堂内,卫临向他施过礼后静静退于一旁,他的目光落在玄衣男子身上微微一惊,刚要说话忽又想起什么,对着老管家吩咐:“你先退下。”
不过半月光景,他竟如此大的变化,玄衣男子望着他鬓间银霜心中微涩,伸手解下身上兜衣,低低喊道:“相父。”
廉江颤着身子行礼:“能再听陛下叫一声相父,老臣死也甘愿。”
黎子擎望着风烛残年的老人,凤眸中渗出暖意:“父王走得早,是相父将孤一手带大。昔年教养之恩,从不敢忘。”
老人欣慰点头:“陛下雄韬伟略不输先王。”
黎子擎见状一笑:“寻常人家的父母见自己的孩子成家立业,想必也如相父这般。”
老人眼中却闪过一丝精芒,略点头道:“应如是。”
他话头突然一转,状似不解地问廉江:“那么为何孤有了心中所爱,相父却如此不喜呢?”
老人脸色微沉,淡淡回道:“谁都可以,连真不行。”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有些事已经不言而喻。
黎子擎不再拐弯直接道:“无论如何,相父都不应该痛下杀手。鹤仲的事你虽做得隐秘,终究未能瞒天过海,要知道最大的破绽便是没有破绽。”
廉江被他揭破却并无惶恐,只微带欣慰地叹息:“老臣从未想过能瞒过陛下。能除去连真,赔上几条人命怕什么。”
黎子擎觉得奇怪,不由问道:“鹤仲怎会任人差遣?”
廉江闻言脸上露出古怪笑意:“陛下既知鹤仲出身大周皇室,可知他是谁的护卫?”
黎子擎露出了然神色,心中却说不清是何滋味。
廉江满意的微笑,看着外面天色低声冷哼道:“你母亲这一辈子唯一做对的一件事,便是留下鹤仲,鹤仲他使命所在,必不会叫我失望。”
黎子擎尚沉浸在思绪中,闻言猛然将头抬起:“相父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等他回答,黎子擎便似想到什么迅不可及得奔了出去。
廉江在他身后抚须微笑,望着黎宫的方向喃喃低语:“时候不多了……”
黎子擎策马急驰在郢城的街头,卫临被他远远甩在身后。脑中隐隐有根弦被拉紧,却又安慰自己,有暗卫守在长乐宫,他还留了鹤山,任凭鹤仲有通天的本事,想要接近她怕也不易,只是为什么,心跳得如此之快,那不详之感又为何越来越重?
行到内城被人半路拦下,他看着拦路的人,心中微沉,那是相府豢养的死士。
“让开!”他厉色道。
死士们纹丝不动。
他于是不再废话,直接出手。没有兵器,挥拳而上。
死士们想必是得了命令,只管缠他,并不下狠手。这般不死不休的打法,他根本没有可能一击败退。
额上渗出薄汗,凤眸中杀意渐浓。
僵持不下间,一人飞身突至。他定睛一看,却是因贰臣身份在黎国备受排挤的平远君宋湛。
宋湛长身玉立横枪在手,淡淡一笑:“此地交给微臣,陛下且放心去吧!”
黎子擎也不迟疑,跨上马越过人墙朝禁宫奔去。
死士们毫不放松的去追,被宋湛一枪阻开。他温和的眉目染了戾气,冷冷看着他们哼道:“凭谁都休想动她!”
死士们对黎子擎心存顾忌,对他下手却不会留情。
宋湛枪法精妙,一杆长枪被他舞得有如游龙,虎虎生风。几个死士被他气势所摄连连退后几步,彼此互望一眼,重又将他重重包围。
黎子擎已经奔走不见,素来隐蔽锋芒的他却并没有遁走。
手中长枪急转,锦袍玉带飞扬。这个名动天下的温雅公子,在中元鬼节的这日夜里,化身玉面修罗,一杆长枪夺去了数十条人命,也在这漫无止境的杀戮中,浑身染血,犹做困兽。
此时的长乐宫里早已乱作一团,暗卫们分作两批,一批与鹤仲缠斗,另一批人护着连真退守长乐宫。宫人们四处逃散奔走,鹤仲居高临下飘在空中不屑理会。他轻轻抬手,击退了一波拦路的暗卫,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连真来。
“师父……”
听到声音他没奈何的转头,见是自家徒儿眉开眼笑道:“乖徒儿,等师父解决了这个小美人再找你叙旧。”
鹤山叹气,他在未央宫听到动静便知长乐宫这里出了事,黎子擎现下不在,他虽不喜连真,到底还要顾念黎子擎几分。
“师父,多年未见,不知手下功夫可有长进?”
鹤仲挑眉笑骂:“越发的没规矩了。”
鹤山也笑,带着几分无奈道:“上梁不正尔。”
鹤仲不悦:“我看你这嘴上功夫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鹤山掠到他跟前讨好的笑:“还请师父看下弟子其它功夫可否青出于蓝?”
……
众人皆无语的望着说话间便缠斗的二人,这样的师徒,举世罕见。
素心对鹤山没有好印象,对他这个处处想至自家郡主于死地的师父更没好感,望着二人缠在一起的背影她一时忘了处境幸灾乐祸的想,究竟谁比谁更脱线……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无论是嘴上功夫还是其他。
鹤山被自己的师父挥袖一扫,身子如断线风筝般飘落在地,他抚着胸口说不出话。
连真一直沉默,看着鹤仲渐渐逼近,身前暗卫来不及出手便被他挥倒在地。素心早已被她推角落,她身子一纵,轻飘飘落在几丈外的花树旁。
鹤仲见状不由赞道:“好俊的轻功!”
连真俏脸微沉,淡声道:“谬赞。”
鹤仲捋着白发的手微微一顿,望着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涩然:“你这样子同我那故人倒有几分相似。”
连真没有接话,因倒在地上的鹤山突然冲着宫门喊了一句,她下意识的转头去望,见是黎子擎一身玄衣策马而来,触上他暗沉凤眸的那一刻,不知怎的,心头只觉得一松。然后便什么也知觉也没有了。
“她中了毒。”鹤山抚着胸口蹙眉道出诊脉的结果。
黎子擎有些的担忧的望了他一眼:“是什么?”
鹤山垂眸缓缓吐出三个字:“醉红颜。”
黎子擎长眉纠结:“你可有把握去解?”
鹤山摇摇头:“醉红颜是上古密方,我也只是听师父说过,因有几分配药十分难得,所以从未见过。”
黎子擎眸光微沉:“再没有其他办法了?”
鹤山默然。
黎子擎略显烦乱的摆了摆手:“你今日受了伤,先回去歇着。真儿这里,我再想办法。”
鹤山颌首,走到门口时抑不住轻咳数声。
黎子擎目光望来,他摇摇头以示无碍。
“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
黎子擎豁然抬头望他:“说来听听。”
鹤山目光落在他满怀希望的脸上,有些复杂的低声道:“既是上古密方,那么不妨以上古密法一试。古书上曾有记载,以人血入药(注1),可润燥驱邪,逢凶化吉。”
黎子擎眸中含了一丝笑:“既如此,不妨一试。”
鹤山肃着一张脸不说话。
黎子擎察觉出不对,敛去笑意问道:“怎么了?”
鹤山目光微闪,缓缓道:“醉红颜药性霸道,非至亲之人心头血难除。”
黎子擎默然坐回榻前,望着连真红润异常的小脸,突然一笑:“鹤山,你看她现在的模样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鹤山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淡道:“醉红颜的药性便如它的名字一般,叫人在最美好的梦境里长醉不醒。”
黎子擎唇角微弯:“却不知她的梦境中是否会有我的存在。”
鹤山打量他片刻,斟酌开口:“她这般长睡不醒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黎子擎缓缓摇头:“不,我要她醒来。”
鹤山一窒,有些气急:“你要想好,取心头血非同小可,我也没有一定把握,万一救她不回,而你……”
黎子擎目光坚定的望过来:“她是我的夫人,我的血一定能将她救回。”
鹤山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你曾经说过什么?不要忘了,这个女人是楚人,她是楚国的郡主。”
黎子擎凤眸微动,淡笑道:“我没有忘。真儿她是楚人,可她也是我的夫人。”
注1:《本草纲目》人部第五十二卷人血
【主治】羸病患皮肉干枯,身上麸片起,又狂犬咬,寒热欲发者,并刺血热饮之(藏器)。
【发明】时珍曰∶肉干麸起,燥病也,不可卒润也。饮人血以润之,人之血可胜刺乎?夫润燥、治狂犬之药亦伙矣,奚俟于此耶?始作方者,不仁甚矣,其无后乎?虐兵、残贼,亦有以酒饮人血者,此乃天戮之民,必有其报,不必责也。诸方用血,惟不悖于理者,收附于下。
人血入药虽然有记载,但有违天理人伦,不被主流接受,如人血馒头,属于巫术之类的旁门左道。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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