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三哭泣之石
    一日下来，一无所获。
     “老爷！老爷！出大事了！”一大清早的，又冒出什么怪事了。
     老管家和几个人一脸冷汗，白色苍白，呆站在门前不动。
     “怎么回事？”展未然闻声而来，见人就问。又不等那些吓得目瞪口呆的人回答，扭头一看，视线正射向屋里的石像。
     石像的面部已然雕刻完毕，眉如月，目如柳，在配上身体的姿势，宛若一飘飘欲仙的美人，乍一看。再看，仔细瞧——这是一个从高处坠下的人！
     “癸之……”展未然嘴半张，愣愣道。
     石像的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怨恨，没有忧伤，淡淡的，静静的，两眸微开，眉毛弯弯，像是什么都释怀了，什么都放开了，无牵无挂，绝然离世。
     “铁定是甲之自己偷偷跑回来补上的，这臭小子，装神弄鬼。”老爷不知何时赶来了，一手握着拐杖，一手贴在腰后，脸上的“沟壑”下沉，满眼不屑。
     这老爷老突然间出现，一张老脸尽是淡定，也怪吓人的。
     “可是，老爷！”昨天给展未然领路的那大婶急了，慌慌张张冲到老爷跟前，牙齿对打，失色道：“好几个人都看见了，那石雕落泪！那石雕落泪啊！”
     旁边几个人边打颤边点头。
     “天花板漏水了。哼，大惊小怪。”老爷喷喷鼻子，不以为意，杵响了一下拐杖，走了。走出几步，悠悠回头，胡子有动。“展公子在，别大惊小怪的。”
     “展公子，您就施施法吧。”那大婶抓住了个救命稻草似的，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难看表情，恳求道，说着还要下跪。看来真是吓得不轻。那坨坨肥肉再挤下去，泪铁定要出来了。
     “这府上最近有没有什么怪事发生？”展未然直视那大婶，一本正经。想着，吓成这样，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有啊，怎么没有！”大婶被这么一问，愣住了，这时一旁的一瘦小女仆挤过来，大声叫道。
     “什么？”展未然一瞥。
     “这屋里的石人……”瘦小女仆面色发青，手指一抖一抖，指着屋中书架上的石雕。
     “然后？”展未然狐疑地斜眼扫向那些静止不动的石雕。
     “有的是活的，会哭……”说着就凑到展未然耳边，生怕被石人听到似的，又小心又害怕。“大概是半年前开始的。有人在大少爷不在之时打扫这屋子，看到其中一个石人落泪，还隐隐约约听到哭声，之后和大少爷说，大少爷不信，第二天，那个会哭的石人就不见了……啊，好吓人！大少爷却无所谓。可是，接连有人看到石雕流泪，同样第二天又不见了……”
     哭泣的石人不翼而飞？
     “那这么说……”展未然抬眉，直视癸之像的面部，目光深邃。“这石雕明天会不见？”
     明日，就是癸之的祭日了。
     “哎呀！大少爷不会被鬼吃掉了吧！”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仆突然间怪叫道。一阵小骚动。
     “闹什么闹什么！搞得人心惶惶的！”老管家板着脸责骂道，“别偷懒，都干活去！说什么闲话！明天就是癸之少爷的祭日了，什么鬼不鬼的！小心癸之少爷听见了不高兴！”
     “啊！会不会是癸之少爷的……”又来一个吓破胆的，大声惊叫。老管家一挤眼，狠狠地瞪了过去，那人一抖，一巴掌拍在嘴巴上，紧紧捂住，收声不说了，可两腿不听使唤地抖个不停。再抖，尿就出来了。
     “没事，大家不必惊慌。本公子且施施法。”展未然“眉开眼笑”，说得轻轻松松的，似有十足的把握。
     众人的心总算是稍稍缓下来了。
     所有人都退下了。独留展未然一人在屋里。展未然把门窗关严实了，两手交叉，呆站在石雕前，左看右看。
     “癸之，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出来啊，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啊，怎么不告诉我？”
     无人回答。
     展未然纳闷了，闭眼屏息，两耳竖起，一动不动，暗自流气，愣是感觉不出什么鬼的气息，只觉得这屋子冷飕飕的。白天的太阳照不进来，黄昏的时候倒是染了一大片红。不对，还是隐隐觉得怪怪的。又在屋里四处走动，瞅瞅嗅嗅一些不起眼的角落，丝毫没有异样，然而奇怪的感觉一直伴随左右，挥之不去。伸手摆弄摆弄架上的石雕，挺重的，敲敲听听，是实心的，也没什么异常的。不慎弄落了一本书，挥袖一接，飞手翻开一看，是有关制作储蓄罐的书，没什么参考价值，撅撅嘴，翻过来看看背面，确实是一本普普通通的书，随意一放，又观察别的东西去了。
     又白费了不少的时间，两手空空。
     “咚咚咚”轻轻的敲门声从身后传来。展未然推门一看，是哑儿。
     “你来得正好。你亲眼见过石人哭泣吗？”展未然不等人家进屋，两手攀在门叶上，上身前倾，开口就问，也不觉得唐突。
     哑儿从容点点头。
     “那你进来给我说说。”展未然身子向左一摇，让开了路，哑儿后脚刚过门槛，展未然一横手，门嗖地关上了。他忘了哑儿是个哑巴。
     哑儿一进屋，径直走到架子前，一连指了好几个石人。展未然一头雾水，嘴角一歪，摊开手说：“不明白。你意思是这几个石人哭过？那为什么没消失？”
     哑儿侧面一瞥展未然，转而又看向书架的某一处，寻找着什么。哑儿的眉毛弯弯的，好像什么时候都是含笑着的。
     只见哑儿拖出方才看过的那本书，摆到展未然面前，似笑非笑。
     “这个我看过。”展未然耸耸肩，转眸瞄瞄被哑儿指过的石人，不大耐烦了。这哑儿脑子不会不大好使吧，答非所问，搞什么名堂。
     哑儿嘴角一弯，笑容清晰了。弯下手，指了指自己的腹部。
     “咕噜咕噜”——哪来的怪声？
     “哎呀？”展未然眉头一跳，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随后讪讪一笑，嘀咕道：“早饭没吃呢……”
     哑儿左手捂唇一笑，自然展开右臂，做了个“请”的动作，左手接着松开，点了点唇尖，随之右手收回，指了指自己，又摆了个呈东西的姿势，双手平托伸向展未然。展未然睁眼仔细看，头一点一点的。最后哑儿笑容放大，右手在肚子前顺时针划了个圈。
     “你是说带我去吃东西是吧？”展未然恍然大悟。
     哑儿点点头。
     “来者不拒，嘿嘿。”展未然自己先开了一步，在食物面前，其他都是浮云，吃才是天大的事。
     “走走。”
     展未然一脚跨过门槛，忽然间脊背一僵，扭头回看，石像一动不动。哑儿轻步走了出去。
     关门，门发出不悦耳的细碎的声音。展未然慢慢关起，门叶间只剩下一道半个拳头大的缝儿之时，展未然神经质地盯了石像一眼。
     门关上的一刹那，两痕浊泪悠悠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