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大人喜欢你。”萧舞香似笑非笑，一直直视着水聆然的眉目。
     水聆然缄默，视线偏下。
     “可你，终归只是个男人。”萧舞香语出惊人，而她自己一副对一切了如指掌的高而不傲、直而不逼的模样。
     水聆然抬眉，沉着依旧。萧舞香幽幽敛回目光，溢出意义不明的浅笑。
     “再怎么喜欢，也脱离不开现实的许多东西，比如生儿育女、传宗接代。虽说人就这一生，两眼一闭，前尘往事返不回，子孙后世管不到，但生前身后，都有‘名’的存在。有志气有雄心的男人，当然不会不在乎‘名’。大人看重的是活生生的日子，想要峥嵘岁月、辉煌业绩，自然也会联想到给子孙固若金汤的江山，在史册上书写上璀璨夺人光彩照人的一笔。这些，你都不能给。相反，我给不了他想要的‘安慰’，却能助他一臂之力，他想要花花世界，我给他舞动一片香。而我想要母仪天下、主宰一片天，他能为我辟地铺路。你有属于你的东西，能够拴住他的心，我亦有我的本事，托住他的志。我们何不联手？来个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萧舞香说得头头是道，从容不迫，好生有魅力。水聆然不由得默默一赞。想不到啊，男子之身却在这事儿上显弱势了。她说得十分正确，再怎么喜欢，也只是一把琴，家庭和事业以致后世，都不是自己力所能及的。花不语需要的筹码，不是一把琴所担当得起的。
     “夫人请说。”水聆然并不介怀，失落之意尚未了然在心，只是隐隐之中，有股淡淡的凉，于是，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我承认你在大人心中的地位，所以你也是我所需要的。我需要你，守住大人，就如一把无形的锁。而我，竭尽所能支持大人，成为他得意的‘后盾’。只要大人好了，我俩谁都好，不是么？”
     水聆然谦谦一笑，想摇头，却动不得。心发虚发虚的。这夫人，是否是太抬举自己了？何德何能啊。
     “夫人，在下有恐难当此重任。”
     “想不到你如此不自信，还是说你太过小心？要么，就是你信不过大人。”萧舞香定眼而笑，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大人自有安排。”水聆然面不改色。
     “就一句话，爽快点，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萧舞香斩钉截铁地说道。
     “恕难从命。”水聆然垂首。
     “好，我且当你欲就还推。就算你无意‘锁’大人，大人也会主动钻入你的笼子里，现在就是。你也不需刻意做什么，一如既往就好。呵呵，我特意一来，好像净说些废话。”萧舞香爽气露齿笑，“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对大人持有什么样的感情，你已然是大人的人，站在他这一方。”
     水聆然心头一紧。
     “同一条船上的人，我们。”萧舞香活音刚落，便悠悠起身，加深笑容。
     目送着萧舞香款款离去，水聆然只觉周遭一片空白。花不语的面容，支离破碎地浮现出来。
     守住他……吗？
     水聆然在院里静坐了一个大白天，也未见什么人来把他接走。又到了黄昏时分，正胡思乱想着花不语会不会踏着余晖归来，昏黄的光晕里，果真映现出一个矫健英挺的身影。
     “不语……”水聆然情不自禁一声轻呼。好想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莫名的，难耐的。
     “聆然！”花不语听到了，眉开眼笑，快步上前，弯下腰将水聆然搂住。
     水聆然难得主动，回抱了花不语，加深这个拥抱。心砰砰直跳。
     “聆然，再留一段时间。”花不语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事情有变？”水聆然一怔。
     “不是。只是暂时不急，也急不得。我今早只是提前说了，让你有心理准备，因为时机一到就必须立马抓稳，我担心情势所迫抽不开身，顾不上你，所以就早做准备了，随时都行。就怕心有余而力不足，保护不了你啊……”花不语倾心直言。
     水聆然不再多问。关于计谋和行事，水聆然只有默默祈祷，盼花不语平安无事罢了。
     花不语要听琴，水聆然选了禅风的曲子弹奏。花不语闭目倾听，听着听着，便自言自语起来。
     “等那老头子一死，他的儿子相争相斗，外敌又‘兴风作浪’，我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天天听你抚琴，给你荣华富贵……”
     琴弦一颤，音乱了。不慎，弄疼了手指。
     “聆然，怎么了？”花不语一步上前，托过水聆然的手仔细一看。
     “没事……”水聆然一慌，想收回手，而花不语不让。
     “是不是我刚刚说的话，吓到你了？”花不语凝眉注视那张略有苍白的脸。
     水聆然小心抬眉，看了花不语一眼，一悸，又垂下目光。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即使不看他，亦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目光，温热而坚定，令人不得不回避，却又难以拒绝。
     “你怕什么？”花不语站直了身，伸手抬起水聆然的下巴。
     “怕……”水聆然咽了口气，难受。
     “怕琴，再也无人听。”
     夜幕于不知不觉中全然盖下。
     “不语，请，请等等……”水聆然错愕不已，手在挣扎。
     花不语狂性一发，任凭灼心的欲望充斥自己的神智，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猛。
     “求……”一下子就发散衣落了，水聆然双眸噙了泪。
     “停不住。”花不语冷冷道。
     为什么，越是心疼他，越是因他而感动，就越是想占有他？看他落泪如梨花雨，看他荏苒不胜轻衣，看他依偎入温情怀。
     令人难堪的声音沾湿了半透的垂帘。画灯里不知何时飞入了一只蝴蝶，又或者，是扑火的飞蛾，翩翩幽影，与火共舞。
     “说，今天公主是不是来过这？”花不语压低了声线问道。
     水聆然目光涣散，经不起“严刑逼供”，恍恍惚惚，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哼，我和她是相互利用罢了。什么子嗣，什么后世，我可没闲心去管。人活着也就这辈子，珍惜眼前人，才是一大快事，更是一大要事。”
     花不语朗笑道。
     “不语，为何……”水聆然回了点神，踌躇着问道，“一定要夺得天下？”
     “因为我是花不语。”花不语不假思索，立刻作答，坚定开口。
     顿了顿，又说：“你身子骨弱，我又干不来柴米油盐之事，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生活，才合适我们。不然，我拿什么爱你？保护你？”
     “现在，足矣。”水聆然眸中一汪一汪。
     “如果我早一点遇见你，或许，我就会袖手了。可我早已回不了头了。你知道？我这宰相表面上多么风光，实际上，我站在浪尖上，只有前行，才能离天越来越近，如果退缩，那注定要淹没在滚滚波涛中，惊涛骇浪将我击打得粉身碎骨。我不会坐以待毙。我对现在，是满意的，可是安不下心。万一那些龙子龙孙要害我，谁来保护你？”
     “不语，我正是……担心你的身家性命……”
     花不语不然水聆然说完，抽手轻捂住其双唇，侧身躺下，另一只手穿过去环住水聆然的腰肢，还恶作剧似的点了点水聆然瘦得好像只有几层皮的腹部。水聆然猛然一颤。
     “别咒我。再说，看我怎么收拾你。”花不语邪笑着威胁道。
     “不语……”水聆然话中带了哭腔。
     “怎么了？弄疼你了？对不起，我不是……”花不语一急，爬起身把人翻过来瞅瞅，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梨花带雨的，成心要把我的心肝肠子搅乱成麻吗？
     “你对我太好，我不安心……”水聆然冲动了，泪如覆水收不回，拽住花不语松开的衣襟，低声抽泣。
     “你胡思乱想什么？嗯？”花不语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好心疼。
     “对我好的人，曾有两人，都是我的恩人，一是我的义父，二是我的师父，是我敬爱的长辈。而你，不一样……”水聆然深埋着头，略有羞涩，呢喃道。
     “我很荣幸。”花不语咧嘴一笑。
     “当我发现我已渐渐习惯了你的存在，并一点点地依赖上你之时，我心中惶恐不安。一旦拥有了，就会害怕失去。我已经失去两个重要的人了，突然之间失去的，我还来不及回报。而我孤身一人之时，无牵无挂，无所谓生生死死……”水聆然一哽咽，像是抽空了所有的气力，哑然，发不出声了。
     “我可以理解为，你爱上我了么？”花不语眸光温柔，轻抚水聆然背上的秀发，亲吻其含泪的眸子。“你敢不敢，再拥有一次？”
     “我是个软弱无能的人……”水聆然“答非所问”，声音越来越小。
     “所以我要变得强大。我是第一次拥有，你忍心让我失去么？”
     要你留在身边的人是我，该作回报的人，是我。我会对你好。
     和日久生情的爱，还是有区别的，像是冥冥之中，就注定了，注定了一方会一见钟情，也注定了另一方会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