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五涓涓溪流非沧海,浮生若水扁舟摆中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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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两个多月过去了,夏季将至,天也暖和了许多。水聆然在相府里锦衣玉食日日给,良药补品日日送,小日子过得清闲悠哉的,这脸上的气色可是越来越好。花不语也算比较节制,隔两三日一次,时常早出晚归的。自从买回来个琴师之后,这宰相晚上板着一脸的倦容归来,二话不说直奔梨花小院,饮酒听琴,第二日又早早里从小院里出来,上朝去了。偶尔闲暇之时,要不在小院里呆上一整天,要不一整天都见不着人,小院里的琴师也跟着一起“失踪”。水聆然慢慢摸清了些许花不语的日常生活作息和习惯,要上朝的日子里,每每醒来床边都是空的,不上朝的日子里,常是自己先醒了而后发觉自己被某个赖床不起的人两手抱着;要上朝的日子里,白天的小院如同与世隔绝般清寂,水聆然或抚琴读书或习字绘画打发时间,等待黑夜落院,不上朝的日子里,花不语随心而定,或和水聆然下棋谈书,或戴上斗笠出门踏青去。这个春季,花不语鲜有踏入他人之房,顾自影或许可以得意一下,自水聆然来之后,唯一的一次,是他打翻醋坛子熏来的。府里的人都杂言杂语,这新宠的花期,能撑到多久?得宠一时的顾自影,一晃一年飞逝,朱颜依旧,却已琵琶声寒门前冷。
     春花飘落,好景难长。六月初至,花不语三日未归。好容易习惯了花不语在一旁“纠缠不休”的,三日不见“骚扰”,一时间竟感到不适应了。说不上寂寞与否,只是突然间身边少了什么,有些意外,意外之后,有些茫然罢了。随心抚琴,莫名地弹奏起哀伤幽怨的曲子来,弹到一半,戛然而止,目光略有呆滞,心波悠悠荡漾,自问,我这是怎么了?琴声里藏着自己的心语,难道自己已经……只是自己尚未察觉,而琴早已了然?琴,懂人心的吧。一个不经意间,一个念头会翩然轻擦,那人何时归来?忧色叹笑,自己何时成了个“望穿秋水的弃妇”?或许寂寥深秋之时,琴弦断,无人听。
     有什么在冥冥中紧紧萦系着。第四日,原本好端端的水聆然突然犯了病,食不下咽,干咳不止。黄昏之时,花不语“风风火火”归来,气急败坏地抓来一批人,劈头盖脸训斥了好一阵,随后拂袖而去。水聆然卧床不起,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心口一痛,又是一咳。似乎听见了脚步声,水聆然下意识地想起身看看,稍微猛了,一阵咳嗽,衣袂上赫然化开一朵血花。
     花不语一脚踹开门,一看,一脸的怒气刷地白了,忧色上染。
     “你怎么回事!”嗔怪质问的生硬语气,流露出的却是担忧和心疼。压下乱麻麻的烦躁,靠过去,将病人轻轻扶住。水聆然的一帘柔发滑落过花不语的手背,淌过一溪柔情。看清了那苍白的脸,花不语的心忽地一提。
     “聆然,怎么了?”这次是柔声柔语。
     水聆然咳得头一阵阵闷痛,鬼使神差,抽出微抖的手,软软地握住花不语温热的手。
     “回来啦……”
     花不语双唇虚张,在**着,两眼一愣,随即,猛托起其后脑勺,吻了下去。水聆然一疼,费力一抓花不语的手,然力道浅弱,躁热难安的花不语丝毫感觉不出。
     “聆然啊,这几天,可是把我累得够呛啊……”花不语让水聆然躺在自己身上,双手环住,时不时轻抚其发,幽幽看着天花板,喃喃感叹道。烛光淡淡。
     “对不起……”水聆然自然不是因自恋自怜而妄自认为花不语是因自己得病而赶回来的,是真心地感到抱歉。两个月下来,水聆然已然放开了心,这般想着,花不语想听琴想游玩想云雨全都依他,自己只是一个艺宠,不过问内外之事,亦无心作扰。单方的,主人随时随地皆可扰,而自己有事无事皆勿扰。
     “好,我接受了。我要你以健康之身精神之貌做赔。”花不语狷狂一笑,捏了水聆然的右脸颊一把。才这么一点肉,这些日子里都怎么养的!这一捏,反倒心疼了,转而改为轻抚。
     “……”水聆然默不作声。
     “我啊,半夜睡着睡着,随手一抓,空的,然后就醒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我这是在外头过夜。你啊,惊扰了我的美梦,怎么陪我?”花不语笑着将水聆然的脸扳过来,轻捏下巴,兴致浓浓地端详那张看不厌的脸。
     水聆然哑然,目光躲闪。心中有愧疚。亦不想,陷太深。
     “聆然有想我吗?”花不语坏坏一挑眉,有意为难水聆然。
     水聆然一时间脑子运转不灵,恍恍惚惚中,点了点头,动作很小,却逃不过花不语的火眼金睛。
     “你小白脸,想死爷了。”花不语说着又对准薄唇啃了下去。
     两人都乏得厉害,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不留神间,睡着了。翌日,水聆然醒来,床边空空如也。之后断断续续好几次,花不语都只是来过个夜,并未求欢。水聆然的病犯了又好了,兴许是换季的关系,天也渐渐热了起来,可以穿薄衣轻裳了。院里的梨花早早谢去,一片浓荫下溜达着或深或浅的青色长风,树下呆坐久了,会觉得有些凉。
     这日,顾自影第二次来扰。不看和不闻不冷不热地挡在门前,不让顾自影踏入半步。
     “两国休战联姻,大人将迎娶和亲公主。”顾自影对着院门高声叫道。
     琴弦一颤,声乱而息。接着,寂然无声。这一搅,不得不承认,心乱过那么一时一刻。想想,不过也是寻常之事。堂堂宰相,权强威大,皇上都得让其三分,迎娶和亲公主,合情合理。再者,宰相与皇上同宗,高贵血统,与生俱来。
     “若是不语归来,该恭喜他。”水聆然凝看画在琴上的梨花,自言自语,浑然不觉,自己自然而然地说了“不语”二字。
     花不语又是三夜未归。水聆然挥笔画了一幅水墨画,青枝之上一双极乐鸟灵灵啼鸣,遥望长水远山。一点薄礼,一片真心。把他当谁呢?知音?恩人?还是……只祝福他,一帆风顺,家美业成。卷好收起,藏在书柜里。
     都城里漫天飞彩,满街张红,喜气洋洋。独坐小院里的水聆然自是看不到。一晃又过了约莫一个月,这段日子里花不语可是忙东忙西,两人见面的次数和时间越来越少,花不语即使来了也没再求欢过,只是环抱着水聆然安然睡去。一个多月没离开小院了,水聆然不走神了会忍不住胡思乱想一阵,或许就此再也跨不出这小院半步了吧,或许不久之后他将不再归来。“恭喜”二字,终是未说出口。光阴飞逝,来不及细数。
     相府里热热闹闹的,亦“感染”到了被遗忘在某一角落的梨花小院。水聆然一如既往地安坐树下,一会儿抚琴,一会儿读书,一会儿发呆,一会儿浅眠。说实在话,这样的日子,太过无聊。不如在茶楼里,累了愁了,也充实了。水聆然觉得自己颓废掉了,不需谋生,没有寄托,又足不出户,形同半个死人,半边灵魂都被微热的风吹破了。又像是回到了从前,外面好生喧闹,而自己被关在小院里,什么都与自己无关,什么都难以触碰到。兜了一大圈,又回来了么?年幼的自己,也老去了吧。
     “哈哈!”花不语几日不来,某个人倒是隔三差五地来作扰,这不,又站在门外不顾形象地放声大笑了。这次,定又是好心带来什么“好消息”吧。
     “迎亲当日,相府里头,会点东西的,要宴上献艺,有点名分的,要出席作陪,能干点活的,要端茶倒酒,不知水公子有没有被邀请入宴?还是被点名献艺?”
     “顾公子,请回吧。”不闻刻板地说道。
     顾自影冷冷一笑,一甩袖,负手而去。
     水聆然轻轻摇头,似笑非笑。去与不去,不全凭他一句话吗?从未期待过什么,若非说有所期待,那就是云淡风轻地盼着他归来,自己好将准备已久的贺礼心平气和地亲手呈上。是想宠辱不惊吧。这也算是,调剂调剂一下百无聊赖的颓废生活了,难得一次,日后的生活,无心无力去想。如果能收到他的满意一笑,也知足知止了。
     不想,直到成亲的前一日,花不语一连十几日都未出现,看都不看一眼。
     墙外四处火红,院内一片凉青。水聆然又病了,整一连三日卧床不起。不闻欲找来大夫,水聆然声音略有沙哑,平静地说:“不必了,不吉利的。”床头放了几瓶药丸,一疼,服下几粒,平躺着缓缓气,就挨过去了。那贺礼,是没机会送出去了吧,水聆然默叹道。没有哀伤,没有幽怨,只是有些意外。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一醒来,已是黄昏了。想起来,这日,花不语成亲了。被遗忘了吧,即使有一手琴艺,也不配在其婚宴上露脸。自己是个不祥的残疾的人。洞房花烛夜,该是何等欢喜逍遥。那顾自影呢,该是“风光”出席了,露一手好琵琶,也得意了吧。只有自己这病残之躯,不值得留恋。终日无所事事,病痛也老样子缠身,说不定,哪天睡着睡着,就醒不来了。
    涓涓溪流非沧海,浮生若水扁舟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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