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筠将装满香料的檀木匣用朴素结实的兰色印染布包好，唤过学徒宝来。
    “你代我把上次唐老爷定制的振灵香送去他府上，别忘了告诉唐老爷，这香耐不得烈火，需得用玉片隔着文火，五日为一期燃上一柱即可。”
    宝来应声接过包裹。
    “对了，唐府距文昌街不远，去唐府前你先去趟脂染坊，刚好铺子里的白芨面用得差不多了，你再买三十斤回来。”
    宝来垮下一张脸：“掌柜，文昌街离唐府还有两条街呢！而且从这到唐府距离也不近啊。再加上拎着那么重的芨面得多累啊，不如送完香再去吧？”
    许筠抬手轻敲了下他的脑袋，笑叱道：“就你会偷懒！脂染坊短时间内不会凑齐那么多芨面，你先去知会一声，待从唐府回来估计那些芨面也就备得差不多了，你只需回来时带着就可。”
    说着下颌向门外一点，“还不快去！”
    宝来苦着脸，这才抱着兰布包裹慢悠悠地逛荡着去了。
    用目光送他踏出店门，许筠提笔抄录古书中的香方。余光忽瞥见抹暗影从门前一掠而过，快得稍纵即逝却又出现得意料之中。
    许筠的唇角淡淡勾起一抹笑。
    从雅尚斋到文昌街步行需一个时辰，从脂染坊至唐府需半个时辰，若不算停留时间来去有三个时辰，时间不少却也不算多，但他还是要再等半个时辰才能放心地从后门离开，因为这其间跟踪的人尚有返回的可能。
    湘竹茶楼最精致的雅座内，缕缕青丝缭绕、香气逼人。
    许筠推开门，就见袅袅的香烟中，一个身着月牙长衫的贵衣男子临窗端茗轻啜，阳光透窗而入，映照出那人华贵的衣衫和雍容的仪态。
    “想请许老板喝杯茶可真不容易，好在许老板愿意给在下这个面子，拔冗前来。”那人见许筠进来，举杯遥遥一敬，语气含着戏哂。
    许筠相向而坐，自斟了一杯茶水举起向面前的人道：“因被某些事情耽搁了，让梁少尹久待是许筠的过错，筠某以茶代酒，向梁少尹赔罪了。”
    梁少尹轻笑：“许掌柜还是这么拘束，我方才不过是说笑罢了，你竟当了真。罢了，时间不多，先言归正传。只是不知那个嗅觉灵敏的东西可也跟着来了？”
    许筠放下杯盏：“梁大人请放心，若不是确信已摆脱跟踪，我说什么也不会踏入这里一步、置大人于危险之境的。”
    梁瘐恣意地斜靠者软垫，慢道：“许老板莫要误会，在下自是相信许老板的能力的，否则你也不会深受爷的重用。在下刚刚只不过是随口一问，毕境谨慎点总没有坏处嘛。”
    说到此处突然话锋一转，“爷已知晓你和那位碰过面。虽然事发突然，没想到他会亲自经手，但爷对你的处理方式很是赞赏。既然已经摆脱不掉其中的关联，倒不如隐晦地和盘托出，摆明立场。”
    许筠颔首道：“许筠明白。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哦？”梁庾挑眉，“但说无妨。”
    “爷早已截获左相谋反的消息，有心借此机会除掉其党羽。所以在他们找上我秘制毒囊时才让我向他们推荐这种听来惊悚实则无害的金颜香。”
    “但爷应该知道，经由此事，即使我能够免于株连，我的雅尚斋想要继续正常经营下去也怕是不易了。不知爷今后对我有什么安排？”
    梁庾但笑，“爷说许老板谨慎机智，果然不假。梁某相信以许老板的聪明，心中自然有所猜测。不若许老板说来听听，不足之处再由在下解答可好？”
    “有何不可。”许筠坐正，一边计算着时间一边道出心中猜测。
    “爷一向多谋善断，此次香囊案件他虽置身事外，却事事都在掌握之中。爷把我安排在其中，一方面是为了保护皇上的安全，阻碍左相的毒手；另一方面是想让我吸引皇上的注意，希望能借此引发皇上的爱才之心，进而在皇上身边安插一个眼线。我说得对也不对？”
    啪啪！梁庾忍不住拍掌赞服。
    “果然是爷的心腹，让我等鄙俗之人着实羞愧，也不怪爷这般费尽心机地给你铺路架桥，许老板担得起爷的青眼！”
    “梁大人谬赞了。”许筠淡淡应道，“我能想到此处也是因为不久前，我曾向爷提出过入职御香局的请求。既已知了此事，再略加思索，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梁庾来了兴趣，倾身向前：“这么说许老板早有打算。既然如此，我就把爷的吩咐原话转达吧。”
    “爷说，若有机会他定会在皇上面前助一把力，但事成的关键在于你的表现，望你莫要错过了这次机会，该怎么做相信自不用他多说。”
    梁庾从袖中掏出两本不薄的册子，递给许筠。“这里是皇上和他贴身侍卫的资料，他们的性情喜好许老板务必要牢记。”
    深夜中的皇宫威严而又庄重，在浓黑的夜幕下隐现着说不出的压抑和困噩，森严中透出丝丝阴霾。
    养心殿外的庭廊上，太监总管万公公正带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快步趋向大殿，在门外轻唤道：“皇上，高侍卫回来了。”
    在寂静的夜中，那尖细轻微的声音却显得格外清晰响亮。
    “让他进来。”一个淳厚的声音自门内传出。
    高怀闻言推门而入，行至正中，向皇案后的天子叩拜行礼。
    “香囊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皇上停下手中正在批阅的奏折问道。
    高怀起身，“回皇上，臣已查清，一切皆由左相在幕后主导。我们之前的猜测不假，左相一党人蓄谋已久，如今终于出手，便意图不轨，只怕接下来会有更大的举动。我们以前忌惮他在朝廷上的威势不敢动他，如今有兵权在手，再不解决这颗毒瘤，恐会酿成大患。”
    “哼！”皇上一声冷哼，“果然是他！倒是难为他忍耐了这么久！”
    “如此的话……”皇帝皱眉思索了片刻，沉吟道：“是到时候出手了……”
    “高怀，朕命你明日率禁卫军查抄左相府，务必搜出他谋反的确切证据，捉拿罪首江擎，革去左相职务，将之关入应天府待朕亲审。其余乱党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臣领旨！”高怀又一拜后接着道：“皇上，监视雅尚斋的暗影下午来报，说有新的动向。”
    皇帝绕至桌前：“说。”
    “雅尚斋的掌柜今日支开店内的学徒，意图引开监视。好在我们派去的暗影不止一人，这才成功跟踪到他与一个人在茶楼密谈。”
    说着，高怀近前一步，低声道：“那人是京兆尹梁铭的庶子，现任京少尹的梁庾。”
    “梁庾？”皇上挑眉疑道：“此人似乎不在左相乱党的名单中……”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是左相一党，可看他们今日的举动却又让人不得不疑心。罢了，还是再观察看看吧。你继续让暗影监视雅尚斋，并派几个人对梁庾的举动多加留心。”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