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木家有女(一)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8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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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她甚至有些惊讶自己冷静的语调。
    手放在袖口,她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指尖的颤抖,所有繁复难以言尽的情愫被她压制的很深很深,指尖冰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面庞上是怎样的表情。
    也许是冰冷的,也许是漠然的,总之,那些,都不重要了。
    在转身的时候,她这样想。
    直到她渐行渐远。
    一如那些日子里,记忆里的模样,那个十三岁的女孩子拉着中年男子的手,茫然却依然乖巧听话的模样,她说,“爹爹会来接悠儿么?”
    男子的眸光闪烁,张了张口,他说了什么呢。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又好像说了什么。
    看吧,曾经以为那样弥足珍贵的东西,现在居然连记忆都模糊不清了。
    她只记得自己很认真的说,“悠儿会听话的。”
    当一切都被抹去,也许她依旧能想起那个心生不安但言语稚嫩坚定的女孩子,她说她会做好的。尽管那个时候她并不懂得她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好像讲了很多很多的深明大义,很多很多,多到,她一句都记不得了,很深奥很深奥,深奥到,她一句话都没有听懂。
    多么的可笑。
    可是,那个小小的孩子还是认真地说,“悠儿明白了。”
    那种情绪莫名的扩大。
    很是夸张地模样。
    她就那样盲目的走着,好像没有什么目的,又好像在走向什么地方,她不清楚。
    身侧的道路越来越熟悉,熟悉到让她仿佛能在刹那间呼之欲出,那个地方,是的,是那个地方,近了,真的近了。
    越来越熟悉,熟悉到,触目惊心。
    缩在袖子里的手早已颤抖到不能自制,步子却愈发的沉稳冷静起来。
    那样快的步伐,连她都不明白自己那样仓促地是为了什么。
    竹林在风中摇曳,错错落落,并不繁密,却是恰好能避开那些并不专注的视线。
    有风吹过竹林的声音,声音低柔且悦耳。
    女子的步伐愈发的急促,她恍惚间以为,自己要一个箭步冲过去了一般。
    便是那般没有理由的急切。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温和静谧,却好像有种一直以来沉郁于心的哀伤,“弈云啊,难为你了,悠儿那孩子,也是······”
    胧华本是步伐急促,双目紧紧的直盯着那一处,旁的什么都没有看到,亦是没有意识到这里还有别人,被这突兀的声音一惊,竟是身子突地一震,足尖慌张且混乱的刹住。那动作太过凌乱仓促,使得她整个人差一点没有站稳,若不是她又往前稍稍冲了几步,只怕就会那么跌倒在地上。瞳孔放的极大,胧华的眸子圆睁的,透过竹林隐约窥的到隐隐约约的身影,记忆中柔和的衣袂,中年女子带着无奈的声音,“悠儿那孩子,说来,就让人心酸······”
    有衣物窸窣的声音,极低极低的抽泣声,胧华指尖深深地没入手心,皓齿死死地抵住下唇,那样的凶狠,却没有知觉。
    她仿佛尝到了什么腥甜的味道。
    有一点呛喉,温热的恰到好处,就这么直直的顺着她的喉头淌下。
    粘稠。
    男子的声音,沉郁却是极温和,想来是在劝慰那个悲戚的女子。
    “木伯母,不要太过难过了,想来,小悠,小悠她,”那个声音有些奇怪的沙哑,仿佛有什么情愫被喑哑在嗓子中,他说,“小悠她,必是,不愿意看见伯母这般的难过······”
    “是了,我倒是忘记了,”女子似是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悠儿,她从来,都是一个,懂事听话的孩子,也是懂得怎样去体贴人的。”
    顿了顿,她的声音虽是被哭泣的声音弄得含糊不清了,却依旧听得出她字里行间的温柔,她问“悠儿,这些日子,你过得可好?”
    有那么一瞬间,胧华以为自己会突然间冲过去,就那样毫无征兆的,直直的撞到她的怀里,告诉她,自己真的很想她。
    双脚好像有些不听使唤了,她想也许它们会就这样迈出去,然后,然后一切就······
    指尖已是触及了面前的竹子,她想着自己也许就可以这样拨开它们,就这样径直走过去······
    步伐在视线触及女子指尖的地方时,忽的止住。
    周围是青葱的枝条,有鲜亮娇嫩的花朵,仿佛是在盛开到快要凋败的那一刻,被人生生定格在那里,美到让人窒息。
    胧华听到男子柔和温暖的声音,“小悠,你喜欢么,这是伯母特意为你摘的,是你最喜欢的模样。”
    男子高大的身影遮挡住光线,她只看得到一个背影,英挺的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纵然他不回头,她想她只消一眼就会明白那个人是谁。
    她看到光影下那个白色的墓碑,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到让人窒息。
    看的出墓主人是一个温和恬静的人。
    素净柔和的装扮,看的出布置的人极是精心。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行朱红色的大字,如血一样扎目,刺得她双眸生疼。
    爱女,木悠之墓。
    男子的指尖噙着怜惜柔和的滑过冰冷的墓碑,声音中浸透着眷恋,“小悠,你喜欢么·····”
    那么一瞬间,胧华才恍惚间意识到,原来,她已经,死了。
    原来她木悠,早已,是个死人。
    “娘亲,你不要这样嘛,你这样难过,悠姐姐也会难过的。”带着娇气的声音,还有些心疼,却因夹杂了太多的孩子气,让人分外的疼爱宝贝,“涟儿也会心疼的啊。”
    那是木涟的声音。
    “弈云哥哥,你也不要这样难过了,涟儿涟儿,”那话语间已是小女儿家的娇羞之意,胧华想起,恍惚间,曾经的自己,也是极喜欢这般的娇羞之意。“涟儿很是,很是担心呢。”
    中年女子声音中虽是有着哽咽之意,仍是渗了几分溺爱之意,“涟儿,你就这般淘气。”想来是心中悲情难抑却又被这番孩子般的言语弄得不由得破涕为笑。
    “娘亲,涟儿好饿了,娘亲也好饿了是不是,悠姐姐必然也舍不得娘亲和涟儿饿肚子的是不是,我们去吃一些东西好不好吗~”
    “悠儿自然是舍不得涟儿受一点委屈了。”中年女子声音柔柔的,像是棉质的柔软布料摩挲过皮肤时的触感。
    “那我们快去嘛,好不好。”木涟言语调皮的道。
    有身影穿梭过竹林,光线投射下错落的斑驳。
    中年女子拭了拭面庞,温和地回头复又瞧了白色的墓碑一眼,那个声音如同春风拂面般温柔,“悠儿,娘亲下次再来看你······”
    “走啦走啦······”木涟不由分说,扯着中年女子往回走,中年女子亦只是淡淡笑着,由着木涟半扯半闹的引着她往前走。
    隐约看的见中年女子素色的绸缎衣裳微微拂动,胧华知道他们要走了。
    独孤弈云的指尖最后一次眷恋且难舍的缓缓摩挲过那块白色的墓碑,目光中氤氲了浓浓的情愫。远远传来木涟的声音,带着女儿家玩闹的语调,有些任性,“弈云哥哥,你在做什么?”
    男子温和的应了声,“没有什么。”然后缓缓收拢了手心,那样的紧,就好像想要把所有的所有都刻入生命中最难以忘怀的一笔。
    转身匆匆离开,胧华看见他指尖缠绕的红色丝线,缱绻缠绵的颜色。
    胧华就那样安静的望着他们,悲戚,眷恋,直到,转身,离开。
    自始至终,她都好像是一个旁观者。
    那是一种莫测的情绪,眼眶氤氲了雾气,她觉得什么都看不清晰。
    她依稀可以回想的起那些她以为记得何等清晰的过往,却在恍惚间发现,一切倏忽间居然陌生的可怕。
    翠色极是柔软,郁郁葱葱,繁密却不遮蔽光线的枝条散散的垂下,溪水泠淙,清脆悦耳,像是环佩敲击的声音。
    她走向前出,指尖颤抖着一寸一寸划过那几个绯红如血的大字,定格在悠那个字时,突兀的指尖一紧,尖锐锋利的指甲狠狠的刻入那个大字的凹陷之处。指尖生疼,她却丝毫未觉一般,视线颤抖的极是凶狠。
    多么的可笑。
    她明明还这样好好的活着,却又那样多的人这般依依不舍的来她的墓前,说着那些什么心生眷恋的言语。
    指腹间熟悉的温度,那是方才那个男子反复摩挲过残余的温暖。
    那样的熟悉。十指缠心。
    依稀记得那个男子双手包容的触感,回忆起来,她竟是连那男子怀抱中的温度都无从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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